Ch.5 國歌

不一會,我們隨龍友和持槍的工作人員再度起行,一走便是大半小時。

眼下的情形就恰似一群被武裝份子脅持的人質,戰戰兢兢的走到這場測試的真正起始地點。沿路上,除了伏在工程黃肩上的阿玲哭哭啼啼外,就只剩下沉重而平板的腳步聲和讓人心煩的狗吠聲。

對了,差點忘了說,工程黃這個綽號是後來替黃先生起的。

工程黃真名叫黃大富,太太徐欣媚。工程黃皮膚粗糙黑黝,長相平實,洗得泛白掉色的Polo 恤塞進牛仔褲褲頭,是典型的裝修師傅。



唔.......好像扯得太遠,先將畫面回到我們身處的測試集合點。

穿過堪比城牆高的白圍牆,我們踏在一個空曠,柏油地面的大廣場上。中午的陽光毒辣,抬頭瞇起眼一看,儼如小市鎮的建築群物映入眼簾,城牆四方各豎立一座尖頂的看守塔,塔頂部的鐵欄柵內有人影走動,相信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好了。

左右兩邊前方是兩棟純沒有窗戶的純白色高樓,目測樓高約十數層,比中央的歐式建築物高。

直望的是一座像歐式莊園的白色大宅,高三層,地面的這一層平排著馬蹄形的巨形拱門。二樓和三樓的窗戶均牢牢緊閉,白面具衛兵持槍,整齊站立在窗外的平台上。大宅屋頂兩角有一個揚聲器,跟整座建築的設計格格不入。

「係Light Fifty,美軍都有用。」肥煦凝視衛兵的狙擊槍,忽然低聲補充道。



「嗯。」我似懂非懂的點頭,沒有理會。

這時候,我以為身旁這個賤肉橫生的胖子純粹是軍事癡才會這般清楚甚麼是Light Fifty。畢竟,對我這種大外行來說,它是Light Fifty,Sixty…..抑或Seventy都沒有大分別。

槍,只要能夠殺人就好。

只要可以殺死那個畜牲就好。

此際,三樓中央那扇最巨大的落地玻璃門忽然被拉開,兩道身影像大宅主人一般,徐徐並肩步到陽台上。



不,與其說是大宅主人,這對男女更像童話故事中的國王和王后,而我們則是仰頭虔誠膜拜的賤民。

「王后」戴著鑲滿鑽石,左側向上卷起,呈花型的半罩舞會面具。面具下的兩顆眼睛像寶石,在陽光的反照下閃爍,神秘感十足。長長的棕髮梳成髮髻,雪白的肌膚顯得紅唇更是嬌紅,與酒紅色的真絲修腰長裙和淑女的絨毛手套形成鮮明對比。


「國王」....... 

不,他是小說家,也在飛機上自稱馬克白的那個人!

小說家戴的白面具相對簡潔,上角掛著兩瓣蜜瓜綠的長羽毛,白色燕尾禮服配銀領結。此時,他左手搭在欄杆上,右手托住一個高腳酒杯,雙目如鷹的來回環視下方的眾人。

一瞬間,我赫然發現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也許.......是錯覺?

不!我們的確對上了! 



小說家淺淺呷一口酒,唇角不經意的微微上翹,然後撇過頭。

「恭喜各位準業主成功抵達本届置業測試嘅地點-置業島!」

置業島?這個島的名字?

「我已經自我介紹過-馬克白。當然,各位亦大可稱呼我為小說家。至於我身旁呢位『藝術家』小姐,係呢場測試嘅其中一位主辦人。作為測試嘅真正開端,就先播一段歌曲吧。播放期間,各位謹記,保持肅立........ 」

「起樂。」小說家打了一記響指,徐徐說道。

正當我們還一頭霧水的時候,音樂聲霍然從大宅兩邊竹揚聲器響起,在空氣中迴響不息。這首歌曲節拍分明,卻沒有一句歌詞,旋律比一般流行曲緩慢和沉,又比古典多出幾分時代感,挺像音樂劇中的歌曲。

小說家閉上眼,雙手像揮動指揮棒的指揮家擺來擺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我們就像呆子一般似的,有的垂下頭,有幾個跟我和見煦一樣仰起頭直視三樓平台的小說家和藝術家。無論如何,我們彼此都不敢說話。

就在音樂終於落下最後一粒音符之際,人群遠端霍然響起一把不滿的叫嚷聲。

「屌你老母!播播播,快撚啲放我走呀!你老母臭閪!」

朝上方大叫的是一個年紀二十出頭,金髮凌亂的恤衫男,之前在飛機那個場口出現過一次。在後來的日子中,聽其他人提起才知道原來他是地產經紀。

名字嗎?這一點倒是不重要。沒有劇本會替不重要的路人甲改名的。

音樂淡出,剩下恤衫男粗口橫飛的迴音而已。

「屌你老母!!!!!」

「喔?」



小說家饒有趣味的打量下方的恤衫男,續道:「各位準業主可以視置業島喺一個微型社會.......一個小國家。換句話說,剛才各位所聽到嘅歌就喺國歌-」

「國歌播放期間,唔可以噓;唔可以去廁所;任何越軌嘅舉動將視為藐視『國家』,一旦違反,準業主即時被收回業權。」

收回業權?


「砰!!!!!」

這時,瞭亮至極的槍聲毫無預兆地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紛紛的慘叫聲!

人群如潮水一般散開,恤衫男怒目圓睜,大字型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鮮血從臉上的血洞潺潺流出,在地面漸漸形成一個鮮紅刺眼的水窪。兩名衛兵不急不緩地上前,抬走臉龐被打爛的恤衫男。

又死人了.......



小說家冷漠地掃視下方,說道:「未來一年日子中,『國歌』將會隨時播放。藐視國歌嘅後果,大家已經清楚,對吧?」

「嘿嘿。每一個準業主都係市民。」

此際,一直默不作聲的藝術家把手搭在小說家手背上,手指輕輕敲在後者的手腕上。

小說家微微一怔,說道:「喔,時間差唔多,各位準業主應該都已經肚餓吧。我地已經為各位準備好菜餚。一邊食,我一邊向各位介紹一下置業島嘅規則吧。」

語畢,我們臉青唇白地隨衛兵的帶領下,穿過大宅的拱門,魚貫而入,先後走進大宅底層的宴會廳,就座等待聚餐開始。

這是走進地獄的第一餐。正確來說,是成為惡魔的第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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