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其中一個重要的課題就是如何讓自己變得重要。更重要的是,人類多半認為的「重要」是有指向的,是不斷指向外界的。人甚少會無端地講:「我是重要的」,因為這並不代表「我」在社會上如何得到認同。人類更多其實是以「我對於甚麼甚麼而言是重要的。」人只有將自己與外界的人、事、物連結起來,這種重要性才是有意義的。
 
但這同時揭示了一個問題,當人的意義就是自己之於世界的重要性時,也同時代表著人的價值沒法脫離社會的價值。每個人都要跟隨社會所定立的一切目標而活。但偏偏在現代,人體現其「重要性」的方法很多,而能體現「受人認同的重要性」的方法則少得可憐。一個現代人惟有當一個跨國企業的行政總裁、當一個大學教授、當一個國家元首,才有點底氣去說:「我對自己而言是重要的。」而一般的人就連受人認同的機會都不一定得到,更別說有甚麼信心去確立自己的生存價值了。
 
莊子對此肯定是感到悲哀的。他對於「人追尋自己的重要性」有兩種反駁。
 
首先,在莊子眼中,一切都是齊一的。如果人們不顧一切地認為「我是最重要的」、「我是獨一無二的」,那就正代表了人不理解自然的大道。
 
此外,莊子認為人對自己的看法竟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外界的定性,是本末倒置的行為。人越是依賴外界,則精神上越要向外追求,而心靈則無時無刻思考著如何得到他人的認同。這種人是注定得不到自由的。
 




在《逍遙遊》中有這麼一段話:「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莊子指,那些知行達到社會極點的人,自以為自己是最重要的人,其實仔們的精神境界也就是受他人擺佈而已。宋榮子能明白自我與外界事物的分界,他的心思就能不受一切榮辱善惡干擾。因此,他能夠一直堅持自我的本心,外界的認同與責罵已經不能控制他對自己的看法了。
 
但這畢竟只是世俗的頂點,莊子認為宋榮子還有未能做到的事。列子則不同了。他已經擺脫了對自我的執著,忘記了人的形體,不但外在事物無法干擾他的精神,他甚至還能使精神自由地思考,不受世俗價值約束。也算是修道之人的頂點了。
 
但即使神妙王此,莊子卻還是認為列子有未達到的境界。假如人能夠明白天地之間的變化,理解自然的造化,就能體悟大道,將精神寄於整個天地之中。因為失去了「我」,反而能夠從大道的角度觀察世間萬物,真正逍遙自在。
 
因此,莊子就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真正的得道者忘卻自身,把精神都寄於整個世界。他能感通一切人、事、物,心思無所停留、無所分內外,真正達到「道通而為一」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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