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的雲海。
  
有一石峰,穿雲矗立。
  
峰頂之上,有一名風姿綽約的旗袍美人,負手而立。霎霎勁風,吹得女子一頭細絲長髮,尤如劍影飄搖,瀟灑清麗,高冷孑然。
  
女子鞘中無劍。
  
「主人。」
  




另一名較為年幼,氣質透明空靈的旗袍少女,於峰頂閃現。少女見到美人的背影,隨即雙指如捧劍,跪下請安。
  
女子轉過身來,對少女嫣然一笑。
  
「嘯。起來吧。」
  
桐皇嘯卻並未站起。
  
「嗯?怎麼啦?」
  




「稟主人,嘯的『入世劫』,已經渡完了⋯⋯」
  
「嗯,我知道。然後呢?」
  
「這一切,都是因為嘯當年一時任性,想要脫離劍靈之身,修煉為人,因此讓主人耽擱了修為之餘,後來還讓梨莫愁有機可乘,騎劫了一劍堂不知幾許年月⋯⋯幸得主人費心安排,聘請大能者把今次的『絕情之亂』徹底解決,這才讓嘯的內疚之心稍稍緩解。若一劍堂始終未能從梨莫愁的情劫中解脫出來,嘯⋯⋯即使永世湮滅,也不足以贖罪⋯⋯」
  
少女對女子叩首一拜。
  
「現在事情總算了結,請主人收回嘯的神識,讓嘯回歸為『煉界第一劍』的本命劍靈,跟隨主人闖蕩煉界,傲視煉界眾生!」
  




桐皇盈盈搖搖頭。
  
「嘯啊,不用了。」
  
「主人?」
  
「桐皇嘯已經不再是我桐皇盈盈的本命劍靈了。」
  
桐皇嘯猛然抬起頭來,「主人!你不肯原諒嘯麼?主人不要我了嗎?」
  
少女焦急得眼眶都凝淚了。
  
桐皇盈盈摸著桐皇嘯的頭,道:「嘯啊,你想太多了。身為劍靈,怎麼生得出這麼多的胡思亂想?你啊,已經不再適合當『一門心思,只有劍意』的劍靈了,你的心,已經完全變成了人族啦。」
  
「我⋯⋯人族?」




  
「嘯想要當人族,那就去當吧。當日你化身為萬仞孤城,還是我幫忙替你施法的,不是麼?你從萬仞孤城中孕育出桐皇嘯化身來的一刻,其實已經成功化人了。因此,這條路,不是應該一直走下去麼?」
  
「可是嘯在十年前,為了讓雪琪保住一道有情的缺口,已經放棄了化身為人族之法⋯⋯」
  
桐皇嘯本來是一件劍類法寶,名為『嘯』。桐皇盈盈練劍有道,法寶漸生靈識,甚至發展出不下於人族的智慧心思。後來『嘯』生出想要化生為人的願望,遂跟桐皇盈盈協定,從劍之本體化身為萬仞孤城的核心。萬仞孤城最初只有一劍,後經過無盡的年月,方積累千千萬萬之劍而成為如今的模樣,而嘯亦從收集領悟千萬劍之前主人的劍意和神識,累積化人之法的修行,凝聚靈魂。
  
當時一劍堂仍以桐皇盈盈為掛名堂主,並未有桐皇嘯。而一劍堂亦未分為絕情派及改革派,堂規簡單,雖然組織風格偏向出世,也未至於憤世嫉俗。
  
到來後來,生出絕世天才劍客梨莫愁因愛成恨,騎劫絕情劍訣作為一己復仇工具。當劍靈『嘯』從萬仞城中生出人形化身『桐皇嘯』時,已被梨莫愁種下分身,受其控制。
  
至於十年前藍雪琪入一劍堂,本來藍雪琪當時年紀,已不適合修煉絕情劍訣;而當時梨莫愁亦需要借助一名傀儡登上堂主之位,好對抗日漸興起的改革聲浪。
  
因此,梨莫愁施展手段,安排藍雪琪入葬情塚,以最殘忍痛苦的方式,剝奪其對俗世的一切情感;而有鑑於藍雪琪出葬情塚後,將要親手殺死所有其俗世中有情感牽絆之人,包括父母和妹妹,桐皇嘯為了保住藍雪琪親人性命,遂以拋棄人身,以劍靈之身代桐皇盈盈登上堂主之位,並永遠接受梨莫愁所控制為代價⋯⋯(見外傳)
  




桐皇盈盈遙看天際,良久不言。涼風颯颯,長髮飄搖。
  
「藍雪琪是天地重煉的大變數,你為她的入局推了一把,這是你的功德。有德之人,不應該受到懲罰啊⋯⋯說到底,這還是你因內心悔疚所生出的自我懲罰之念吧?」
  
桐皇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恍然。
  
桐皇盈盈變出了一件法寶。
  
「小六道六分儀。」
  
六分儀,乃古時航海用以自身定位之科學儀器,又被譽為『定海神針』,曾有史家認為六分儀仍是人類文明發展其中一件最為關鍵的發明。因為有了六分儀,才有後來的『大航海時代』,相隔遼闊海洋的遙遠大陸,方有了連結交流的可能。
  
這件製作成航海儀器的法寶,祭在桐皇嘯的頭上,對身影虛渺的桐皇嘯,驟然生出了尤如定海神針的效果。只見在六分儀之上,異象詭譎,桐皇嘯驟然感到,自己的靈識,凝聚成一縷磷火般的能量,被六分儀吸進其小六道的異象中,周遊一圈,尤如在一部名叫『生死簿』的航海日誌上,寫上了一篇紀錄⋯⋯
  
航海日誌翻開到另一頁,便是又一場的浮生若夢。




  
一頁浮生,這就是重新獲得生命的象徵。
  
大能施畢,小六道六分儀也隨之消散無形。
  
桐皇嘯的身影,首次變成了完全的實體,有血有肉。
  
她那素白的臉頰,浮現出一抹生機紅暈。
  
「從今以後,再無『劍靈桐皇嘯』,而是『最強旗袍劍客桐皇嘯』了。你我在分出一個勝負之前,就暫且先共享『煉界第一劍』的銜頭吧⋯⋯」
  
「主人⋯⋯」
  
「還再說主人?你我今後以姊妹相稱,因此妹妹再也不要行此大禮,姐姐會折福的。」
  




桐皇盈盈執著桐皇嘯的手,親自把她拉起來。
  
「是,盈盈⋯⋯姐姐。」
  
桐皇姊妹執手言笑,心靈相通。
  
「可是,嘯重新成人之後,盈盈姐姐不就無劍可用了麼?」
  
「劍乃身外之物,沒了的話,再尋一把好的便是。這一次,我們要尋一對煉界最好的鴛鴦劍,若是尋不著的話,便自行收集材料,再拜託大師祭煉。」
  
桐皇嘯指著雲海的盡頭。
  
「玄重派掌門『牛頓教授』就在對面山,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吧。」
  
「牛頓大哥他忙著呢。再說他為你抽空祭煉那小六道六分儀,已經耽擱他不少壽元了。希望他趕得及,把那件法寶成功祭煉出來。」
  
桐皇姊妹牽著手,遙遙向視野之外的某座石峰上盤膝之人,深深一鞠。
  
桐皇姊妹化身流星,一閃而去。
  
在對面山。
  
小凌和金,聯袂拜訪石峰上坐著的一名戴假髮的肥胖男子。兩人均是遙遙站在五十步以外,似是不敢打擾假髮男子的祭煉工作。
  
男子盤膝而坐,兩手捧著煉器專用的法寶聚歛爐。聚歛爐中,有一顆眼球大小的透明珠子,已大致成形,正待最後有如針尖大小的缺口完美收攏⋯⋯
  
這收宮的最後一步,難度極高。
  
甚至連旁觀的金和小凌,都不禁有點緊張。兩人牽著的手心,都滲出了汗水。
  
『我們正在目睹著一次史無前例的煉器大成就正要達成麼?』
  
假髮男子伸出一指。
  
他的指尖,竟有著數百道比螢火小十倍的光點在盤旋⋯⋯
  
『把玄重派三份二的強者修為,全部收攏為一指⋯⋯』就連小凌,都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唯唯啊,你變成這珠子的成份之後,應該可以安份一些了吧?可惜他是一個很有趣的玩家,少了他之後,煉界黯然失色啊⋯⋯』
  
小凌罕有地沒有對老公提出抗議。
  
假髮男子深深吐納了一口,然後以其畢生凝聚的修為,把這匯聚玄重派過半底蘊的指尖之光,點進珠子的最後缺口之中。
  
剎那之間,光華盡歛。
  
甚至連這石峰和附近的雲海,無窮遠的空間,都隨著這一指而被抽空了全部的天地元氣⋯⋯整個地區變成一片死寂黯淡之地,灰霾密布,讓人窒息。
  
小凌憑空變出一劍。
  
凌空一斬!
  
死寂般的世界驟然被一斬而開,裂開的一線天地,是正常狀態的空間⋯⋯
  
金伸出雙手,隔空尤如抓著被小凌斬開的空間裂縫,然後猛力一撕!
  
就像死寂雲海世界只是一幅畫,被強行撕掉之後,便露出了背後的另一幅蒼天蔚藍,白雲飄渺的悅目景色⋯⋯被抽空的天地元氣都恢復正常水平了。
  
假髮男子尤如得救了透了口大氣,揮了揮手,似是對襄助兩人說聲謝謝。
  
小凌和金走到假髮男子身前。
  
「牛頓教授。」
  
「牛頓掌門。」
  
只見這假髮男子在施出剛才一指之後,竟然體型乾瘦到只剩下之前的一半!而且其形容極之疲乏,身體尤如枯樹搖搖欲墜,空洞如死的雙目,僅剩下最後一丁點的活力了。
  
這假髮男子,便是玄重派掌門,牛頓。
  
「玄重派之亂,最終以如此難看的結局收場,讓你們兩位見笑了。」牛頓搖首苦笑,「菩薩畏因,俗人畏果,我等重煉,是生性自私自我也好,是為怕沾無謂因緣也罷,由我們所領導的組織派系,似乎隨著漫長年月過去,誓必由於我們的疏於管理,而最終導致內部腐朽而漸漸衰敗⋯⋯其實置之不理,才是造孽吧?這是我等重煉的共孽啊⋯⋯」
  
小凌冷哼一聲,一腳把牛頓踢到了懸崖邊上,幾乎就此掉了下去。
  
「牛頓,你也不要在我們面前假惺惺了。你任由玄重派內部腐朽,雖然不知你最初是否故意為之,可是你後來任由梨莫愁佈局,借此機會把玄重派內的枯枝全部拔除,難道這不是你默許發生,甚至跟桐皇盈盈有過暗中的交易?而且,你還匠心獨具的廢物利用,把被你借一劍堂手殺掉的門人修為盡聚於一指,就是為了完成你祭煉的這一顆『三律珠』吧?」
  
金道:「牛頓掌門,你祭煉這顆三律珠的目的,是為了重啟天地重煉,還是要阻止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