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佢地突然會請我食飯既?」我約了芷欣到新城市廣場,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東西買到她家,作客的話始終不能兩手空空。

「唔知呢,佢地話見你成日陪我去玩,禮貌上都要請你食餐飯。」

一想到李家的飯檯上,李爸爸一臉嚴肅的姿態,再加上李媽媽的鴻門宴,我已全身發抖。

作為毒男,我只試過到刀仔家作客晚餐,因為他是單親家庭長大,家裡只有個年老的祖母,所以沒有壓力。

「其實,係咪一定要今晚啊?」



「嗯?你今晚唔得閒啊?」她頓時顯得十分失落。

「呃,我……」

「今次係佢地第一次請我朋友上去食飯架咋……不過如果你有事,我同佢地講啦。」她由失落轉為頹廢,從手袋裡拿出電話,撥號。

「唔係!點會唔得閒,我咁問係驚買唔切禮物上去姐,不過我諗就算買啲生果都唔怕啦可?」

「當然OK啦!」



買了些橙和蘋果,然後便與芷欣坐巴士上去,我只是個高中生,小小心意,希望他們不要介意寒酸就好。

我從沒有過這種緊張和壓迫感,即使每日都會碰面,但現在只要想到兩老的臉也有點心寒的感覺。或許他們真的只是以「芷欣的朋友」的身份來款待,但我卻早已用「芷欣的狗公」來代入了角色。

難道真的如高登仔所言:「認真我就輸了」?

站在芷欣家門前,冷汗不斷在額角上滑落。

這種沉重的精神壓力,令我連簡單呼吸也感到十分吃力。



我真的太毒了嗎?現在連普通交際應酬也不會了嗎?

「喔?一健,黎左啦?入黎丫。」李媽媽甫開門便露出親切的笑容。

是我想多了嗎?

踏進屋裡,餐檯上已準備好餐具,李爸爸則端坐在沙發上,一見我進來便立刻站起身,邀請我到席上。

「一健,招呼唔到,黎,埋位啦。」

李爸爸的盛情使我有點不好意思。

「李UNCLE,呢度小小心意,專登買黎俾你地。」

「唔洗客氣啦隔離鄰舍,我早就當正你自己人,洗乜同我客氣!」



「要既要既,始終作客唔可以兩手空空架嘛。」

「哈哈哈哈,我就係鍾意你有禮貌,依家好少有人好似你咁有規矩架啦!」他放聲大笑。

一時之間,我也被這片歡愉的氣氛感染,一陣莫名的親切感湧上心頭。

可任誰也不知道,這份虛偽的愉快背後,竟暗藏陰謀。

李媽媽把飯菜端出來,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湯,光聞到那陣飯香已令我垂涎三呎。

我坐在李爸和李媽中間,對面是可愛的芷欣。李爸爸不斷夾菜給我,而李媽媽則無間斷地用和藹的眼神瞄著我。

直覺告訴我,這餐飯絕對有古怪!



接下來,李爸爸開始使出他的看家本領「無定向吹水裝置」跟我說起他的往事,基本上晚餐吃了大半,我也沒有說上幾句話。

反觀兩位女士好像早已習以為常,默默耕耘著碗裡的「正事」。

「阿女!」突然間,李爸爸望一望鐘,叫芷欣:「幫我買幾罐啤酒上黎。」

「吓?雪櫃咪有囉,我幫你攞丫……」

「唔洗,個啲凍啊,我唔飲凍啤酒,落去幫我買啲唔凍既,順便買兩罐俾一健。」

「但係爸爸你唔係話唔凍既啤酒唔好飲既咩……」

「你唔好問咁多啦,快啲落去買!」

芷欣一頭霧水地拿著手裡的$100被李媽媽推了出門,屋裡只剩下我們三人,但我仍未察覺到不妥。



我們一直吃下去,兩老都沒有說話,李爸爸一直氣定神閒吃得津津有味、但李媽媽的神色卻有點可疑,眼角經常向我這邊瞧過來,彷彿在告訴我「快啲走啊」似的。

我一直都察覺不到有危機,直到……

「一健,其實你係咪鍾意我地芷欣?」

我差點把口裡的飯噴出來:「咳咳……咳!」

李爸爸沒有理會我,續說:「我唔係啲轉彎抹角既人,坦白講,你住得呢個屋苑,著既衫又唔係啲咩名牌子,我眼見又唔見你地揸林寶堅尼、法拉利之類既跑車……除非你地暪住我地啦,有山頂大屋,坐勞斯萊斯啦,如果唔係既話,我諗你地既家底同我地都差唔多姐……」李爸爸放底碗筷,剛才輕鬆愉快的氣氛頓時消散,轉眼間,餐桌上被嚴肅的氛圍籠罩。

我心裡一直跟自己說「沒事的,他只是在開玩笑而已。」但他的話背後的意思,我卻心知肚明。

雖然有點不忿,但也無可奈何。



始終,社會是殘酷的,現實的。

「我地芷欣好西利架,八級鋼琴,學校成績唔算最叻,但入大學既話絕對冇問題,個樣都唔算差丫……至於你呢?我聽芷欣講,你好似連將來都冇諗過,有日過日,讀書成績又唔好……」李爸把臉稍稍向我移近,目光凌厲,細聲問一句:「你有冇少少覺得,配唔起我個女?」

我的心,頓時死了……

「我……我……」

強忍著心裡那種掀著的痛,我從沒想到被人家看不起是如此難受。我很想好像電視劇裡的林峯一樣死撐著,然後大聲跟李爸說「我會靠自己闖一番事業,好好愛護你個女」,但任誰也知道,這都只是空口說白話。

沒錢,做甚麼都輸。

李爸爸嘴角上揚,淺笑一下,但慢慢地,一個真切的笑容浮現了出來。

然後,一句出人意表的說話震撼我的心:「你千祈唔好咁諗啊,我地李家雖然唔算有錢,但我地係腳踏實地既人,從來冇諗過要攀龍附鳳,我都係因為腳踏實地先可以撐到呢頭家。」

我不懂反應,他的態度轉變之快,我沒法適應。

他續說:「所以你都唔好自卑,因為我地從來冇嫌你唔好,讀書叻有鬼用咩,大學畢業咪又係出黎掃街……相反,我地兩個都非常鍾意你啊,好放心交芷欣俾你。老實講,搵女婿都係搵個老實,靠得住既人好。唉,我地呢個女由細到大都冇乜朋友,就係因為掛住練琴搞到冇哂交際能力。如果你真係鍾意佢既話,就好好地對佢,知道嘛?!」

李爸爸從雪櫃裡拿出兩罐啤酒,遞了一罐給我。然後語重心長的說:「要好好照顧芷欣啊!」

看著他們兩人,李媽媽還用信任的眼神望住我,我真感動得快要流下眼淚。可能他們把我高估了,我或許不是他們心中想像的那麼好,但有一點我不會否認,那就是……

對芷欣的心意!

「我會努力對佢好架!」

「唔係努力,係一定要做到!真男人要講得到,做得到!」我們大力碰杯。

「我返黎啦!」芷欣打開大門,相信她一入眼的絕對會是我和李爸爸舉杯飲過冰凍啤酒的畫面:「爸爸你又話要飲唔凍既啤酒!」

哈哈哈哈哈哈!

吃完飯,芷欣送我到電梯口,臨別秋波,她關心的竟然是表演前的練習;而我想的,卻是李爸爸的一席話。

芷欣真的沒有朋友嗎?不可能的,至少也一定有狗公吧……

我站在陽台上,微風輕輕撲到我的臉,回想起剛才的晚餐實在有點意想不到,但起碼讓我知道原來李家父母對我也沒有惡意。

「哥哥,頭先餐飯食成點啊?」

「嗯?」

「你返到黎好似滿臉春風咁喎。」

「痴線!我呢啲叫頹廢,唔係滿臉春風!」

「點解啊?」剛洗完澡的小妹,渾身香味,誘惑度十足。

「唉,你唔明架啦……」

「車,唔講咪唔講囉。仲諗住幫下你添。」小妹用一種不屑的語氣道。

「唉,點幫丫,冇得幫架呢啲野……」

「男人既野,睇你個樣都唔係為錢銀架啦……為左芷欣姐姐呢?」小妹在我身後徘徊,續說:「話你知啦,女仔呢,鍾意浪漫既……如果俾人睇到自己幸福既一面,佢一定會好開心姐。」

浪漫?幸福?

「浪漫呢啲野,好空泛姐……」

「呢樣就要靠你自己諗啦。」她在我左後方出現,然後用帶有意圖的笑容跟我說:「俾個貼士你啦,細心諗下芷欣姐姐鍾意啲咩,點樣配合先會浪漫啦。」

芷欣喜歡甚麼?據我所知,她喜歡的不就是古典音樂、周杰倫和彈琴嗎?全都跟音樂有關,難道要我自彈自唱一曲來博美人一笑?

「咁即係點啊?」我叫住轉身離去的妹妹。

怎料,她竟轉過頭來藉機教訓我一頓:「做妹既幫你幫到呢度,其他就自己諗啦。如果連追女仔都要靠人幫既話,咁芷欣姐姐鍾意既係你定係幫你個個人?」

突然間,望著眼前的妹妹,我竟覺得她終於長大了。想不到這番說話會從她的口裡說出,妹妹是我一路以來覺得最需要保護的人。今天卻由她來喚醒我,要我珍惜眼前人。

妹妹,多謝你。

等妹妹走了,我便躺在床上,其實浪漫真的沒有定義,每個人對浪漫的標準也不一樣,有人會覺得兩個人簡簡單單在一起已經很浪漫;但又有人會覺得用錢堆砌出來的才算浪漫……說真的,雖然我不覺得芷欣會是後者,但她對浪漫的定位,我又一無所知。

「浪漫……鍾意既野……」

我望向芷欣房間,她已經關燈準備睡覺了。

也對,時候也不早了。

「嗯?」突然,一個念頭飛快在我腦海閃過:「啊!我諗到啦!」

在我不斷的思索下,我終於想到一個既浪漫又討人喜歡的方法向芷欣表達愛意!

我打開電腦,GOOGLE顯示的是成千上萬的樂譜,我在這遍樂譜海上不斷尋找,最終還是給我找到一份合心意的。

「希望成功啦!」

翌日,放學後,社區中心。

「PURPLE啊,琴晚我諗過,我想轉一轉個表演。我想你幫我彈琴伴奏。」

「首先,我唔係叫PURPLE,第二,得唔得架?幫你伴奏你唔會分心咩?」

「梗係唔會啦,電視上面好多魔術師都係咁架,個效果出黎一定好好姐。」

「咁啊,你想我彈咩歌丫?」

「隨你鍾意,你最熟個首就個首啦。」

「咁不如天鵝湖丫?」

「好似唔多夾喎……」

「咁不如G小調狂想曲丫?」

「咩黎架?」

她徑自走到活動室的鋼琴前,活動一下手指,然後彈奏起來。由第一個音符開始已非常澎湃,狠狠的震撼我的神經感官,這首樂曲也太HIGH了點吧……

「呢首係布拉姆斯既作品……」

我受不了這種過份震撼的樂曲,乾脆制止快要進入忘我境界的芷欣:「停停停,我諗呢首都唔多適合……不如你試下呢首?」

我在書包裡拿出一份樂譜,這是我連夜上網找的,為了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我怎能不努力制造一點伏筆?

「吓?呢首得咩?」

「一定冇問題架!」

芷欣猶豫了一剎,但當她的眼睛跟我堅定的眼神交接後,卻露出信任的甜笑,道:「嗯!」

她再次活動一下手指,而我則背向著鋼琴,在檯上拿起幾個魔術球,面對著鏡子。閉起雙眼,聆聽著芷欣彈起幽幽的樂曲。

幾個簡潔的音符交織出一個淒涼的八拍,我看著鏡子中的我,手裡純熟地把兩個魔術球玩弄在掌心之中。

樂曲縈繞在活動室裡,我專注在練習;她也忙於把歌曲彈得更傳神。有時候,我們會透過鏡子望到對方,不知道她有沒有那麼一刻感到悸動,反正我就確切感受到了。

在優美感人的旋律裡,我跟隨著節奏把玩魔術球,但腦海裡卻有好幾百次想趁勢跟芷欣告白。

是現在了,就是現在告白的話,應該會成功吧?

但很快,這個念頭又被撲滅掉。

我努力叫住自己不要衝動,要成功的話,一定要在浪漫非常的地方。

但另一邊廂,我知道這其實只是一個藉口,這只是我怕表白失敗後,會失去芷欣的藉口。 

到最後一個音符都彈完之後,我也剛好表演完畢。

「又係幾夾喎個表演同首歌。」

「都話我唔會錯架啦。」

「叻啦叻啦!」她沒好氣的笑了笑。

我在袋裡拿出幾根巧克力,拿到她面前,說:「嗱,見你咁辛苦,請你食。」

「嘩,有朱古力食。」

她坐在我對面,相距不到五呎。我們倆只是默默地吃著巧克力,沒有說話,但心底也感到一份甜蜜。

我開始明白別人說:「是對的人,即使不用說話,只要他在你身邊,就會有種窩心的甜蜜。」的意思。

我們就這樣,一直練習到晚飯時間為止。

日日如是,我對表演技巧的掌握越來越純熟,而芷欣首歌曲的熟練度也越來越高。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很快便來到表演前一晚。

「呼……我地聽晚個狀態都係咁FIT就冇問題啦。」晚上十點多,我累得坐在地上。

「嗯……雖然我地既默契已經好好,但係我都係想再練多一陣。」在芷欣的眼神裡,我感覺不到有一絲疲憊。

她再次奏起音樂,但這一次,我用力拍在琴鍵上,發出一聲不協調的巨響。

「唔好再練啦,俾自己抖下啦。」

「唔得架,如果唔練既話,我怕聽日會出錯。」

她任性的堅持確實把我嚇倒,彈了好幾小時的琴,她的手指應該累得動不了吧?還要再彈下去的話我怕她會支持不住。

「你放心啦,我地彈慣琴既人,一次彈幾個鐘好小事架咋,你攰就返去先啦。」

看到她的堅持我也明白到,或許就是這份執著,才是考到八級鋼琴的源動力吧。

「PURPLE小姐,就算你唔抖,呢度都要閂門架。依家十點幾架啦,返去早啲抖養足精神,聽日仲要應酬我啊。」

她一臉不情願,彷彿要了她的命似的,道:「吓……俾我練多陣丫,十五分鐘丫。」

「唔得!」

我很清楚自己是擔心她會辛苦為理由而阻止她。

原本我還以為她會反駁,怎料,她嘟起小嘴,臉帶小許不滿離開座位:「車──練多陣都唔俾。」

我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容易就範,所以用來回嘴的對白還未想好:「呃……唔想你辛苦嘛……如果你因為我而整親自己,我會內疚一世。」

「真既?」她走到我面前,臉頰與我相隔不夠五厘米。

她睜大眼睛,就像期待著我會說些甚麼似的。

我開始著急起來,一緊張,掌心便不斷冒汗,我嘗試別過頭不去凝望芷欣,但她卻發出一聲:「吓?」來勾住我的注意。

要表白了嗎?這個環境不夠浪漫吧……怎麼辦?快想想啊,總不能不回答吧……這樣豈不是更奇怪嗎?

「咁,咁梗係啦!我唔想你因為學校晚會而整親隻手彈唔到琴,咁我點會安樂?」

說完之後,我差點想把頭栽到牆壁死掉算了。

「就係咁咋?仲以為你係關心我添。」

我沒有搭嘴,因為我知道最佳時機已過,現在說甚麼也不夠PERFECT TIME的一句話來得震撼。

我選擇默默地站在後頭,暗裡後悔自己沒用。

回到家,洗了澡,整個人累得快要倒下去,但躺在床上卻又毫無睡意。

望著天花,心裡一陣又一陣的緊張感油然而生。一閉上眼,接踵而來的就是站在舞台上,台下百多位觀眾的目光聚焦過來,我拿著幾個魔術球的畫面。

我很害怕,手裡的魔術球全都掉到地上,掌心的汗水滴答落到地上。觀眾們紛紛發出噓聲,恥笑正在拾球的我。

我回頭想著向芷欣求救,但她只站在我身邊,用一種極度不屑的目光斜視著我。

我正要開口,她卻搶先一步對我說:「你真係好冇用,我唔鍾意啲冇用既男仔。」

沒用的男生……我是沒用的男生嗎?

芷欣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我像個木偶一樣不懂反應,台下觀眾的噓聲和恥笑聲越來越大,連站在一角的MISS CHAN CHAN也看不下去。

我被包圍在觀眾們中央,他們猙獰地指著我的腦袋,辱罵著我的無能。站在遠處的芷欣也不禁回頭,對我失望的搖搖頭。

我很想衝出觀眾們組成的包圍網,但不論我怎樣也是衝不出去。

到最後,我感覺整個人在不斷加速旋轉,不能自已。

「啊──!」

我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背脊滿是惡夢引發的冷汗,澎湃的心跳仍未竭止。

「頂,一點三……」

我打開陽台門,晚風輕輕撲到臉上,夏天的風總是涼快不透骨的清爽。

往芷欣房間望去,她的房仍然亮著微光,她沒睡嗎?

我下意識想發個「訊息」出去,但很快被理智制止,現在已經一點多了,如果她睡了,不就打擾到她嗎?

我放下了橡皮紙條膠,乾脆享受一下晚風再試著入睡。

不過很快,芷欣房裡開始有動靜。一個纖細的人影在房裡來回踱步,而從那身形來看,應該就是芷欣。

難道她跟我一樣,緊張得不能入睡嗎?

於是,我在紙條上寫了一句,便把它扔出去。

上面寫著:「緊張到訓唔到?」

咚咚!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聲「咚咚」成為了我們溝通的橋樑。

我們放棄跟隨時代的步伐,反而一張紙條和一顆橡膠把我們連接上。

有時候我會為了這聲咚咚而枕食難安,即使正在用餐也不忘瞄一瞄陽台有沒有收到「訊息」。

不知道她有沒有這種感覺呢?

芷欣果然還未就寢,聽到一聲咚咚後她立刻走出來,訊息也未看,見到我站在陽台她已莞爾。

「都唔算緊張既……」

她回覆了,接著我們便開始對話。

「咁又唔訓?」

「講左出黎你唔準話我架。」對岸的她嘟起小嘴,而我大概猜到她的原因。

「係啦,唔話你啦。」

「我係度模擬彈緊首歌。」

「都估到你架啦……」

「咁你呢?」

「講左出黎你唔準笑我架。」

「唔笑你啦,講啦。」

「我頭先發惡夢……」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嚇醒左啊?個夢係點架?」

其實我也料到她會忍不住笑,所以也沒怪她。然後我把那個夢講述一次,芷欣很有耐性,再沒有取笑我,但我越說,她的表情卻顯得越憂心,當我把惡夢講完,她略帶憂慮的問我:「一健頭,其實你係咪好辛苦啊?」

「點解咁問?」

「要撐起個表演,而且今次演出仲關乎魔術學會既生死,你一定好大壓力架啦。」

「OK啦,冇問題既……」

「你放心啦,就算你失手,我都唔會咁衰走左去既……我一定會陪係你身邊,就算成功定失敗,我都唔會離開你。」

呃……收到這個訊息,我的心突然被一陣酣甜的感覺包裹住,臉頰發熱,一時之間腦海一片空白。而芷欣也好像意識到說錯甚麼似的手舞足蹈,好像想我把訊息刪除一樣,緊張得不得了。

雖然很窩心,但我也只好把話題轉移,因為我心目中的浪漫時刻還未到:「其實你既夢想係咩?」

她認真地想了想,在我看來,芷欣是個熱中於鋼琴的人,她的夢想大概是當個鋼琴家,又或是樂團的琴手吧。

「嗯……我既夢想係做個鋼琴家、然後識好多朋友、去睇一次周杰倫演唱會……去一次維也納。」

「睇你彈琴咁叻,都似係想做鋼琴家架啦。」

「我想係維也納既演奏廳度彈琴俾所有音樂家聽,圓舞曲、夜曲……然後佢地全部起身拍掌……嘻嘻。」

「嗯,都幾啱你性格。不過話時話,你啲夢想都幾大想頭下喎。」

「夢想梗係咁架啦,咁你既夢想呢?」

「我啊,其實我真係冇乜夢想架喎。」

「你冇諗過架咩?」

「有係有,但係諗親都覺得好不切實際。」

「夢想就係要自己追逐既先叫夢想架嘛,如果乜都唔洗做就達到既就唔係夢想啦。」

「你又講得好有道理。之但係,你既夢想數量都唔少喎……」

「……其實,我仲有一個願望……」

「咩啊?」

「我想……想搵一個真正明白我既人,同佢係埋一齊……。」

在初夏的晚空,明月星斗襯托下,我們互相傾訴夢想。我們的對話好像牛頭不對馬嘴,但這一夜,我卻畢生難忘。

當芷欣告訴我她其實一直在等待一個「對的人」的時候,我真的很想鼓起勇氣跟她說表白心聲。但我不可為一時衝動而浪費機會,沉住氣才可釣大魚。

我深知道,明天才是真正浪漫又幸福的時機。

翌日放學後,我第一時間到約定的社區中心活動室等待芷欣。

老實說,今日一整日我都心不在焉,滿腦都是晚上表演的畫面。

兄弟們都有替我打氣加油,還說會為我到現場聲援一下。

至於我的師父阿MING則傳了個SMS來說:「記住上到台就唔好怯,怯,你就輸哂所有。唔好望住觀眾,將目光放係遠處冇人既位置。加油啦,好徒弟。」

阿MING說得對,既然我決定要站上這個舞台,我就不可以退縮。千辛萬苦熬過了兩個星期的訓練,我不可以因為恐懼而怯場;同樣地,我對芷欣的心意也絕不能因任何事而搞垮。

我相信,今晚一定會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晚!

芷欣比我早放學,於是我讓她先回家更換衣服,原本我叫她隨便穿上T-SHIRT,熱褲就可以,但她反駁我說學校家長日晚會怎可以這麼隨便?

聽上去是很有道理,但在我看來今晚的表演成功與否也是其次,重要的是我和芷欣之間那微妙的關係。

只要一切順利,肯定可以成功的。

活動室門打開,我朝門口一看,被進來的人嚇了一跳!

芷欣穿著一襲及膝的黑色連身裙,一雙同色的平底鞋,把雪白的膚色毫不突兀的襯托出來;平常總是束在腦勺的馬尾,今天也破例放了下來。長至及肩的頭髮配上白晢的鵝蛋臉,連粗框眼鏡也換上隱形眼鏡,散發出平時沒有的韻味,簡直美得猶如工筆畫上的歌姬。

天生麗質,傾國傾城的美,我到今日才真正領悟。

這絕不是情人眼望出西施,連原本在埋頭工作的社工們看到芷欣經過都一一呆在原地,被她的美愣住。

「你……」

「嗯?呢條裙唔好睇啊?我揀左好耐架啦,始終覺得呢條最好。我都係唔想T-SHIRT熱褲,話哂都要上台表演嘛,隆重啲好啲。」

「好睇……好睇……」

「嘻嘻,你都好有型啊一健頭。」我只是一身普通恤衫,西褲加上一件黑色西裝褸,毫無帥氣可言。

「我地……出發囉。」

「嗯!」她挽著我的手臂,離開社區中心。

由於手持很多魔術道具的關係,我們直接坐的士到學校。

甫下車,路上已有不少途人把目光聚集到我們身上,這當然不是我英俊,而是因為身旁的芷欣。

不過,她沒有為此事而自傲,反而把我手臂挽得更緊,而且神情更顯得有點不自然。

「冇事既,佢地唔係望你啊,係因為我太有型所以佢地先望住我,帶”遏”埋你有得出下風頭。」

沒預計到我會這樣給她一個下台階,芷欣喜出望外,甜絲絲地笑著。我們直上音樂室,雖然室內還有其他管弦樂團的人在排練,但也無損我們我練習,畢竟我們要表演的是魔術,就算他們吵耳得再厲害,對我們也沒甚麼影響。

「芷欣,我地再排一次後半段丫。」

跟大家講解一下,其實我們的表現有分為前後兩部分的,前半段就是我的個人表演,芷欣彈琴、我玩一球變四。前半段大概花上三分半至四分鐘;而後半段則玩一些與觀眾互動的魔術,那時候芷欣會成為我的助手,我就自言自語約分半鐘左右,玩一些魔術帽、飛啤牌之類。

在芷欣的理解,應該是這樣。

我之所以叫芷欣再練習一次後半段是想她對後半段表演的理解加深,直到她腦海裡對表演程序有了深刻的記憶,那麼到時我的脫軌「爆肚」才會有大爆炸的威力!

我要在後半段表演裡,在過百名觀眾前向芷欣示愛!

我思前想後也想不到一個比在舞台上雙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後被一大群觀眾包圍住自己更幸福,更浪漫的事。

小妹的話一定不會錯的,以她身經百戰的經驗來說,這次一定會成功。

我堅信這一點。

「一健頭!」門外一聲洪亮的叫喊。

「刀仔!信哥!」

他們一進來,話也沒回便石像般呆在原地,他們身後的兩個女生也被甚麼愣住,頓時間,音樂室多了四件石像。

我跟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心裡想著他們幹嘛看到鬼似的?

眾人視線都聚集在芷欣身上,她害羞得想別過頭去,我趕緊拉芷欣到他們面前,逐一介紹,同時舒緩氣氛。

「呃……呢位係芷欣,佢地係刀仔同信哥……平時成日提起個兩個呢。」不知怎麼連我也跟著尷尬起來

「HELLO,我叫芷欣……」

「阿嫂你好!」

「喂!」我急忙阻止……然後轉移視線:「佢地兩個又係邊位?」

「喔,呢個係我女友──阿魚。」

「HELLO,芷欣你好靚女啊。」站在刀仔身後,比我們矮個半頭的可愛女生說。

「佢係NATALIE,我女友。」

「HI。」信哥的女友則表現得比較含蓄,只是點點頭打了招呼就沉默下來。

「你地去個面傾下計先,我地有啲野傾。」

刀仔把我們拉到一角,發了瘋:「嗱老老實實,呢個就係你講左好耐既芷欣?索到不得了喎!」

「唉啊都估到你地講緊呢樣,唔怕坦白講,我已經決定左今晚表白,我阿妹話女仔鍾意浪漫,今晚呢個場面夠哂浪漫啦,表白一流。係兄弟既就幫幫手。」

「你想我地點幫?」

「陣間你地自然識做架啦。」

送走了四個兄弟嫂子,距離演出時間也只剩下十五分鐘不夠,我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四肢不自覺地抖起來。記得阿MING曾話過,如果緊張就用掌心推牆壁,這樣能減低恐懼感。

但奈何我越推,手就抖得越厲害,臉上的冷汗也不止的滑落。

「一健頭,你冇事丫嘛?」

我垂下頭,默默地數拍子,芷欣不斷撫順著我的背脊,又幫我把臉上的汗水擦乾,但恐懼感依然存在。

「放心啦,冇事架,有我係度陪你。」

有人說「未死度臨頭係唔知個死字點寫」這刻我真的感受到了,前一刻我還跟芷欣聊得正開,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緊張和恐懼也接踵而至。

「楊一健,到你上場啦。」

要來了!

我不得不撐起身,這時候負責安排晚會流程的助手已站在我面前,身旁的芷欣也似乎準備就緒,還未進入狀態的就只有我而已。

「楊一健同埋佢既助手,你地準備好未?仲有最後兩分鐘。」

我們相視不語,芷欣輕輕點頭,給了我一個充滿信心的眼神。

呼吸間,過往訓練的畫面一一像走馬燈般在腦海裡重播一次。

「準備好啦!」

禮堂門徐徐打開,裡面烏燈黑火,只有舞台上的鎂光燈是亮著的。台下過百名觀眾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台上表演者賣力的表演。

芷欣緊緊的挽著我手臂,剛才窩心的安慰是裝出來的,她看來比我緊張一百倍。

「好多謝管弦樂團精彩既表演!大家睇左咁耐都有啲攰架啦,跟住落黎係一場可以幫大家醒醒神既表演,有請楊一健同佢既助手為大家獻上一場魔術表演!」

司儀嘮叨地替我們開場,台下的人不斷高呼拍掌,而且我還隱瞞聽到刀仔的吶喊。

站在舞台的布幕後,只要跨過虎度門就要正式演出。

我們再次對目而視,時間就像放慢了一百萬倍一樣,緩慢流逝。

「加油!」

跨過虎度門,台下的觀眾很多都被司儀那不盡不實的開場抖擻起精神,遠處的刀仔和信哥也表現得十分雀躍。

這是我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玩魔術,這感覺真的十分不同。

這次如果出糗了,真的會被無休止恥笑。其實這個表演的回響是好是壞我都不管,重點是表演的後半段,也就是我的終生幸福。

這才是我緊張的來源。

待芷欣準備好,表演就正式開始。

前奏響起,我便開始把玩手上的魔術球。幽幽的旋律,優雅高貴的魔術球,我覺得現在的自己看起來應該挺帥氣的。

芷欣全神貫注地看著樂譜,彈奏出來的音韻恰到好處。舞台上只有我和她,我曾有一刻幻想過藉著這個機會跟她共舞,拋開所有的枷鎖,牽著這位氣質高雅的歌姬的手,在活動室的中央翩翩起舞。

「烏雲在我們心裡擱下一塊陰影
我聆聽沈寂已久的心情
清晰透明 就像美麗的風景 總在回憶裡才看的清

被傷透的心能不能夠繼續愛我
我用力牽起沒溫度的雙手
過往溫柔已經被時間上鎖
只剩揮散不去的難過」


樂曲來到中段,歌姬依然把歌曲彈奏得悅耳動人,層次分明的變調、音階的起伏,單單只是一雙巧手就能把歌曲中的意境藉著音符,傳送給我,傳送給大家。

我的表演也漸入佳境,魔術球的變化也拿捏得準確無誤,台下的觀眾看得入神,我相信他們絕對是被芷欣的演奏技巧深深牽動住。

好幾個觀眾被芷欣感人的演奏掀動,感動得落下眼淚,我知道絕不會是因為看到幾個魔術球變來變去而感動,但我也替芷欣高興。

來到歌曲的高潮位置,芷欣也彈得特別賣力,雖然沒有像朗郎大師般彈得手腳高舉,按破琴鍵,比海浪還澎湃,芷欣卻明顯地把樂曲演繹得比開首緊湊,每拍都適當地加入重音,一首悲慘哀傷的歌,現在經芷欣演繹後,份外哀怨動人。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我點燃燭火溫暖歲末的秋天
極光掠奪天邊 北風掠過想你的容顏
我把愛燒成了落葉 卻換不回熟悉的那張臉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為何挽回要趕在冬天來之前
愛你穿越時間 兩行來自秋末的眼淚
讓愛滲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妳在我身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zwsQTY-99o )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都被完美演繹後,觀眾們全都站起來鼓掌,這些掌聲全都是屬於芷欣的,我禮貌地邀請她站到台前,享受這獨一無二的榮耀。

可是,對我來說,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各位,頭先既表演啱唔啱大家口味?」

「啱!」觀眾們異口同聲。

「咁跟住落黎我同大家玩下啲互動魔術啦!」

我在道具箱裡拿出魔術帽,芷欣則充當我的助手。我讓魔術帽露空給各位檢查,這都是魔術師平常會做的把戲,目的就是封住後路,不讓你在表現完畢後撒賴。

「大家睇過呢個係好正常既帽啦嘛?身為一個魔術師係可以隨手將攞到既野變成魔術,大家睇住……」

我特意在帽子上方做點小動作,裝作很MAGIC,很魔術洪金寶,然後在帽子裡拿出一個米奇公仔。

「嘩!」台下幾個白痴港女尖叫出來。

我隨手把公仔拋到台下,引起一陣小騷動,然後再露空魔術帽給觀眾檢查,確認裡面沒有動手腳。這次他們很專心朝帽子裡看,但這時候,我已從帽子後變出一個「史迪仔」出來。

「嘩!佢點整架?!」

「其實眾所周知,我係學校裡面都算係自閉個批人黎,我兩個好朋友都問我今日點解要上黎黎個舞台,佢地怕我會出錯,然後俾人笑一世……」

我不斷把玩帽子,台下的人一直注視著我,連站在身旁的芷欣也沒料到我會有這一段獨白:「老實講,我今日已經由起身個一刻驚到依家,我真係怕,但係我唔係怕個SHOW搞成點,唔係怕樣衰左以後點係學校立足……其實我今日上黎完全係為左我自己,我鍾意左個人好耐,我決定今日係呢度向佢表白,希望佢可以接受我……」

說畢,我在帽子裡揪出一串鮮花,把帽子扔開。

芷欣莫名其妙的望著我,她不知道帽子裡還有著這一手安排,更沒有想到我要告白的人就是她!

「芷欣,我鍾意你。」

場內頓時一片死寂,每一個人都沒想到我會選擇在學校晚會內告白,連刀仔和信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別說芷欣。

她愕然地望著我,然後臉蛋瞬間泛紅,目光在我和觀眾之間游走,左手掩住嘴巴,她很想說些甚麼但不懂說出來。

「接受佢啦!」場內傳出這麼一聲吶喊。

然後就是羊群效應,禮堂裡被他們的叫喊淹沒。我雙手抱住花束,誠懇地望住芷欣,我沒有配上一些感人的對白,也沒有哭哭啼啼,我知道芷欣不是那些會被粗糙演技騙到的笨蛋,比起演技,她更相信感覺。

「你可唔可以接受我?」

這下應該浪漫死了吧,這麼多觀眾成為我的見證人,氣氛又那麼幸福甜蜜,芷欣一定很開心才對。

有人說過愛情就像打啤牌,只要讓對方覺得「他不可能會打出這張牌」就贏定了。

利用晚會表演來告白這一招,我相信在場所有人,沒有人會想到我會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吧……別說其他人,就連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走這一步。

「我……我……」她終於說話!但雙眼也開始泛起淚光。

沒有等到她把話說完,她竟轉身就跑!

「芷欣……芷欣!」即使我聲嘶力竭,也沒能把她留住。

芷欣走到台下,一直跑,一直跑……即使刀仔和信哥極力阻止也攔不住去意已決的她。

「砰!」禮堂的門被無情的關上,場內鴉雀無聲,時間好像被冰封住一樣,我拿著花束在舞台上定格住。

我很想告訴芷欣我有多喜歡她,我簡直喜歡得要死,她拒絕我是因為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嗎?是因為我不夠誠意嗎?還是……她嫌我還不夠浪漫?

我要把話說清楚……我要把心裡的愛意大聲說清楚!

我像個機械人一樣僵硬地把頭轉到台下,望著百多名觀眾,我渾身無力。

不是因為緊張,也不是表演完太累……這時候,我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

一切都完了嗎?

我無助地望住刀仔和信哥,雙眼酸得快要落下淚水,一彈軟弱無力的感覺油然而生……我不知該怎樣做了。

人生第一次示愛就被拒絕,我真的很沒用……

「追啦──!」

不知從哪裡傳出一聲喊叫,把我從谷底拉回來。

「係啊,追佢返黎啦!」

「加油啊!快啲追出去!」

然後,鼓勵的說話不斷接踵而來,觀眾們似乎一面倒的支持我出去追回芷欣。

這時候,我才猛然清醒過來,撐起身子,奮力衝出禮堂!

跑出學校,芷欣早已不知所蹤。天空下著毛毛雨,街上沒有太多人,我不斷跑,跑過沙燕橋,走過河畔,找遍禾輋、瀝源也沒有她的身影。

我著急得快要哭出來,心裡一直反問自己到底哪裡出錯?

是事前準備功夫不充足嗎?還是她沒有心理準備?

我不知道……我現在只想找到她,然後在她面前大聲說一聲:

我喜歡你!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跑到甚麼地方去……我一路憑感覺,只跟隨本能反應地「見路就走」。

一直走,一直走……任由雨點不斷打在我身上,雨越下越大,大得令我看不清前路。

一想到芷欣剛剛在舞台上跑掉的畫面,我心裡除了緊張,還有一絲絲的痛。或者我曲解了小妹的意思,又或者……我心裡的浪漫與芷欣覺得的浪漫有著天淵之別。

最終,我走到這個公園──我們家附近的公園。

坐在木椅上,腦海一片空白,耳邊只聽到「唦唦」的聲音。

可是,在這純粹的「唦唦」聲當中,我還聽到一些「嗚嗚」的雜音。

我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沿著聲音來源去找,找到一個滑梯前的層板。

雨下得很大,我隱約見到層板的角落捲縮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那些駭人的「嗚嗚」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唔係咁邪啊嘛……」

就在我苦惱要不要叫她的時候,她竟主動轉過頭來,我心立刻寒了半截,但當我看清眼前的少女,我卻由憂轉喜。

她正是我徹夜尋覓的歌姬──芷欣。

「芷欣……」她看到我立刻流露出驚恐的神情,正想轉身就跑之際,被我抓住。

我硬把她拉到有上蓋的走道上,免得她繼續受風吹雨打。

我們倆都全身濕透,她望著我,我同時又望著她……但卻無言以對。

「我……」

我正要開口,她轉身背向我,搶先說:「由細到大,我都冇乜朋友……」

她弱不禁風的身軀開始不規律的抽搐,我知道她在啜泣。

「一路陪住我既,就只有鋼琴同爸爸媽媽……就係因為我唔識得交際,所以人越大就越少朋友……係我既世界,就係得音樂同埋周杰倫……」

我沒有答話,一路等她說下去:「直到後來遇到你……」

「同你一齊真係好開心,你陪我做左好多我一直想做既野,又玩魔術俾我睇……我唔開心個陣你又會TUM我開心……朝朝差啲遲到都要等我出門口同我搭巴士返學……」

她哭得更厲害,聲線也開始抖起來。

「其實……你鍾意我可能只係因為未見到我唔好個面……我都會發脾氣,對住啲唔鍾意既野我會好冇耐性……有時仲會好刁蠻,任性……我可能唔係你想像中咁好架……」

她的啜泣聲愈漸變大,看著眼前的芷欣,我非常自責,我沒想過示愛的結果會變成這樣,或者換過來說……我沒有想到會表白失敗。

我不想再看到她哭,我不想再讓她難過。即使她拒絕我也好,永遠不要再見到我也罷……

我上前從後擁緊哭成淚人的芷欣,雙手把她的肩膀擁得緊緊的,倆人之間沒有一絲空隙,此時此刻只能用行動來回應我是有多喜歡芷欣。

芷欣沒有反抗也沒有和應,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雨點不絕的落下,偶爾有途人經過都向我們投以奇怪的目光,我沒有理會,畢竟「戀愛既野,佢地唔知咁多架啦」。

過了不久,芷欣終於停止哭泣,把心情平復好,她輕輕推開我。

她迷人的雙眼已見紅腫,臉頰兩邊刻著一條令人心痛的淚痕,雖然停止了哭泣,但嬌小的身軀還是不住抽搐。

她把目光定格在我的臉上,雙眼好像掃瞄器一樣透過我的眼珠讀取我心中所想。

「咁樣既我,你都鍾意?」

「我知道自己冇可能做到周杰倫咁西利……我唔識寫歌,但係我可以唱歌俾你聽……我唔識彈琴,但我可以陪你睇彈琴表演……我開唔到魔術餐廳,但係我可以玩魔術俾你睇……」

她再次哭了;我也哭了……

芷欣都向我打開了心屝,如果現在不把心底話說清楚,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係好多人眼中,我都係個廢物,毒男……我成日都諗究竟自己既夢想係咩,但係都只係諗,一直都冇行動過……自從識到你,係你話俾我知我唔係個廢物,係你令我再次對魔術有熱誠,係你令我有勇氣企上舞台表演……」

「亦都係你令我個世界全部都係你……你要負責任!」

說到這裡,我倆相視而笑,眼淚是苦澀,但笑容是甜的。

我們再也忍不住情感,緊緊擁抱著對方,即使身體濕透也無損這時的幸福甜蜜。不用言語、表情、動作,從對方的眼神,我們也知道對方在想甚麼。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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