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小獅問我倒底要不要讓她走時,我斬釘截鐵的說。可是,在第二次吻在她的唇後,我對小喵說:「走吧,好好的活。」是我已經說不出留下她的話,還是我明白已經不可能留下長達三個多月虛構的夢,我不太清楚。我唯一了解的事實是她再不入閘就趕不及上機。
 
我把原本緊貼著的唇分開,把原本握緊的手分開。在她額頭深深一吻後,我說:「拜拜。」她好好的,沒什麼特別地跟我說過拜拜後就隱沒於入閘的人群中。在再看不見她的身影後,我低下頭來,靜悄悄地向離開機場的方向走。小獅跟在我背後,似乎在第二次跟小喵離別後不太傷感的她問我還好嗎。我淡然地說嗯,沒差。然後,我們都沒有對話,直到凌晨回到我跟小喵睡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房間裡。
 
「哎,你們可以等我一下嗎?我在弄床耶!」中等身材,帶著台灣人也分不出其口音的香港年青男(或者帶點女性化)的房東客套地問我們。當然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刻對房東說不可以,始終他已經在拆那張在房間唯一的雙人床。
 
我告訴小獅先去客廳跟另一位台灣菜包聊聊天。她樂意地點頭說要教他點在澳的生存之道。我轉身向正埋頭在螺絲釘堆的房東,拍拍他的背說:「讓我也來幫幫你吧。」
 
我們先把床舖從床骨上搬下來。直立的彈簧床比房東還要高一個頭,其厚度剛好跟手掌一樣,所以手指可以緊緊的抓住床邊。手指緊壓著床身,大腦這時似乎作出比平常更多更不可思義的功能。在搬運時,我彷彿有兩個自己,一個在專心一致跟房東聊著日常事。另一個卻巧妙的躲在房間的最暗處,以指尖的感覺為引發點作出思考。
 


床舖軟順卻對人類的背脊有著足夠的承托力。這感覺在大腦皮層下的中央位置,稱海馬體的人類的硬碟,掀起了餘下所有的腦細胞。它們如發了瘋的流星般在神經端之間瘋狂地彈跳。
 
在小獅到墨爾本前的那天,正確來說,是我們再次見面前的一小時前,這張正被我與房東搬出房間外的彈簧床還在承受著我跟小喵的體重。即使我們因交纏而抖動,因貪婪的我在光禿禿的、完好白晢的、帶彈性的小喵的每一串肌膚上留下不可維持長久的我的氣息而受壓。它都無聲無色地接受,好像在對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放心地享受著最後一分歡愉吧!」
 
那天凌晨我感到自己應該是被一個切切實實作為愛情對象的女生愛著之餘,更是感到自己有著被人完全接納的可能性。不論在肉體上或是精神上被一個活生生的自己喜歡的女生在自己毫不保留下,坦蕩蕩地包容。縱使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但那一刻卻無可置否是我一生中第一刻感到自己在被親人無條件地愛著之外,在地球上還有另一個活生生的人令我感受到這無條件的愛。那刻,我在她溫濡的口中射精了。
 
房東看到我邊看著說明書邊純熟地拿起螺絲起子的樣子,好奇地問我怎麼會那麼熟練。我跟他說因為自己都會在爸媽買自組傢俱後動手組合,所以一般帶有說明書的傢俱都可應付自如。
 
在拆下一口一口的螺絲釘,又搬走一塊一塊的床骨時,我和小喵確實親密過的實證就如逐漸被毫不在乎的獵人捕殺僅有的長牙象一樣無情地在世上慢慢消失。諷刺的是如今有奪去我們曾親密過的冷血殺手是渴望停留在一個月前,我的世界只存在她的時間的自己。我卻無力地把床骨慢慢地拆去,就像慢性自殺般,把跟她在澳洲最後的證據抹殺掉。我卻沒有勇氣去掉下一滴淚。
 


同樣的面積,房間從雙人床變為兩張單人床令空間感頓時擴大,但我卻沒有因此而感到半點正面情緒。似乎自機埸回來一直說著沒關係的我,開始感受到絲絲痛楚。那種撕裂胸口的痛至今我牢牢的記著。那種遲來撕裂的時間差就如
眼睛接收到訊息後,經過千份之一秒後才到達腦部一樣,讓我對於自己的遲鈍感到無力。
 
對,一切並不是沒關係,一切不應該是這樣說再見就可斷絕,這一切都不可能就此在世上消失。即使我倆都默不作聲,即使作為人證的雙人床被我碎骨,這情感依然存在世上的某一個不為人知的位置,偷偷地存活下去。而它會不時地挑選著我最軟弱的時間籠罩著我,讓空氣中的每一粒原子都擁有著令人痛不欲生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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