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在我開始喝第二手啤酒時,房門打開了。雖然她仍帶著皺起的眉頭回到房間,但從比早上較鬆容的蘋果肌可以看出她似乎放下了心頭大石。我問:「還OK嗎?」她點頭,說醫生跟呀正說QQ要留院觀察,診斷是胃石的問題,大概是普遍的貓要面對的通病。那呀正OK嗎,我這樣問她。她搖搖頭說雖然曾經也經歷過,但怎樣也會心痛。
 
語畢,她低下頭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對我說對不起。
「我不可能放下他不理,怎麼說我也辨不到。我也盡量不想給你知道,但我們一齊生活,怎麼也避不了。真的對不起。」
我笑道:「我們為什麼可以這樣平平淡淡的談他呢?大概是因為我們是了解對方的朋友吧。不用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可能放下他。知道你有在擔心我的感受已經足夠了,你先去處理你的事。我看電影去。」我輕撫她臉頰,盡力把眼睛移到電腦上,集中集中。直至她拿著電話又再走出門外,我才大大的喝幾口啤酒,再閉上眼來。那天,我很久才入睡;那天,是我們在一起睡後沒有抱著她的第一天:那天,我喝多了一點;那天,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翌日,朋友們在我們飛往墨爾本的兩天前晚上到來。我們毫無預料下在旅館的大堂遇到。那時剛巧我們出門想去買啤酒。
「哇靠!你們都是在這家睡啊?我們不是太有緣份了嗎!」娘娘腔的瘦弱男生撲上前抱著小喵說。
「哎唷!真的呢,你肥了點啦!但是哥哥也喜歡。啾啾!」看似男子漢的出櫃男則向我撲來。我禮貌地抱抱他,然後推開他強勁的臂彎。
 


擾攘一番後,我們得知他們幾個會先住在這一個晚上,明天就會乘上開往附近的香蕉農埸去待工。話說當我們聽到他們去香蕉農場時,我們都不禁打個突。因為從我們到澳洲至今,我們與新朋友交換工作資訊時,每個人都提及香蕉農埸又辛苦、又可怕、又有蛇等等,就似是一份工作中會死去的差事。
 
「沒辦法啦,都沒錢了,要是再不工作,我們都待不下去呢。」一個男子漢般聲線的女生說。說實話,在澳洲遇到的台灣朋友給我的印象都是類似。反正就是多辛苦的工作,只要能生存就做下去。畢竟是比自己家鄉賺得多,我們就撐下去吧。
 
大概可以生存就已經是他們的終極目標,應該是生長環境不一樣。尤其是台灣男生,能吃苦已經是最最最基本的事,就像綠葉每天都會作光合作用一樣。不論陽光多猛烈,不管有可能把葉片的存在本身完全燒毀,他們都咬緊牙關做下去。
 
想到這裡,我就開始慶幸自己生於可以活命的危機家庭中。雖然不知道那天媽媽會離開,不知道那天會被債權人拍門,但爸媽仍在為了我的成長而努力裝作融洽,也拼命地尋求生存的出路。因此,我還有一線隙縫去思索自己的生存意義。這大概是討厭又殘忍但必須的下向比較—對無力卻仍在掙扎的一群的嘲笑。
 
我獨自坐在床上,喝著根本不好喝的啤酒,自勁發呆。猜想著他們在吸煙談天的時候會問小喵與我的關係。其實,當然是我自個無聊的猜想,因為在小喵回來時,她都沒有丁點兒的擔心。他們都在問我凱恩斯的好去處,要不就抓住我說彼此的壞話。要知道一行人一起行動,大多數都不是因為喜歡跟對方一起,只是因為對自己隻身的恐懼。加上在異地,這就是唯一令自己的安全感提昇的法子。結果在前往墨爾本前的兩天,我都是站在小喵和友人的後方,渾渾噩吾地支吾過去。我覺得我們已經失去了最後相處的機會。
 


九月廿四日,我站在國際航班閘口,看著快要進去那隱蔽通道的小喵轉身離我而去,我明白我再不可能觸碰她、不可能擁抱她,更不可能擁吻她。我緊緊地拉著剛轉身的她的右手,在她朋友面前挽著她的腰,享受著與她最後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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