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過來的時候,偌大的房間一片安靜,只聽見窗外呼呼的風雨聲。

我翻過身,拿起床邊桌上的手機。時間是早上十一點半。這應該是我在日本最遲睡醒的一天。

下了床,只穿著短袖睡衣的我只覺背部有點涼颼颼的。我方才想起,昨晚的冷氣比平常開得強了一點。我稍微頂著涼意,走到窗前,把窗簾打開,觀看著雨水滴滴答答的拍打著窗戶。

窗外新大阪站的周邊,因為沙沙的雨水而變得朦朧,多了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就如在台場的那一夜。



「風真的很大呢。」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轉過身,只見還是在被窩中的妙妙正在慵懶的揉著眼睛。

「對啊。我昨晚看到天氣預報說,風雨大概傍晚才會過去。」我說。

她問:「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酒店餐廳的早餐沒了啦。」



「嗯…我不太餓。」妙妙的臉半埋在枕頭裡,只用單眼看我。「你呢?」

「還好。」

她向我招了招手。「那回來被窩多待一會吧。反正雨這麼大,甚麼地方也去不了嘛…」



雨過但雲還未散的翌日,之前一天幾乎沒有離開過房間的我們,從新大阪站再次出發往京都去。這一次我們的目的地是平安神宮。



相比起京都的其他著名寺廟神社,平安神宮的歷史不算很長,但也有超過一百年歷史了。

令我想到那裡參觀的,是神社周邊的近代日本庭園。電影《迷失東京》中,女主角一個人到京都一日遊,就到過那裡去。

「你真的很喜歡這電影耶。」妙妙說道。「之前在東京你有提及過在澀谷的場景。」

「對啊。」我說道。「自小接觸日本文化,都是看日劇或是動畫,看日本的角度都是從日本人的視覺出發。《迷失東京》算是我第一次從西方角度看日本,所以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而且男女主角那段迷離的感情總是令我回味。」

我笑著續道:「重點是,我覺得當時初出道的施嘉莉·祖安遜超漂亮的。」

妙妙搖了搖頭,瞇了瞇眼。「男人啊。」

付過平安神宮神苑的入場費後,我和妙妙牽手入內。

終於,我倆再不需要其中一方開口相詢,或是編造無聊藉口就拖手了。



神苑分為南,西,中,東四個相連的部分,環繞著平安神宮的主建築群。由於夏秋之間並不是花季,加上天陰,南苑的花棚和樹木上都是一片蕭索,有點令我們失望。

我們沿著苑裡的路徑繼續走,經過西苑之後,在樹蔭之間發現了有一條由眾多圓形石柱組成的橋。我看石橋旁邊的木牌,方知道這橋名曰「臥龍橋」。

這就是電影裡令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場景。

和妙妙在橋上走過一遍之後,我說道:「唔。我想模仿電影裡的角度去拍照。妳可以像女主角那般一個人搭過這條橋,讓我從岸邊拍妳的背影嗎?」

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有點變態的男朋友,逼自己的女朋友去滿足自己奇奇怪怪的幻想。

妙妙卻看來不以為忤,笑道:「好啊。」

在池邊選了個拍攝的位置,換上較為適合拍人像的較長焦距鏡頭後,妙妙已經等了一陣子。



「那我開始走了啊。」她說。

「就用平常的走路速度就好,不用太輕快或沉重…」我不是當導演的材料,只能發出這種拙劣的「指導」。

走到一半,妙妙忽然停下步來,半轉過身,往我的方向看過來。然後,她笑了。

電影的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呀。

但我沒有多想。在相機的螢幕看到那笑靨的一刻,我的手自然而然的按下了快門。

那張輕微失焦的照片,曾經長期是我家裡電腦的桌面背景。



拍過照,再繼續走。苑裡的遊人並不多,到處都是幽靜的感覺。



來到東苑,我們見到一棟橫跨水池面,外形像是橋又像是樓閣的建築物。裡面有不少遊人在走道兩旁的座位上休息。我們也有樣學樣,坐下來靜心觀賞四周的景致。

妙妙忽然唉聲嘆氣起來。「唉呀。怎麼明天就要回台灣?我不想回去上班啊。」

「那就不要回去啊。」我說道。

「真的?」

「如果妳肯承擔做了之後的後果,很多事也是『可以』做的啊。」我失笑。「例如,妳不上班會有錢繼續在日本吃喝玩樂嗎?妳不回台灣,會捨得妳的男朋友嗎?」

「我當然知道這些啊。」妙妙嘟著嘴。「男生是不是相處久了就一定會變得沒有情趣?我和你一起沒幾天,你就變這樣了。」

我攤了攤手。「人生就是有不同的層面啊。」



「怎樣的層面?」

「最底層的是生存,就是吃喝拉睡這些基本維持生命的事。對上一層是生活,就是工作,興趣,或是和親友的人際關係。最上層的就是理想,例如是浪漫的愛情,或是遠大的理想。」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所以,我和你就是在最高的層面?」

我點了點頭。「人生若是沒有浪漫或是理想,就不夠圓滿。但若只顧著經營那一層,卻忽略了生活,甚至基本的身體健康,人生就會像地基被掏空的大樓那般,最終只有倒塌了。」

「但這些層面之間也不見得一定會有所衝突吧?有些人就是可以把理想作為事業啊。」

「妳說得對。有些人就是有能力和決心,改變自己的生活來支持自己的理想。也因為這樣,他們人生的成就往往都會比其他人更高,或至少比其他人活得快樂。」

妙妙垂著頭問道:「所以就是要看決心嗎?」

「對啊。」

半晌無語。

妙妙忽然輕輕的笑了。「你這以建築物來比喻人生的理論是哪裡得來的?」

「一個人坐車的時候有時也蠻無聊的,所以就會想東想西呀。」我說。

「你一向也是這麼冷靜的思考自己的事嗎?」

我只是聳了聳肩。

妙妙不知道的是,我想把愛情和生活區隔開來,並不是冷靜,只是一種很粗糙的自我保護方法。我怕受傷,更怕會在受傷的過程中傷害到她。



(未完待續)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