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道樓蘭
第七節 阿修羅



阿修倫,又作阿修羅,皆訛也,正言阿素洛。此譯云:阿無也,亦云非。素洛云酒,亦云天。名無酒神,亦名非天。經中亦名無善神也。
——《玄應音義三》





  飛刀貼近我鼻樑前1厘米處,被皎月從旁一槍撥走。那刀於空中轉了幾圈後分毫不差地落到她手裡,隨即如拉弓般彎身,以棒球投球的氣勢把那飛刀擲出。差不多到此時,我才勉強意識到狀況——剛剛我好像受襲了。





  誒?

  下個瞬間刀已回到紅衣娘手上,不,正確來說是「腳上」——那位「宮」竟以雜技般的倒立姿勢,以手指作支撐、用腳指接住飛刀,脫落的花鞋則還在空中飛舞。其蛇腰以相當驚人的角度扭曲,如一流體操選手般通過強烈盤旋把飛刀甩回來。整個動作如此俐落,花鞋都尚未著地。

  吓?

  飛刀這次襲向我的咽喉,被閃現到我前方的難陀咬住——而他並不是單純把刀截停那麼簡單,而是把自身當作圓心,用那看似粗野實則精妙的利牙改變軌道,畫出一個半圓把飛刀給還回去。

  嗯?





  進一步加速的刀快如子彈,直直命中宮的臉部——看似如此,但她竟如回敬般,用皓齒咬住這次攻勢,並立刻吐出讓蓄勢已久的「羽」接住。只見那位藍衣姑娘怒目攢眉,以渾身之勁將刀擲出,已經快到肉眼無法捕捉——

  這次則是盤絲用兩隻手指把它夾住,又把我輕輕推到後方。

  這...

  甚麼情況...?

  羽:「倒沒想到,那男的竟穩如泰山、紋風不動。看來此人利害!」






  宮:「然,大意不得。」

  雙子似乎傳來敬佩的眼神,但我想說的是——

完全沒反應過來啊啊啊——!!剛剛在我眼前發生甚麼!?這堆怪物在做甚麼!?差點掛掉了啊——

  但目前我仍必須保持冷靜,並以領隊身份說出一定得說的這句話。

  盧德:「你們是在打排球嗎——!?

  皎月:「吵死啦!有意見自己打啊!」

  盧德:「正合我意!」





  既然對方先出手,我可不客氣了。

  我揮揮手,那雙子腳下土地隨即擘裂,藍綠色的粗藤突起——那是食人植物「雷公壺」。然而那雙子竟以難以置信的反應速度,在我召喚雷公壺的同時躍起。她們在空中如舞動般轉圈,回過神來,那足以把整個人吞掉的危險植物已被斬開幾段。她們那大到不成比例的寬袖裡,似乎伸出了幾把刀,但我看不清楚——

  畢竟盤絲已搶閘衝出,趁雙子懸空抓住時機近身,並雙手扣住她們的喉嚨。但那紅藍門神的反應確是快,被抓住後馬上轉換了體勢,以一招雙重十字固反過來封住了盤絲的上半身。

  形勢不過陷入膠著僅1秒,皎月便如一陣風般舞槍疾走,把羽從蜘蛛女郎身上扯到地面,手腳並用地進入纏鬥;同時,宮從袖裡抽出一把長刀,在鬆開盤絲的同時砍掉了她的右手。

  落地後,宮毫不猶豫地朝正在進行地面戰的羽跑去,卻被殺出的程咬金截著——怒髮衝冠的龍王難陀,像賽車飄移般停在兩者中間。她揮刀與難陀的利爪對抗,戰數回合,一時火花四起。

  明明難陀的攻擊範圍明顯不利,卻讓他抓到機會近身,一下把對手壓伏到地上。黑龍口中出現火光,在他就要張口把對手燒成灰燼的前一刻,卻被一腳踢飛。他在空中像貓般轉身,以倒立的態勢抵達洞頂,並把利爪插入岩壁把自己掛起來。

  他便如固定發射台般吐出無數個火球,那火球竟會轉彎,在地上形成一條起舞的火蛇。宮似乎明白到他的用意,迅速逃離燃燒範圍——但她並未發現,難陀是在迫其移動到某個位置——直到她一頭撞到都靈的光壁上,又發現自己的腳被我暗中召喚的荊棘纏住,勝負已告分曉。

  這一瞬的失地決定了結果——只見盤絲拿起被斬斷的右手,輕輕一拋,那手便分解成數不清的絲線,把範圍內的一切全部捆綁。宮、羽、以及皎月,全都重重地撞到一起,被緊緊纏繞。





  於是這場遭遇戰便在短短30秒內結束了。

  對此我只能說——甚麼鬼啊!?

  戰鬥的餘音慢慢消失在沙丘遠方,眼前是被層層白絲緊緊綁起的紅藍雙子——一臉淡然處之、彷彿被綁得很舒適的「宮」;與之相對是在用牙咬絲,怒氣沖沖的「羽」。啊順帶一提皎月也被綁了呢,誰叫她剛好站在那位置嘛,絕對不是故意的喔?


  皎月:「喂。」

  除了皎月以外的成員都重新回到我身邊就位,就差沒擺出戰隊姿勢了。難陀和都靈輕輕擊掌,蜘蛛小姐見狀也伸手和我拍了拍。我回頭檢查非戰鬥人員——小惡魔姊妹,發現她們正以微妙的角度站在我兩旁,且雙眼緊閉、容姿優雅。嗯?達莉就算了,伊蘭原來有辦法這麼靜喔?

  伊蘭:「啊,打完了嗎?」

  達莉:「zzz...」





  伊蘭:「妳真的睡著了啊——!」

  達莉:「啊!我夢到社長身上長出大大的黃色的盤子!」

  盧德:「盤子...?話說你們剛才在做甚麼?」

  伊蘭:「我們在扮演『跟在魔王大人身後,以很帥氣的角度站著,感覺超強的近身侍女』啊。」

  達莉:「而且我們不用眼睛也看得見,就閉起來了...這樣看上去更帥...!」

  兩個小女孩興奮地向我訴說著,換句話說剛才的戰鬥過程裡,我和身後兩隻小惡魔都保持一副悠然自得、盡在掌握的容貌嗎。這麼一想還真的挺帥啊!雖然我只是反應跟不上!

  當然這種無心插柳自然是無任歡迎啦。

  皎月:「喂——」





  重新把視線放回被我捆綁Play+放置play的雙子身上,兩人似乎都在盯著盤絲看。那種視線並非落敗的不甘敵意,倒是更像看著噁心蟲子的不適。

  羽: 「可惡的喜子...」

  宮: 「著實不喜歡。」

  盤絲:「...」

  怎麼感覺她們也特別不喜歡盤絲?別集體欺凌她啊!只見盤絲猛烈搖頭,搖到臉部出現殘影,大概是表示自己沒做甚麼壞事。我知道啦,摸摸。

  皎月:「喂——!別無視我啊!!」

  再試著溝通吧。果然要確保別人肯聽你說話,最佳方法就是把人綁起來迫他聽啊,啊哈哈。

  盧德:「好了,打了一場滿意了嗎?應該明白到我們不是來殺生的吧,我等確實沒有惡意。」

  宮 :「那你究竟是何許人?為甚而來?」

  盧德:「我便是...嗯...」

  好了,又到經典的胡扯環節了。這次該如何自稱呢...話說以前用過的名字都是半開玩笑的,但結果變成我的花名了啊...(挪得人現在偶然仍會叫我「阿加雷斯」)乾脆這次走認真路線吧...呃,魔王盧德和愉快伙伴們?

  不,先低調點,自稱探險家之類就算啦...

  盧德:「我其實是從遠方來的——」

  伊蘭:「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

  嗯!?

  達莉:「我們就...那個...大、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嗯嗯!?

  難陀:「為了把世界的一切收入囊中!」

  嗯嗯嗯!?

  都靈:「為了維護大自然的偉大平衡!」

  嗯嗯嗯嗯!?

  難陀:「...」

  都靈:「...」

  皎月:「誒!啊、我、我嗎!?為甚麼被你們綁住還要說...嗯咳、拯救受難與悲痛的奇蹟,最有魅力的無上至尊!」

  !?!?!?

  難陀:「地城之尊‧挪得之王‧黑龍之主‧盧德‧所羅門‧阿加雷斯!

  我的名字甚麼時候變長啦!?

  伊蘭:「穿梭在罪惡世間的偉大魔神!」

  還沒完喔!?

  達莉:「支配萬物的明天在等著我們!」

  鏡花貓:「喵~~!

  喵個頭啊!

  難陀別在我背後噴火做背景啊!都靈別在在頭上開燈啊!話說你們甚麼時候彩排的啊,怎麼我都不知道!?

  宮:「...」

  羽:「...」

  這下一點都不低調啊。而且人家聽得懂嗎?剛才被她們襲擊的事就先算了,我們這邊也確實看上去很可疑就是...但哪有人這樣自我介紹的啦!這樣她們肯定被弄糊塗了...

  宮:「原來如此。」

  羽:「竟是此等人物,相貌裡倒看不出啊。」

  居然接受了啊!?話說以後我要頂著那堆設定活下去嗎!?

  更糟的是那堆設定也不算錯得離譜。事實上只要放開身心,好像還挺爽的...無上至尊盧德...喔喔...哼,你們這些小子,平常對我呼呼喝喝,在外人前倒是給我留不少面子嘛...好啦,就陪你們玩。

  盧德:「正是如此。吾便是人所皆知的魔王盧德,順我者吉,逆我者衰——且讓吾等進入此門吧。」

  見識難得一見的中二演出後,宮似是下了決定,少許沉默後張開小嘴。她說話時只是雙唇在開合,臉部肌肉僅以最少幅度移動,若不仔細觀察,大概會以為她在說腹語吧。


  宮:「地城之尊啊,既然知了你的名號,且聽我倆一言兩語。我倆乃是樓蘭守門人,自昔到今把守佛門,不知多少個千載。紅衣修羅謂宮、藍衣修羅謂羽,無姓、亦不須有姓;我倆掌守門職,但凡看來危險之物,叫其遠離樓蘭之安寧。今日見識汝等手段,倒不曉怎生處置。」

  羽:「哏!宮倒真彬彬有禮!依我看,小廝們不是孽畜就是妖怪,不是甚麼好東西!」

  與之相比,羽講話時甚至連氣音都特別強勁,彷彿在吟詩或某種古典戲劇一般,雖十分離奇卻又意外符合她的打扮、以及那雙畫得極前衛的粗眉。

  話說你怎麼含血噴人啊,雖然沒說錯就是。

  羽:「雖則我們這邊亦是人各有志,樓蘭亦早就禮廢樂崩,但職責便是職責——喝!」

  話說完,羽那光滑的皮膚上現出條條青筋,如蠕蟲般爬動。隨著一串沉重緩慢的吐息、及一輪骨折似的「啪啪」聲,她的肉體竟以詭異的姿勢複雜扭曲,絲線已被她鬆脫。

  羽:「更重要是老娘沒打夠!剛才和這小娘打根本不得出手,得和那含臉喜子過過招!她看上去倒美味非常啊!」

  羽隨即凶笑,目光像正在解剖昆蟲的赤子,那裡頭充滿著好奇、興奮、熱血。我倒見過這種眼神——僅在難陀身上。她用刀指向盤絲,蜘蛛小姐便如女鬼飄動般平移到我背後,竟有點...呃、害怕?她有這種感情嗎?

  盧德:「放心,她說的應該不是真的『美味』啦。」

  羽 :「廢話少說!吃你祖奶奶一招——噫!?

  話才放到一半、腳才踏到半步,羽的上下排牙齒卻狠狠撞在一起,發出清脆到像鐵製打擊樂器的音色——原來是宮以一記劈挂腿砍在她頭上。羽的下半身竟如那些兒童卡通般,直直插入岩石中,就差頭上還沒冒煙了。

  不知不覺中,宮已從絲線中脫身,用腳指鈎起羽的衣服從而把她「抓」起來,且輕輕鬆鬆舉過頭頂,猶如一位雜技藝人或瑜伽大師。

  宮:「且勿在意,羽好廝殺,此為她的『格』。」

  羽:「放我下來——」

  宮:「雖然不知汝等底細,但我允許汝等進入樓蘭。這裡頭大抵也有想見見你們的人。」

  羽:「放我下來——」

  宮:「醜話說在前頭,我倆只當個引路人,在樓蘭裡頭還請各顯神通、好生處治。」

  羽:「好姐姐——放我下——啊!」

  只見宮鬆開細長的腳指,羽便應聲以屁股落地。只見她以一個蜈蚣彈起身,用刀身掃了掃自己屁股,便與宮兩人各走到大門的一邊,似乎也不打算追究剛才的劈挂腿。

  啊,皎月也順手被她們解綁了,一臉不爽的回到我這邊,看上去像一隻剛被主人戲弄的家貓。喔呵呵。

  宮:「佛門開,請合十。」

  只見宮羽的長袖裡竟伸出五隻手掌,兩人合共十二隻手同時壓在門上,明明是開門的聲音卻如爆發般「轟隆」一聲。門隙間是金色的光,且有一道強風衝出,打在身上使得人下意識閉眼閉口——仔細一看,我吃到了沙。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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