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北三軍棋
第十三節 救星 



  地下,不知有多深的黑暗世界。無視著地上的雄雄戰火,另一場戰爭正按照自己特有的劇本進行著。

  於是,一道只能以「銳利」去形容的風,在少女以及眾人眼前呼嘯吹過。

  不,那不是風——而是刀刃。





  那是一眨眼之間便發生的一幕——破敗的舞台中間,突然多了一位持刀武者;那位黑后的頭顱,離開了自己的頸部,輕輕落到地上,像個停止運轉的陀螺般緩緩滾動;縱然發生了如此迅速的動作,整個空間仍然寂靜。

  黑皇后的首級被砍下了。

  皎月:「...」

  黑后那高大威嚴的影子就在皎月眼前,後方是裂出一個大洞的黑牆。這一刻,少女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擴張,其自律神經竟忘了呼吸,早已接近透支的肉體暫時關閉機能。與其說她是被嚇倒,倒不如說——單純是難以理解目前的狀況。

  為甚麼呢?嗯,大概是因為,黑后的頭在她眼前掉了下來。





  毫無難度,就如同切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就砍下了。

  武者:「啊...」

  當然,要是事情能這麼容易解決,那些棋盤居民或許便不會懼怕黑后吧。只見那位女士剩下的身體突然崩解,彷彿一下就從固態融為液體,化為黑泥在地上奔流,然後——

  在武者眼前出現,完好如初。

  與其說是「再生」,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剛才的一擊根本沒給她造成多大傷害。





  武者:「嗯...」

  武者卻是反應平平,眼看著已近在眼前的黑色女性,見她華麗地伸出右手,從那手指處便有一股力量漸漸集中。連遠在另一角的眾人,都能清晰感應到,黑后又在聚集破滅性的能量——

  於是,那股黑色波動從指尖釋放,在僅三米的極近距離全數襲向黑髮武士;而面對這股來襲的黑暗波濤,那男人竟動也不動,只是悠悠以左手舉刀,垂直置於面前。那把日本刀刀鋒便有光芒湧現,黑色能量洪流被分成左右兩半,在他身後造成莫大的破壞——更準確來說,被黑能量流過的地方,連地表都被徹底吞噬,天空都彷彿被切成兩半,原本已毀壞的景色進入了被「破壞」更為慘烈的狀態——「虛無」。

  不過,洪流過去,在那片虛無之中,那武者堂堂挺立。在他身後聚集起來的眾人,亦都安然無恙。

  他擋下了。

  武者:「...」

  不過,替他將黑色洪流砍開的日本刀則無法倖存——刀身已折斷,剩下的部分亦沾滿蠢蠢欲動的黑泥,正緩緩朝他的手掌爬動。於是,他把刀拋走,往後一躍,便來到眾人跟前。





  武者:「...」

  眾:「...」

  當然,大家的反應只能用「目瞪口呆」去形容。在此絕境中出現救兵,本來已是不可思議的奇事,而出現的這位仁兄——怎麼說呢,和想像中的「救兵」不太一樣?

  一看,他披著一頭東方人的黑髮,粗糙地綁出一條長馬尾,任由它在身後飄揚;身穿蓬鬆而破舊的和服,胸前卻掛著一個銀製十字架,背上掛著四把刀;幾乎快要掩眼的長髮下是半閉的眼神,那雙眼好像失去一切希望,彷彿下一秒就會陷入沉睡;一見頹靡不振,再見又略帶妖豔,可說是難以準確描述的一位美青年。

  但不知為何,正是這種模棱兩可的神情,在這個場面反而更有安全感——如今,在這戰場上,唯一一個嘴巴還能合上的,就只有他而己。

  於是,簡短的第一印象結束,大家驚嘆於此人的奇妙氣質,同時又產生一個相同的疑問——

  誰啊?

  夢梅:「...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他這才回一回頭,用那美妙如水晶的側顏面向眾人;但沒想到,他第一句不是回應剛才的問題,更不是自我介紹,而是——

  武者:「你們之中誰有信仰?」

  一句古怪的疑問句。

  夢梅:「啊!?回答我的問——」

  不等訝異的花旦說完,黑后立刻又從指尖喚出強勁能量——再一次,武者又拔出一把刀,舉到眼前,將能量砲切開。儘管他的動作如此迅速銳利,其聲線始終沉著——或者說,那麼「頹廢」。

  武者:「快回答。」

  於是他又問了一次。或許是被他的氣勢壓倒,大家事到如今已經通通被他牽著走了。





  話又說回來,這裡有信仰的人,想想還真不少。

  小河:「我有!倒不如說,本小姐正是菩薩本人呢!」

  伊蘭:「不是說是假貨嗎?」

  小河:「不准說出來!」

  呼麥:「我們姑且也信佛...雖然會喝酒吃肉啦!但佛經也勉強記得的!」

  胡笳:「對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夢梅:「你們真的回答他喔!?」

  皎月:「呃...雖然我不算虔誠,挪得族全體族人也和信仰連繫著...」





  亂彈:「老夫偶然會拜拜媽祖,可否?」

  西鄉:「雖然有點偷懶,每年去神社參拜也算嗎~?」

  狸貓:「呃、啊...這麼說,我也算是神主耶...等一下,你問這個到底要——」

  武者:「...嗯。」

  於是,突發的信仰分享環節告終,第二波黑色衝擊沖沖流走,那位武者又拋走一把被腐蝕的刀,也沒特別再說明甚麼。

  當然了,對這群傢伙來說,「沒有說明」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罪惡。

  皎月:「咦!?所以呢!?」

  小河:「對了、你、這位帥哥姓甚名誰!?你怎樣跑出來的!?你——」

  面對尖銳如車禍的聲線轟炸,他只得嘆了嘆氣,繼續向身後的眾人送上側顏。

  四郎:「別問這麼多...我叫啊...不,算了。現在叫我四郎就好。」

  島津:「...」

  聽了這名字,大和的三位戰士都各自起反應——確實,雖說看上去如同被某種冥府之物附身,但此人的面相怎麼看都似一個東洋人。

  是敵是友?在這個問題能得到答案之前,下一件怪事便發生——忽然之間,一道光從眾人身上閃耀——準確地說,只有剛才回答了信仰的人,身上才出現這道光。

  皎月:「甚麼玩意!?」

  小河:「皎月你變得好亮...哇不對!我也變亮了喔喔!?」

  伊蘭:「姐...姐姐你們在發光耶!」

  那道光似火舌,卻沒有一絲熱力,從腳到頭游走到大家的頭頂,然後像元神出竅一般飛了出去,目的地是——

  四郎手上。

  達莉:「他...他要奪走大家的靈魂作為祭品嗎...?」

  胡笳:「喂喂別開玩笑了!!」

  牛頭馬面還試著用手抓住飛走的「靈魂」,卻徒勞無功,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道光奔流向四郎。與之相對,那男人毫無反應,只是淡然說了一句——

  四郎:「你們的信仰,給我吧。」

  眾:「!?」

  神奇又美麗的一幕,便在不知所措的眾人眼前發生——那些光突然爆發,分解成如同星光的粒子,在青年身邊互相碰撞聚合,慢慢改變形狀——

  最終化為兵器。

  刀、劍、長槍、大斧、寶杖——各式武器在他身體飄浮,每一把都散發著神聖至極的輝光。他便拔出掛於背上的最後兩把日本刀,呈雙刀流之架勢。

  四郎:「還在等甚麼?」

  接著,晃一晃頭,那堆兵器便如弓箭衝了出去,在半空劃出金光閃閃、難以捉摸的軌跡,目標當然是——

  黑后。

  爆炸巨響——約定俗成的煙塵消散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完好無缺的皇后。她手中握著其中一把金劍,並用力一抓,將其折成兩半。

  幾乎同一時間,四郎閃現到她眼前,一刀砍掉她的首級——再一次。

  四郎:「我會擋住她半刻,你們快逃。」

  夢梅:「甚...」

  島津:「那傢伙...!」

  到了這一刻,總算有個清晰的答案了。

  這個叫四郎的男人,是同伴。

  於是,就在他說完那句話之際,黑后的無頭身軀再度解體,從黑泥池中立刻又冒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她。她將雙手化為鐮刀,捷步上前,對四郎發起怒濤攻勢。武者便以避三刀、擋一刀、退五步的節奏迎擊,看似應對如流、遊刃有餘;但仔細一看,他身上的切傷卻愈來愈多,雖然本人毫不在意,一一都在向眾人傳達一個訊息——

  確實是該逃了。

  皎月:「喝啊啊啊——!!」

  於是,彷彿在發出信號,皎月大喝一聲,手持如意寶珠再度敲擊黑泥高牆,將那裂口進一步擴大。

  皎月:「雖然完全搞不懂,但現在只能繼續逃了吧!?」

  夢梅:「呃...確實如此!喂,不管哪一國的,總之先撤吧!」

  盲虎:「向著主城前進!快點!」

  於是,如同一群鯉魚躍龍門,大家紛紛衝過缺口,有餘力的拖著受傷的,全速從這片被黑暗污染的戰場上逃離。

  然而,事情豈有如此順利——交戰之間,黑后突然雙手一揮,兩把鐮刀飛了出去,落到地上重新融解為黑泥;兩股黑泥立刻變成急流,繞過四郎、繞過高牆、繞過眾人,正正擋在他們眼前凝聚,從中而起的是——黑色大軍。

  皎月:「呃!?」

  狸貓:「嗯...黑袍的支配領域...要逃出去豈有如此簡單!」

  島津:「別怕!!」

  並未感到吃驚,而是選擇勇往直前的戰士們,倒也不少——只見島津大步一踏,一刀將三個士兵腰斬;盲虎雙手一晃,五個士兵的頭顱被快到看不見的刀刃砍下;牛頭馬面大刀一揮,兩股爆風吹走一整排士兵;伊蘭座下的囚牛噴出烈焰,將眼前的敵人融解。

  在此絕境之中,他們勇猛依舊。

  夢梅:「聽好了!全部人聚在一起,落單的我可不管喔!」

   黑色士兵便像雜草一般被瘋狂砍殺,其數量卻愈砍愈多,遠看簡直就如海洋。戰神附體的眾人縱然全力奮戰,前進的步伐卻不斷受到阻礙,就如在泥濘中奔跑一般困難。

  更不用說,一行人中還有搞事的麻煩鬼。

  西鄉:「嗯~~讓人家去砍她嘛~~」

  皎月:「不要再動啦!不行啊!」

  仍被皎月拖著的西鄉三千代好像個孩童般晃手晃腳,最終連島津都必須來制住她。

  島津:「西鄉...現在保護所有人離開才是王道!」

  西鄉:「這種話由你來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而且啊,你們確定讓那個四郎單挑黑后就OK了嗎?」

  島津:「這個...」

  於是,他們很自然地回頭一看,希望那位四郎並沒有被砍成碎片——答案是沒有。何止沒有,事實上,他仍然和黑皇后近身接戰中。

  島津:「喔喔...」

  黑后美足一踏,砍出足以將大地一分為二的一擊,四郎側身退半步躲開,更趁機舉刀,刺進對手的心臟部位;那高貴的女士卻是不痛不癢,用手抓住刀身,黑泥便開始大肆侵蝕;四郎當機立斷地退開,接過在半空飛舞的長槍,轉瞬之間便耍出數十朵槍花,將黑后的身體砍成碎方塊;不到半秒,那些碎塊以黑泥為媒介重新黏合,黑后的倩影再度出現於眼前,更伸出玉手準備放出破壞光波;武者竟立刻近身,另一手抓起一把寶劍——左腳一踏,砍走敵人的手;右腳一轉,神槍一閃切開她的上半身。

  簡直就是「演武」——一種藝術性的展示,完全不像是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被吞噬的死戰。

  西鄉:「Amazing!百般武藝、已臻化境,簡直如同宮本武蔵、胤舜、又右衛門、兵庫助等眾多豪傑同時寄宿於身上!喂,島津,那傢伙說不定比你還厲害喔?」

  島津:「確...確實自愧弗如!」

  皎月:「哎!?可、可是...這不是完全打不贏黑后嗎!?」

  彷彿是針對皎月這一句不解風情的發言,突然便是一聲巨響——金光的碎片在空中散射,四郎一下退到皎月眼前。

  四郎:「嗯。」

  而他手中已沒有任何兵器。

  四郎:「看來擋不住半刻,哈。」

  皎月:「哈你個大頭鬼啊——!?」

  少女一聲高叫,令所有人立刻得知現狀——黑后健在。並且,她再次開始踱步。而在他們眼前的士兵海洋,依然是殺也殺不完。

  絕境不變。

  島津:「...我來斷後!!」

  盲虎:「喂,你又想捨奸...別亂來啊!」

  島津:「可是...」

  四郎:「喂,沒有別的信者了嗎?」

  皎月:「從哪裡變出來啊——!難道從天上掉下來嗎——」

  就是這一刻。

  一個隕石般的物體從天而降,落到黑后和眾人中間,地表被擊出一個大坑。

  眾:「!?」

  一看,那不是隕石,更不是大砲或弓箭——乃是一根櫻槍,寒光凜凜,鋒銳無比,紋著盤龍金雕。

  於是,黑后止步。

  達莉:「那...那個...」

  胡笳:「那支槍是...!」

  一輪呼吸的時間過後,更有另一物從天而降,這次是一個人影——威風凜凜、驍勇無比、黑髮如絲,騎著一匹白雪駿馬。

  然後,在整個世界注視下,他伸出獨臂,將愛槍拔出。

  龍膽:「...我來遲了!」

————

  那年,九月。

  處暑已過,寒意漸凝。

  一個人,一匹馬,萬軍之中穿梭自如。

  一手持著龍槍,另一手裡竟是嬰兒。

  戈若叢枝,箭如雨下,他就在其中奔馳著,好像一條神龍。

  噫!戰神也!

  山上遙望著的將軍,不禁嘖嘖讚嘆。

  可惜、可惜啊!

  這個世界,不過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個,一條脫了正軌的旁枝。

  賊將納命來!——如此一聲,便告終結。

  美將軍的左手被砍斷,那嬰兒在空中飛舞,於千軍萬馬中是如此渺小。

  於是,嬰兒靜靜落地,被馬蹄踩成肉醬。戰士被萬箭攢心,千刀萬剁,鮮血一路飛濺到山上將軍的酒杯裡。

  嗚呼哀哉!

  這個世界的故事,到這裡便提早落幕。

————

  戰士兀立著。

  眼前,是黑暗;身後,是同伴。

  成百上千年前的畫面,至今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戰士默默下了決心。

  龍膽:「這次一定...」

  於是,在鴉鵲無聲,已與廢土無異的街道中間,長髮男單手取起愛槍,向前直指黑后,無言地立下宣戰佈告;那支槍發出陣陣寒氣——和這位龍膽交過手的人都知道,光是被那槍頭對準便會劇痛難耐——然而那位黑后竟無反應,和龍膽身後那群人可說大相逕庭。

  胡笳:「龍兄!你可來了!!」

  小河:「龍龍龍膽哥哥——!」

  皎月:「誰啊!?」

  四郎:「...?」

  夢梅:「嘖...來得太晚了吧!」

  面對嘈吵的人群,他便下馬,槍頭繼續瞄準著黑后,視線稍微掃過眾人——相識已久的白齊戰士、不算很熟的大和人、新結識的外來好友、還有從沒見過的人物。這還真是不可思議的組合啊——事到如今,他只是禮貌地對所有人笑了笑,淡然說了句——

  龍膽:「抱歉。」

  接著,那塊俊秀臉容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臉部肌肉緊繃,雙眉一斜,一副戰意極盛的容顏便告完成,從那雙眼彷彿能發出火炎。

  現在只能想一件事。

  視線只能看著一個目標。

  意識只能集中於一個身影上。

  黑后。

  盲虎:(白齊的龍膽嗎...這傢伙的武功確實高強,但是...)

龍膽的登場所帶來的織熱氣氛漸漸散去,黑后噴發出的黑色寒氣再度歸位——不如說,相比她那深不見底的強大力量,龍膽不過是在深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罷了。

  不值一提。

  狸貓:(就算加上他的力量,能解決目前的危機嗎...恐怕...)

  很自然地,其中一些人開始重新思考目前的狀況。

  西鄉:(嗯哼哼...好想砍下去...)

  龍膽:「...」

  好像看穿了眾人的內心,戰士長呼一口氣,緩緩給出答案。

  龍膽:「各位,請讓在下的白馬帶你們逃出生天吧!」

  皎月:「馬...?」

  當然,對不認識龍膽的人來說,這句話或許難以理解;但目睹過他作戰風采的胡笳和達莉,立刻理解這作戰的可行性——畢竟,正如牠的主人那般,這匹良駒亦絕非凡品。

  龍膽:「阿梅,拜託你了。交給你的話,恐怕是不會有問題吧。」

  夢梅:「...嗯。」

  說罷,花旦花袖一揮,數十條絲帶便纏繞上去,將在場所有人與白馬綁在一起。

  四郎:「喔...」

  盲虎:「喂喂喂——」

  皎月:「咳、呃!有點緊!」

  夢梅:「等會不想掉下去就閉嘴!」

  那絲帶動得飛快,僅一瞬間,一輛沒有輪子,只由一匹馬拉動的「馬車」便告完成,拖著所有同伴——自然,除了龍膽。

  龍膽:「拜託你了,小獅。回去吃紅蘿蔔喔。」

  小獅:「嘶嘶...」

  名叫小獅的駿馬低吟兩聲,似乎很想用頭摩擦牠的主人——但現在甚至沒空做這種事。於是,牠從鼻孔噴出厚重的炎煙,蹄聲漸重,其皮膚從雪白開始變為粉紅。

  小河:「等等等一下!龍膽哥你呢!?」

  島津:「敵將!你該不會...!!」

  龍膽:「我嗎?這還用說...」

  他冒著危險回頭,送出一個比陽光更要溫暖的絕美笑容。

  龍膽:「隨後就到!」

  他這一句話,中止了一切思緒。

  得動身了。

  四郎:「明白了。喂。」

  夢梅:「別喂喂喂的,你誰啊?全都給我抓好——!!」

  花旦大喝一聲,那聲線粗獷得竟像男聲,纏在眾人身上的絲線便進一步收緊,幾乎快到無法呼吸的程度。

  龍膽:「一路順風——!!」

  小獅:「嘶——!!」

  緊接著,龍膽以槍尾敲打白馬的屁股,戰駒的四隻蹄便陷進地面,全身好像火燒般赤紅——

  眾:「喔!?」

  隨後,一飛衝天。

  小獅的後蹄爆發出難以想像的能量,使牠如同噴射機起飛——不,應該說,如同地對空導彈猛烈發射。

  眾:「哇啊啊啊——」

  幾乎同時,一行人被扯了出去,包括巨大的牛頭馬面和囚牛,一時之間高嘯低吼全數混合,聽上去彷彿來自地獄的過山車;難以計量的G力作用於肉體每一分每一吋,連皮膚都快要被狂風扯走,起飛的瞬間咬到舌頭、骨折、昏迷等,已無須多言。

  地上,出發後零點三秒,黑后舉刀前衝,黑色大軍無聲無息地進軍——

  龍膽:「此路不通!照夜劍法——!」

  他踏地大喝,舉槍一揮,從槍尖噴湧出一串激光橫掃。黑泥大軍好似稻米田被割去,黑后亦被腰斬——只是在半秒後立刻接了回去。

  對此,龍膽也只是輕笑一聲。

  龍膽:「真懷念啊。」

  身後,那白馬絕塵而去,好像一顆逆向飛行的火流星。

  小河:「喔喔啊啊嗚啊——!?」

  盲虎:「是想直接衝到城裡嗎!?」

  呼麥:「雖然粗暴了點,但確是生路!」

  夢梅:「小心——!」

  空中奔馳到一半,黑泥像噴泉從四面八方衝出,在眼前形成一道道厚實城牆,刀劍齊備的黑色士兵從中湧現,一時之間便在空中形成守城陣。

  狸貓:「皎月——!」

  皎月拉著自己身上的絲帶,抵著強大重力抓住馬屁股,一下跳到白馬背上;在眾人眼裡,那頭被狂風吹得凌亂的藍髮和巫女服融為一體,坐在天馬上手持神杖的少女,簡直如同天上仙人、女武神、羽衣天女。

  當然,她一開口,那稍縱即逝的印象便灰飛煙滅。

  皎月:「給我滾開啊啊啊——!!」

  她一手緊抓小獅的韁繩,另一手將寶珠神杖向前一伸,一面光之壁便在馬頭前方成形;這道聖光乘著飛馬的神速撞到黑牆上,便將黑泥如同豆腐般撞碎。

  然而,被粉碎的黑泥卻有伏兵埋藏著——只見大大小小碎片飛過眾人,其中一片較大的,在越過小河身邊時,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她和懷中的小惡魔——原來那是個只剩上半身的黑色士兵,一股刺激著本能的噁心感便襲來。

  伊蘭:「嗚啊啊——!!」

  小河:「嗚噫!?好噁——」

  島津:「不要動!!」

  刀光一閃,島津和盲虎同時出刀,將那士兵斬成四截,便被狂風吹了下去。

  小河:「啊!謝、感謝相助——」

  島津:「喂!白齊的!改一下位置!讓我們上去!」

  夢梅:「嘖...一個二個都這麼沒禮儀...知道啦!」

  在島津那強如洪鐘的大喝之下,夢梅再度揮舞雙手,操縱絲帶改變了陣型。

  皎月:「喔!你...!」

  島津:「集中精神!」

  皎月:「...嗯啊!」

  島津、亂彈、四郎等戰鬥人員被推到前方,與白馬並排;傷員及非戰鬥人員則躲到馬屁股後方,形成神似雁鳥飛行之陣。於是,一道接著一道黑牆被衝破,掉落的碎片和士兵則被接連砍殺,白馬在空中踩著虛幻的腳步,愈飛愈快,雙眼通紅。

  確是最後的撤退戰了。

  數百米下方,戰士仍然在黑泥中舞動著——一踏、一刺、一轉、一揮,儘管身上的力量不斷減少,每一個動作仍精準得有如武藝表演,既迅捷又優雅。

  與之相對,那黑后的動作筆直得只能用「冷漠」去形容。她往前一衝,揮刀一劃,敲在龍膽的槍身上,使他足足滑行了數十米,地上被挖起的泥沙多到彷似賽車在奔馳。

  龍膽:「哼——!」

  他咬牙一哼,震腳一踏,以下盤全部力量剎停自己,卻立刻被地上爬出來的士兵抓住雙腳。

  龍膽:「嗯!?」

  黑后下半身融解,像海浪一樣高速推動,筆直送出一個突刺;龍膽只好再度運勁,以有力的馬步震碎纏繞他的士兵,捨身一躍滾到旁邊,勉強躲開攻擊。

  龍膽:「呼...還得爭取一些時間...」

  想到這裡,黑后又突然有了毫無預警的動作——只見她整個上半身扭曲,完全無視了人體結構,伸出手指向天聚集能量——瞄準的不是龍膽,乃是天上的眾人。

  龍膽:「休想得逞!喝啊啊——」

  他沒有一絲猶豫,上前擋在黑后面前,那聲怒吼有如龍嘯——

  島津:「大和城快到了!各位咬緊牙關——!!」

  天上,白馬撞散層層黑雲,黑色軍隊已被他們拋在後方。

  生路在望。

  胡笳:「可是龍兄他怎麼辦啊喂!?你們要拋下他嗎!?」

  夢梅:「...那傢伙有覺悟了!」

  小河:「這...你們這是賣隊友啊!」

  亂彈:「啊若無你是欲按怎啦!那小囝自己都耍帥要斷後了啦幹!」

  皎月:「咦...?」

  就在眾人上演在半空一路狂衝一路吵架的奇景之際,反而靜下心來的少女又率先看到甚麼——白馬已離地數百米,身後是一片黑暗,眼前是壯麗群山,有座依山而建的城堡。而從那城堡的頂端,好像有一道星光閃現——

  下個剎那,無數道金色光束直撲而來。

  眾:「!?」

  光束從白馬身旁通過,巧妙地避過了所有人,撞到後方緊追不放的黑泥上,將其如泡沫般打散。

  皎月:「那又是甚——」

  一秒後,有幾個不明物體從城堡方向飛來——雖然飛得很快,皎月以她優秀的動態視力一看,似乎是數個圓形的銀盤,形態好像一面「鏡」。那幾塊銀盤便像UFO那樣飛過,徑直朝戰場而去。

  而那幾位大和人,明顯知道此為何物。

  島津:「八咫鏡!?」

  盲虎:「莫非...那位大人...」

  皎月:(八咫...鏡?)

  不到幾秒,無數面「八咫鏡」已衝到龍膽頭上,就連他都幾乎沒察覺這些不明物體的到來。

  龍膽:「這是——」

  八咫鏡懸浮在半空,將鏡面對準黑皇后,便發射出一連串金光——先是將黑后的手臂打斷,再將周圍的黑暗士兵打成碎塊。黑后一邊退避,一邊以黑劍擋開金光,整個戰場都被一片強光吞噬,如同抵達太陽表面一般。

  金光閃耀下,兩面八咫鏡飛到龍膽旁邊,釋放溫暖的光將他「夾」住。

  龍膽:「咦!?且慢,喂——」

  那些鏡可沒心思聽他說話,便立刻加速,將戰士帶離戰場。

  不遠處,金光的餘波之間,黑后再度伸手,一股黑暗能量集中於她眼前,甚至連將周遭的光芒全數吞噬——

  龍膽:「小心!她——嗯!?」

  關鍵點就是這裡。

  在吸收所有太陽光之後,黑后放下手,那股強勁能量亦漸漸冷卻。

  龍膽:「她停下了!?」

  接著,她直接回頭,漫漫踱步,黑泥便跟隨著她靜靜散去。

  她走了。

  空中,白馬引領的一行人亦清楚目睹這個現象——本來覆蓋著整個城下町的黑泥海漸漸消失,好像退潮般露出廢墟地表。

  小河:「怎麼回事...?」

  島津:「那位將軍...成功了嗎?」

  胡笳:「喔喔!那個黑后被擊退了嗎!不愧是龍兄!!」

  夢梅:「別想了,現在先不要分心!都給我繼續...咦?」

  被地上的景色一時引走注意力,抬頭一看,眼前所見竟然不一樣了——不知不覺中,山不見了,前方乃是一片金色的雲海,專屬於黃昏的幽光照在眾人身上,強行將這副壯麗畫卷印在腦海裡。

  皎月:「這是...」

  接著,是對皎月來說頗為熟識的畫面——難以計量的鳥居憑空出現,在眼前層層排列,一行人便在其中不斷穿梭。

  小獅:「嘶...?」

  實際上,白馬此時早已跑光氣力,如今他們是被某種力量「推」進鳥居——不、也可能是被鳥居「吸」進去才對。

  島津:「呼...」

  西鄉:「哎~這次還真好玩~」

  盲虎:「喂喂...你啊...」

  一看,儘管速度愈來愈快,三位大和戰士表情放鬆,顯然對目前的狀況很有經驗。於是,皎月也下意識放鬆身心,靜心觀看周遭景觀——鳥居在兩旁呼嘯而過,其表面顏色變得愈來愈鮮紅,前方的金光亦愈發強烈,直至他們發現自己衝進了太陽之中,卻未有感到一絲一毫的火熱。

  然後,一切都消失。

  他們飛出最後一個鳥居,在空中憑著餘力緩緩滑翔,清爽的風輕撫著皎月的髮絲,在眼前迎接她的是真正的山水景色。

  盲虎:「好久沒回來了啊...果真世事無常呢...」

  島津:「嗯...結果帶了這麼外人進城...但是...」

  狸貓:「也沒辦法了吧!事到如今,只好歡迎你們啦。」

  西鄉:「Welcome to 大和城~!」

  數十條玉龍瀑布直瀉而下,鮮紅櫻花樹海之山巒間,是一座壯絕天下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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