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正確來說,是整個大和的御神體呢。」

拍噠一聲,拉門大開,門上描繪著藍色天空前崇立的紅色富士山。

到底是甚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呢——這個問題,將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反覆出現於眾人腦海裡。

皎月:「御神...?」

又拍噠一聲,另一道拉門大開,門上的畫裡是一群穿著藍色和服的人在遠望富士山。





這種美麗又帶著傳統雅趣的畫作,在前方還有很多——原來,他們正走在一個滿佈拉門的長廊裡,打開的門已經超過二十道,彷彿無窮無盡。相比起剛才的大殿,這裡來往的人明顯較少,但亦不是空無一人——比如,一隻正在擺攤、會說話的猿猴一看見眾人,立刻開始連珠炮發的推銷。

猿怪:「喔喔客人大人!走過路過請不要錯過!現在只要二人同行一起購買就能享有75折優惠,再多加一樣貨品更能享有——」

達莉:「真、真的嗎!我要買買買!」

胡笳:「你應該已經破產了吧...」

達莉:「啊...」





皎月:「 不需要,謝謝!」

拍噠一聲,再打開一道門離開,門上描繪著一道彎彎的木橋,橋下是小船以及垂釣的百姓。

皎月:「西鄉姐姐,你剛才說的那個是甚麼?」

西鄉:「怎麼了怎麼了?lovely的小皎月?」

皎月:「呃...就是那個甚麼...與神?」





西鄉:「你是想說御神體吧。也就是神明所寄宿的東西。」

皎月又開一道門,這次描繪了兩個人在岸邊騎馬,然而畫面倒是有點殘舊,色彩暗淡。

皎月:「所以...她是個人物...?還是說...」

西鄉:「人也可以是御神體喔。應該說,萬事萬物都可以是御神體呢。海、川、山、林、岩、器物、乃至人本身。」

皎月:「嗯~有點難懂呢~」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皎月:「話說...為甚麼總是我在開門啊?」

狸貓:「感覺這樣效率會比較高。」





皎月:「這又是甚麼意思...?呃、西鄉姐姐?」

西鄉:「It’s fine~想不通的事不去想就好啦,反正不影響我們的旅途,對吧。喔對了,小皎月的話,可以不用叫我西鄉姐姐喔。直接叫我隆華就可以。」

皎月:「喔...隆華姐姐!」

盲虎:「喂喂等一下,太不公平了吧!為何我叫你隆華就是噁心?」

西鄉:「一邊是可愛的巫女,一邊是邋遢的大叔,我看不出哪裡不公平呢。我警告你不要再說出隆華這兩個字,不然就把你分成上下兩半喔~你說是吧,小皎月~?」

皎月:「啊...呃...」

西鄉把巫女皎月抓到胸膛裡撫弄一番——如果不是皎月這位無邪少女的話,恐怕會被嚇得三魂不見七魄吧。雖然,現在的皎月看上去也夠嚇破膽了。





呼麥:「也太自來熟了吧...這女人...」

胡笳:「老、老兄,太大聲了...」

西鄉:「嗯?你說甚麼?」

呼麥:「嘶嘶——!!」

劍客像隻貓頭鷹般回頭,頸部發出「咔」一聲,本人卻顯然毫不在意;她臉上是詭異到像是畫出來的笑容,說是高興也像高興,但總感覺有股「殺氣」隱藏在那笑臉後方——對了,就是所謂的笑裡藏刀吧。

當然,她根本沒有把刀藏起來。

西鄉:「啊對了對了!」

胡笳:「是、是!?大姐有何吩咐...」





西鄉以右手握拳,敲到左手手掌上,做出經典的「靈機一動」的動作。

西鄉:「我啊,剛才砍掉了你的手指吧?」

胡笳:「啊、是、是的!」

呼麥:(直接說出來啊...)

小河:(一般應該閉口不提的吧...)

西鄉:「手指還帶著嗎?」

胡笳:「吽...是還在俺身上啦...」





牛頭便拿出一個包袱,倒出五隻血淋淋的大手指——正是在剛才的混戰裡,被西鄉砍香腸般砍下來的。

西鄉:「嗯!斷面很平整,不愧是我的斬擊~我幫你接回去吧!」

胡笳:「咦?」

先不提前半句,劍客那輕描淡寫的後半句讓人大吃一驚——接回去?哎?武士還有這功能喔?

胡笳:「呃、女俠,這是甚麼意思——」

眾人仍在驚奇之際,西鄉已閃到胡笳前面,伸出雙手——接下來的動作,快到難以置信。皎月似乎隱約看見,她的右手拿著銀色的小刀,左手纏著某種幼細的繩,在胡笳的手掌上翻弄——

然後,牛頭的手指便歸位了。

胡笳:「也不必勞煩你出——吽吽!?」

由於動作太快,竟連被治療者本人,也絲毫沒有感覺。

小河:「咦!?噗嗚!?剛才發生了甚麼!?你只是咻咻咻地轉了幾下啊!?嗯嗯嗯!?」

西鄉:「嗯?所以說,因為斷面很平整,加上才剛砍下來不久,組織還沒開始壞死。粗大的血管內的高含氧量應該也有點影響,而且你似乎有下意識收緊肌肉止血...總的來說,這手術不算困難呢。」

胡笳:「喔...喔!謝、謝謝女俠!?」

西鄉:「喔還有,因為你剛好就站在旁邊,我也順便把馬面先生的刀傷也縫合了喔。」

呼麥:「哎哎!?甚、甚麼時——哇真的耶!?」

馬面立即一摸,胸前還真的多了一條縫線,簡直如變魔術一般。

西鄉:「這樣就算是陪罪了吧~Peace!」

砍了人再幫人治傷,可不是妥當的陪罪方式啊——可惜,眾人已經驚訝到忘了吐糟。

皎月:「西鄉...隆華姐姐!原來你還會治療之法術嗎!」

西鄉:「不是法術那麼神奇的東西啦,這是手術喔!是外科醫學的結晶!」

小河:「醫、醫學...?等一下,你莫非是大夫...?」

西鄉:「我是一名外科醫生啊!」

皎月:「你不是劍客嗎!?」

西鄉:「哎啊,真不好意思~那個是興趣使然啦~」

小河:「這可不是甚麼有益身心的興趣啊...」

西鄉:「醫生是職業,砍人是愛好!西鄉桂月隆華主鷹三千代,請多多指教!Nice to meet you!」

眾:「喔喔~」

伊蘭:「I am fine thank you——!!」

伊蘭的一聲大叫如同洪鐘,標示著話題的終結——身穿和服帶著日本刀的高大女子,到底是否真的醫生,恐怕會留待往後作為談資。

如今這個「場景」,也差不多到盡頭了。皎月再次回到開門專員的工作上,打開的木門數目已快要破百,整條走廊恐怕已有一公里長。

皎月:「話說,我們現在到底去哪裡啊...」

西鄉:「去天守啊,剛才不是說了嗎?」

皎月:「我總覺得我們在繞路啊?」

西鄉:「不會吧!有時候啊,當你以為你在繞遠路,其實反而是在走唯一的出路呢!Maybe!」

皎月:「別給我來這種人生道理啦,我已經聽某個傢伙說太多了——哎。」

說到一半。

突然一陣風迎臉而來,打得眾人的雙眼刺痛,接連發出滑稽的聲音——

皎月:「咕噗!?」

呼麥:「嘶嘻!?」

胡笳:「吽嗚!?」

小河:「咳嘰嘻呵!?」

夢梅:「你們是怎麼發出那種奇聲的啊...」

環顧,微風輕彿,一行人已站到室外,華麗的木門無處可尋,不知不覺就到了下一個「場景」。

皎月:「咦...甚麼時候...」

狸貓:「放心,這是常有的。第一次來參拜的人,都總是這種反應啦。」

西鄉:「See,這就代表我們走對路了呢。雖然看上去不像。」

眼前是一條鮮紅色階梯,看上去不見盡頭,上面放滿了密密麻麻的雛人形——那些娃娃精緻非常,穿著華麗而迷你的服飾,卻有著用筆墨繪畫出來的面容,成百上千個這樣的眼神看著你,也難免有點不舒服。幸好這個場景陽光普照,階梯兩旁紅葉成林,才勉強用美感掩蓋了詭異。

胡笳:「吽...這地方好邪門啊...」

西鄉:「別這麼說,地方信仰本來就是邪門的啊~」

自稱醫生的劍客一跳一跳,輕快地在人形之間穿梭,張開雙手成「T」字形,好像一個高大的稻草人。

西鄉:「不過說到底,所謂的邪門如何界定的呢~」

她站到高階上,回頭以其黑眼睛看著眾人,彷彿變成了人偶的一部份——雖然是一個身高超過180cm的人偶。

西鄉:「這些娃娃對你們來說也許是不祥的,但另一方面,佛像啊、觀音像啊,在某些人眼裡也是怪怪的吧~」

胡笳:「嗯...大概是吧。」

盲虎:「你的維新教育先到此為止吧,現在不如先...」

往後一看——下方亦全是階梯,彷彿直接連著地獄。

看來也只能走了。

話雖如此,要走在佈滿人偶的階梯上,也並非容易的任務——更不用說,那些人形還會動會說話。

人形:「玩~」

人形:「玩~」

人形:「大姐姐玩~」

皎月:「這...這是在做甚麼...」

人偶在說話——或者更準確地形容,是發出「聽上去像是語言」的聲音。似是鸚鵡學舌,又似鬧鬼;還揮舞著他們迷你的小手,試圖拉扯一行人的衣服,有些更直接爬上身體。

胡笳:「喔幹幹幹!有點噁心!不!有夠噁心的!」

對於牛頭馬面來說,這股感覺大概像被昆蟲爬上身體吧;於是,他們如同鬼上身般瘋狂扭動身軀,又試圖用手指彈走身上的人偶。

西鄉:「啊,不要粗暴對待他們喔,這些孩子只是比較愛玩而已。」

皎月:「就算你這麼說...」

皎月抓起笨拙的巫女服,左穿右插,試著不踩到那堆小娃娃。可是,由於人偶們都穿著相當長而闊的華麗衣服,如同在玩某種踩地雷遊戲。

眾人皆小心翼翼地前進,但顯然有些人並不那麼在意——小惡魔姐妹更是直接玩了起來。

伊蘭:「來,發動飛踢攻擊——!!」

人形:「飛踢~」

達莉:「哇啊~要死了~」

人形:「死了~」

兩人蹲在樓梯上,似乎在玩某種家家酒遊戲——直到被小河拍了拍。

小河:「還是不要玩別人的東西吧...這些玩意...感覺不太妙...」

達莉:「嗚...知道了...好想養幾隻喔...」

兩人便喪氣地放下娃娃,卻忽然有奇事發生。

人形:「嫁不出去!嫁不出去!」

達莉:「哎!?」

人偶們一跳一跳,高聲大喊。

人形:「嫁不出去!嫁不出去!」

伊蘭:「這些傢伙在對我們下詛咒——!!」

西鄉:「咦~你們做了甚麼啊?」

伊蘭:「沒、沒有啊!絕對沒有抓住一隻來玩!」

西鄉:「哎啊啊~」

人形:「嫁不出去!嫁不出去!」

伊蘭:「吵死了!伊蘭才不會嫁不出去啊——!!」

似乎終於受不了那短笛一般的煩人尖叫,伊蘭抓準時機,趁住一個娃娃跳到半空,兩手一拍將其抓住。

於是那娃娃的身體就掉了下去。

伊蘭:「啊。」

再緊接著,整個人偶即告散架。

達莉:「呃。」

然後,突然寂靜。

眾:「哎...?」

所有娃娃停下動作,極端整齊地同時轉頭。

西鄉:「Well fuck。」

人形:「天誅——!!」

人偶們竟拔出迷你日本刀,以短小的雙腳跑出驚人速度,向眾人發起怒濤般的攻勢,那股氣勢如同黃蜂群。

胡笳:「咦等等!?俺甚麼都沒做啊——!」

人形:「天誅——!!天誅——!!」

盲虎:「別和他們拼刀!走為上著!」

於是,一場突發的階梯登山挑戰便告開始,後方更是有一群持刀的人偶在追殺。

皎月:「對了!隆華姐姐,你剛才說的又是甚麼...well… fu?」

西鄉:「哎啊不好!乖孩子不能學這種詞語喔!快跑快跑!」

氣喘聲此起彼落,這天梯卻始終不見盡頭,身後如海浪般湧動的人偶窮追不捨,眼看快要被它們扯住之際——

不知不覺就踩空了。

皎月:「嗚!?」

突如其來的懸空感——本來應該踩在下一階,實際上卻甚麼都沒踩到的感覺——自然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即便是皎月亦不例外。

皎月:「喔啊——」

差點掉倒的瞬間,她下意識伸手,還真的讓她抓住某種東西,成功保持平衡。

皎月:「嗚哇嚇死人...嗯?這啥...」

手掌裡傳來某種堅固的觸感——她似乎在危急之間,抓住了某種棒狀物。

一看——

皎月:「哇啊——!」

是一根紅色的長鼻子。

天狗:「...」

原來,一位頭戴赤色天狗面具的人,就站在皎月眼前,其鼻子正被狠狠抓住,身軀倒是穩如泰山。

皎月:「哇對不起對不起!」

皎月連忙退開,便突然感到一股清爽的風,一看,原來景色又變了——

這次,是一片壯闊的大海。




好鹹。

一行人頂著濃烈的海風睜大雙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巨大的礁岩上,環顧四周盡是滔滔汪洋,浪花沖刷岩石發出類似敲擊樂的音色;往遠處看去,視野內的物體不多——除了一望無際的「藍」,便是一個屹立在海平面,在藍色背景下格外顯眼的鳥居;以及,難以判斷距離的一道「雲牆」。一看,無論哪個方位都能看見這道牆,看來他們是被「關」在這個地方啊。

附近的礁岩大大小小,用「群島」去形容又未免太過誇張,畢竟這只是些勉強能站幾個人的「踏腳石」罷了;再看,林立的海蝕柱可謂形狀奇特,竟如同精心雕琢出來的大理石人形,海風吹過石柱之間時,竟會發出和諧的音色;礁岩底部長滿藤壺和海星,尚有幾隻紅蟹和一隻章魚,牠們一見人來,便慢慢滑落水裡,可惜還是被敏銳如虎的探險隊發現了。

小河:「有甚麼滑過去了!」

伊蘭:「小惡魔龍爪手!!嗚哇!有夠黏黏的!」

呼麥:「是魚嗎!?長得好奇怪...」

胡笳:「感覺有點好吃...」

在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內,大家竟就這樣在原地發呆,盯著這幅以藍色為主調的名畫細細觀賞,張大嘴任由空氣中的鹽分入侵雙唇之間,畢竟——沒見過海的人還不少。

呼麥:「這就是大海...真貨嗎,和黑水國的黑海好不一樣...」

達莉:「游...游下去會找到甚麼啊?深海怪物...之類的...?」

胡笳:「好可怕...不要試比較好吧...吽...」

小河:「雖然...大概也只是個幻象而已,但確實美不勝收...『世界』的大海也是如此嗎...?」

在眾人四處張望,一時沉醉於美景的時候,方才被皎月當成扶手抓住鼻子的天狗先生,恭敬地鞠躬行禮——而那對象,毫不意外地是幾位大和人。

天狗:「請問今天是有甚麼事呢?」

盲虎:「猿田,我們要去天守閣。」

天狗:「那各位就儘管前進吧,但是,今天『這位大人』的心情不太好。請務必小心。」

西鄉:「明白了,謝謝。各位,千萬不要掉到水裡喔!」

西鄉對著客人們拋了拋媚眼——雖然做著調皮的動作,話語中卻似乎隱藏著致命玄機,這對於怕水的兩位鬼差(號稱)來說,再恐怖不過了。

呼麥:「喂喂等一下!具體來說...掉到水裡會怎樣啊!?」

胡笳:「你別告訴我...有水鬼在抓交替甚麼的啊。」

西鄉:「這個嘛~誒嘻~不知道呢!」

她敲了敲自己的頭,緊閉著雙唇同時吐舌,做出一個「不二家」經典表情,便用氣勢將話題帶走。

說明完畢。

回頭一看,天狗已不見人影,遺下一件山伏和幾根黑羽毛在石上,隨即便被沖到海裡。

又該走了。

皎月:「呃...喝...」

在岩石上行走、跳躍,注意岩石的濕滑表面,小心不要掉到水裡——這個任務,對運動神經發達的這群人來說,自然不算太難的挑戰。更不用說,有些更是直接在飛。

不過——

小河:「皎月妹妹啊,那個叫鳥居的東西...到底有多遠啊?」

皎月:「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可以用來對照的物體...基本上沒有呢。」

呼麥:「所以說...那其實比看上去遠...而且比想像中大...?」

奇事之一——那鳥居愈看愈大。現在看來,已經像是建在遠方的某種建築物。走了一陣,似乎也不覺得有在靠近。

奇事還有另一件——那道巨大的風牆接近了。

夢梅:「啊!我的衣服...喂,尾巴借我一下。」

胡笳:「請不要把小弟的牛尾當成布匹啊!」

花旦的衣服被打在岩石上的海水沾濕,便直接抓起牛頭的尾巴毛作為抺布,但怎麼擦都弄不乾——畢竟,浪愈來愈大了。白頭浪擊打石頭,浪花挑逗著眾人的髮絲,水光衝擊著眾人的眼球,正在大口呼吸的嘴巴品嚐到新鮮又噁心的海水味,全身上下都在感受名為「海洋」的體驗。

這片海變了。

很快,天色劇變,原本波平如鏡的大海變得異常凶暴,風亦強得開始呼嘯起來。

小河:「喔喔噢噢誒誒!小白保持平衡啊啊!」

龍膽:「小姐當心!請抓住在下吧!」

小河:「嗚喔喔好耶耶當然好啊呵呵呵——」

激流的空氣甚至吹動了小河的白布,若不是反應驚人的龍膽抓得住,怕是要被怪風吹遠。眼看迎風飛行變得愈發困難,假菩薩亦只得下來用走的——或者正確來說,扯住胡笳的牛尾前進。而小惡魔雙子,亦牽著手躲到牛頭馬面身後,用他們巨大的身軀擋風。

然而,這只是開始而己。

小河:「這是不是不太妙啊...?」

皎月:「感覺還要走好久啊...再這樣下去的話...」

此時,一直搖著肥大尾巴前進的狸貓神主,不知為何對著怒海高叫。

狸貓:「須佐之男命!我等必須得見天照大人,請您讓路!」

那片海似在怒吼,也不知是否錯覺,皎月從狂風與巨浪交錯的旋律中,彷彿真的聽見有人聲在回應——那聲音聽上去,相當憤怒。

盲虎:「嗯,不行啊...只能硬闖了嗎。」

西鄉:「各位,看來你們得hurry up了喔~全速前進!」

事已至此,唯有加快腳步——他們便開始如貓科動物般飛躍,憑藉三級跳的步法越過礁石群,高舉雙手保持平衡,彷彿某種闖關遊戲——雖說若是掉進水裡,可不知道會有甚麼下場。在狂風、暴雨、海浪中穿梭固然困難,然而如今的難點反而不在這裡。

皎月:「等一下!不要跳那邊!那方向前面沒路!」

胡笳:「咦!?那邊是哪邊!?」

小河:「喔喔我看到了!不行啦!那前面沒有石頭,是死路!你快換條路吧!」

呼麥:「老牛,你來這邊吧——!」

龍膽:「且慢!你那邊的石頭太小塊了!支撐不住的!」

岩石的分佈漸漸分散而複雜,形狀亦開始變得難以踏足,要是有任何一人走錯了方向,便很容易走散;而一旦走散,恐怕便更易被暴風和巨浪吞噬。其他人也就算了,那兩隻不熟水性的野獸,總覺得不能任由他們亂跑啊。

皎月:「啊啊——!由我來吧!小河姐姐!可以把白布借給我嗎?」

小河:「可以是可以啦...你想做甚麼...莫非...?」

皎月:「這位姐姐!也助我一臂之力吧!」

夢梅:「看你長得趣致喔。去!」

她便跳到白布上,由夢梅綁住白布的四角,便如一個巨型風箏放到半空,巫女搖身一變成為忍者。

皎月:「嗯嗯...」

她緊握著白布邊緣,在狂風暴雨中睜大雙眼,雙睫頂著鹽分濃厚的強風,從那透徹至極的藍眼發出光芒,把前方的岩石分佈看個一清二楚——

皎月:「好我看見了!大家都跟著我!」

很快,便找到最佳路線。

而大家,也對這位巫女的決定沒有任何一絲懷疑,甚至連剛結識不久的人物們亦是如此——大概,他們也從這位少女身上,看出某種玄機吧。

前行。

海在咆哮,風在哀鳴,頭頂上空電閃雷鳴,水竟從四面八方襲來;原本美麗的藍天早已不見痕跡,取而代之的是陰暗世界,能見度每況愈下。幸好,如今還有某個物體在眾人視野內閃閃發亮,充當著大海明燈——那就是皎月的藍髮。

皎月:「接下來走右邊!不要走錯喔各位——!!」

眾:「喔——!」

大家緊隨著少女,按照她選定的路線走,果然確保有足夠的踏腳石,得以逃離被浪濤淹沒的命運,然而——

呼麥:「喔幹——!」

正所謂馬有失蹄,呼麥一個不留神,左前腳不慎於濕漉漉的石塊上一滑,竟整隻馬摔進水裡。

呼麥:「喔喔喔——!!我不會游泳啊!咕嚕咕嚕——」

胡笳:「老兄別怕——!俺來——咕嚕咕嚕救命啊——!!」

伊蘭:「馬馬牛牛——!別被鯊魚吃掉啊——!!」

試著救人的好兄弟,亦在手忙腳亂中被拖進水裡——眼見兩個巨大身軀在浪花中愈飄愈遠,不知不覺接下「大姐大」角色的夢梅翻了個特大的白眼,便拋出彩帶將兩人扯回來。

夢梅:「又來了...我看我乾脆認你們當契弟算了。」

胡笳:「大姐!從今往後請讓小弟——吽吽!?」

忽然,彷彿不滿到手的「獵物」被救走,一陣怪風從正面突襲,力度之強如被汽車撞擊。

皎月:「哇啊——!」

走在最前的巫女,首當其衝地整個昇空。

島津:「小心!!」

以為半死不活的武者突然鯉躍龍門,彈到半空以兩隻手指夾住巫女服的邊緣,另一隻手則全力伸展,有甚麼就抓住甚麼——本來還以為又是胡笳的牛尾,仔細一看,那毛色也未免太柔順了——

四郎:「...」

原來那是四郎的馬尾。

島津:「啊。」

皎月:「呃。」

只見四郎一語不發,輕輕鬆鬆就把兩人拉了回來,接著單手抓起皎月的衣領,把她像隻小貓般放回前面。

四郎:「最後一段路。拜託了。」

皎月:「...嗯!」

據說,整場馬拉松最辛苦的便是最後五公里——如今亦是如此。每過一秒,每走一步,風力和暴雨都猛了一分,視野內只有無窮無盡的水,如同拳擊手的閃電刺拳般打在臉上;事實上,現在幾乎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皎月是僅憑記憶力去找出決定好的路線。

如今,在這場狂嘯的暴風雨中間,除了少數高手如西鄉、四郎外,一行人甚至連「站穩腳步」這個基本要求都做不到,身體輕的甚至已經浮空——汪汪咬住狸貓的尾巴,狸貓夾住達莉的腳,達莉抓住伊蘭的角,伊蘭緊抓小河的手,小河緊握呼麥的尾巴,呼麥扯住胡笳的牛角,胡笳被亂彈的操偶線纏住,亂彈被夢梅的絲帶圍困,龍膽和他的坐騎用盡最後的力氣拉著上述所有人——

好像在放風箏。

小河:「這種時候——!就該慶幸牛頭馬面夠重啊——!大家說對吧——!!」

夢梅:「這就是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胡笳:「吽——!?你們在說甚麼——!?」

龍膽:「加油啊小獅...很快就結束了!」

在這個隨時都會斷開的陣列最前方,皎月試圖邁開不屈的腳步,卻感到自己好像走在固體中間,又像被一個力士的推掌連環襲擊;連最重要的髮絲,也彷彿快被吹斷,連同巫女服在身後猛烈飄動;若不是四郎在後面推著,輕盈的她恐怕隨時都會飛上半空,瞬間突破逃逸速度吧。

但她仍在前進。

皎月:「咕咕...還差一點...」

鳥居就在眼前——靠近到這裡,那巨大的赤紅色物體早已看不見頂,變成兩座高塔,而塔之間的空間正在閃閃發亮。

真的就在眼前了。

皎月:「嗯...呃嗚嗚...」

然而,她已經連一根腳趾頭都無法移動,穩住不被風吹跑已是竭盡全力;當然,此刻她最擔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身後的同伴到底還在不在。

皎月:「大家,還差一點,堅持...咦!?」

就是這個瞬間。

又有一件奇事。

她放在胸前的如意寶珠,再度發出光芒。

最後一刻的畫面,皎月也不是看得很清楚——貌似,一個數十米高的巨浪將鳥居打斷,竟把整個鳥居直接沖到他們面前。

於是,他們又不在海裡了。

胡笳:「咕嚕咕嚕!大姐救我...哎?俺在哪?」

胡笳在草地上如幼童般手舞足蹈,直到被夢梅踢了踢自己的牛屁股,這才發現身上根本沒有水。

小河:「剛才的暴風雨,果然只是個幻象...?」

一看,眾人身上居然沒有一滴水——並不是變乾了,更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沾濕過。

皎月:「嗚喔喔...」

於是,眾人總算能放鬆一直緊繃的肌肉,放眼環顧——這次,他們身處一片櫻花森林之間,暗淡的天色點綴著含蓄的粉紅,遠方是高大壯觀的白色雪山,那座山的正上方掛著一塊滿月,源源不絕地送出溫柔如母愛的光,灑落下來卻成了飄雪。

皎月:「好美的山...!還以為又是畫...」

呼麥:「是雪山啊...若是詩人的話,現在就該即席來幾段詩詞吧,可惜我不會!哈哈!」

如同既定程序,他們再度靜下心欣賞美景,也算是從剛才的試煉中回神吧——不知不覺中,有音樂從林間穿過。

皎月:「笛聲...」

一開始是一支笛略為孤寂的獨奏,接著另一支笛低大三度加入,再一個聲部形成和弦,再來是七和弦,九和弦,六和弦...直到再也無法說清其和聲結構,變為一種縹緲而又不失美感的「背景音」。

在這和聲背景裡,更進一步有其他音色加入——一看,櫻花林之間,坐著幾個身穿長衣、頭頂高帽的人物,吹著尺八、笙、能管,指法乾淨俐落,音色如仙似妖。

皎月:「喔喔!你們手上的是甚麼樂器啊...嗯?」

試圖搭話的皎月,發現演奏者的眼神毫無生氣,動作精確得來卻如死物——讓她想起在神社跳舞的那位「巫女」。

西鄉:「不用問啦,那些只是『意象』而已。」

皎月:「甚麼意思...咦!?」

轉頭再看,那些樂師就不見了,唯有音色繼續流傳於枝葉之間。

亂彈:「哎,這過又得玩啥小啦?」

夢梅:「我可不想再照顧這兩隻牛高馬大的小弟了,可別告訴我——」

西鄉:「放心吧,『月讀尊』的脾氣比較好,這一次呢~只要走到月光的下面就可以了!Easy!」

眾人抬頭,那月光幽靜典雅,比起眾人熟知的「原本世界的月光」多了幾分詩意,彷彿是被專門設計出來觀賞。

當然,賞月時間早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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