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後面呀。」大哥喊道。

「嗯?」

我轉頭,與大哥雙目交接。

明媚的陽光下,我們二人提著行山杖,走過麥理浩徑第六段。

「你平時好少行山架喔,做咩叫我嚟?」我微笑問他。





其實,我自己也很慶幸,因為大哥很少會主動邀約。

縱使是兄弟,我們卻甚少待在一起,都是各有各忙的。

「想……睇下風景,呢度望海幾好。」大哥許久沒有運動,喘氣起來:「嘩,真係要做多啲運動先得。」

「太忙?」我問。

「係囉,份金融好鬼辛苦。」大哥回答。





沿著崎嶇山路,穿過叢林,走上斜波,我們逐漸靠近山頂。

「嘩,休息下先,要飲啖水。」大哥停下,從背包中拿出水樽。

驀然,大哥察覺旁邊的植物,露出好奇的眼神。

「咦?係咪番茄仔?」大哥指著眼前的果實,果實呈鮮紅色,大約只有波子的大小。

然而,那絕不是小番茄。





「唔係呀,以前阿爸講過。」我解釋:「呢種果實有毒架,食左會頭暈,嚴重甚至會休克,好多人都叫佢哋做顛茄。」

「顛茄?幾得意。」大哥仔細打量這些果實。

「係時候行啦。」我說。

接著,我和大哥繼續行走,過了半小時有多,終於到達高峰。

宏偉的高山拼在一起,成為山脈,再向下延伸至大海,形成海岸。

蔚藍的天空,與青藍的大海,彷彿是互相的映襯,我不自覺陶醉起來。

一陣溫柔的涼風,連同大自然的香氣吹到臉上,我深呼吸,享受每一點氣息。

「係幾靚可?」大哥問我。





「係,風景好靚。」我回應。

「我都好鍾意,企喺高處嘅感覺。」大哥說道。

「你嘅意思係……」我轉頭看他。

「企喺高嘅地方,先可以享受更多風景。」大哥看著我的眼神,希望得到認同。

「我當然明,但你想表達嘅應該唔係咁簡單。」我說。

作為親弟,我當然了解他。

大哥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一邊欣賞風景,一邊說話:「公司搵我上大陸發展,有董事呢個位Offer俾我。」





聽上去,是好消息。

然而,這就意味著,他要離開香港,離開我們的家庭。

「你……考慮清楚?」我問。

其實,無論他的決定是怎樣,我都不會反對的。

父親卻不會願意……

「唉,其實都係阿爸嗰邊嘅……嘅……情況。」大哥說:「一嚟佢唔太想,一嚟佢都開始老,要我哋照顧。」

這也是事實,父親年紀漸大,近幾個月開始喊腳痛,亦沒有以前般精力充沛。

「但係我唔想冇左呢個機會,你明唔明,董事呀。」大哥緊握拳頭,不願放棄大好前程。





兩難的困境。

「所以,你打算……」

「唔係打算,我其實已經決定去。」大哥認真看我:「今日約你出嚟,係想你答應支持我,同埋幫手照顧阿爸。」

原來,這次邀約,是帶著目的。

大哥是個勤奮進取的人物,聽聞他在公司裡表現優秀,得到上司賞識。

倘若大哥北上發展,也許真的能大展鴻圖,出人頭地。

然而,我們必須考慮父親的感受。





「阿爸會擔心。」我淡然說。

「叫佢放心,同埋……」大哥站起,前來,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信你,可以照顧好阿爸,係咪?你又咁了解佢。」

「…」我一時不語。

「我真係好重視呢次機會,唔該你,細佬。」

他溫柔的語氣,彷如山上的涼風一樣。

也許,我應該信任他,支持他。

「好。」我下決定。

「多謝你,多謝你,我落山請你食飯,重有啤酒。」大哥喜悅,起行下山。

我無法忘記,大哥對我的信任。

然而,父親最後還是離去了。

「…」

「…」

「…」

「呀……我個頭。」我緩緩站起,卻又缺乏力氣,不消三秒便再次跌倒。

「有冇其他人……」我四周張望,然而四下無人,清靜得詭異。

好一會兒,我才重新站起,發現自己仍舊身處課室內。

然而,黑板和文件櫃都消失得無影無縱,宛如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

「Sing?阿哥?阿怡?」我壓低聲線,生怕惹來惡鬼。

可是,沒有回音。

我整理背包裡的東西,大口大口喝水,好讓自己清醒。

此時,我察覺天色昏暗,看看時間,警覺我昏迷了足足一個小時。

我開啟電話手電筒,照射空間,發現課室裡只有我一個。

奇怪……

課室不再封閉,我走出現場,來到殘破的走廊上。

「有冇人?」我再次詢問。

這次,終於有反應。

「阿正?係咪你?」

那是阿怡。

阿怡轉出走廊,也拿著手提電話,似乎平安無事。

「Sing呢?」我立刻問她。

我依稀記得,Sing以身軀保護阿怡,熬過地動山搖。

「唔見左,我搵左一陣,都唔見佢。」阿怡開始緊張:「頭先撞得太犀利,連把刀都冇埋。」

「你頭先邊度醒翻?」我打算問清楚。

「唔知點解,我喺禮堂嗰邊醒翻,完全唔符合邏輯……」阿怡仔細回想,然而想不出什麼。

「唔緊要,而家搵Sing先。」他應該還在附近。

「我真係好擔心佢,又要驚,又要逞強。」阿怡向我吐槽:「我當初就叫左佢唔好嚟……」

「對唔住,係我嘅錯。」我道歉。

「咦?」驀然,阿怡看見了我身後的「人物」。

「仔,我終於搵到你啦。」

縱然這把聲音極之熟悉,我還是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剛才文件櫃傳來的恐怖笑聲,不是來自楊導遊。

而是父親……陳中明。

我不願回頭,但還是要面對。

「仔?好高興見返你。」父親站在眼前,樣子如往常一樣,慈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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