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市,皇家企鵝路47號公寓。泊在對街的白色廂型車關掉了引擎,前座兩側的車門一同打開。右方下車的是一個穿著杏色大褸,體格魁梧的老年男人。左方下車的是一個穿著深藍色西裝,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
    
    兩人一同把車門甩上,踏著相同的步幅橫跨馬路。他們從口袋裡取出證件掛到胸前,告訴街上每個行人,他們是警察。而且是老鳥帶菜鳥的經典組合。
    
    公寓門前有一個目測近八十的老伯在抽煙,秋風初起卻已穿著羽絨戴著冷帽,身子實在虛到不行。
    
    他看向往自己走來的兩名警察,高大的老年男看來年若七十,黑髮夾雜白髮,寬闊的下巴留著林肯鬍子,臉容粗糙到分不清那些是皺紋,那些是疤。雙眼炳炳有神,站姿筆直,像一頭穿著衣服的大猩猩。
    
    另一邊的年輕人大概二十出頭,烏黑的短髮,兩手插兜,駝背,O型腿。眼神散渙四處游移,活像被硬套上衣服的猴子。
    




    「兩位就是致電給我的探長傑利和探員法蘭克?」看到二人點頭,老伯便說下去,「我就是這幢公寓的房東,大家都叫我鄧伯。」
    
    鄧伯向老年男伸手,老年男沒有回應。旁邊的年輕人開始刻意咳嗽,他假裝不經意的抖動證件,上面印著『探長』和『傑利』。
    
    鄧伯以苦笑掩飾尷尬,握住傑利的手生硬地搖動。
    
    「事不宜遲,我們想到403室看看。」傑利皮笑肉不笑的說。
    
    「可以,沒問題,這邊請。」鄧伯在牆上按熄了煙頭,把煙彈進一旁的垃圾筒裡。
    




    三人鑽進狹窄的大門,高大的法蘭克要側身低頭才進得了門。他們沿樓梯向上走,電視的聲音、狗隻的吠叫、嬰兒的哭鬧;發霉的地板、滲水的天花、剝落的牆紙,整幢建築都瀰漫著貧窮的氣味。
    
    「珍妮佛是個好女孩,就這麼死了,實在太令人痛心。」鄧伯的語氣透露出真實的哀痛,不是那種為免顯得自己冷血而表現出的,禮貌性的憂傷。
    
    傑利和法蘭克交換了個眼神,法蘭克用幾乎可以令人心臟驟停的低沉聲音說:「你認識戶主嗎?她的行為在死前幾天有沒有異常?」
    
    「她是個好女孩,你知道的,住在這種破公寓的傢伙必有問題,不是債台高築就是道友。在外面隨便找份打工,月尾都可以搬到更好的地方去。珍妮佛是個好女孩,她的母親是個賭徒,她在這裡長大卻沒有染上不良惡習。就像一顆可愛的小太陽,連那些老二都紋上刺青的混混都喜歡她。她還會叫我伯伯,多有禮貌啊,別人都叫我老不死的--」
    
    「真是個討人歡喜的小姑娘,你認為她有甚麼動機自殺?」傑利開聲打斷道。
    




    鄧伯剎時間臉露不悅,又意識到自己扯遠了,只好舔舔嘴唇,回答問題:「她的媽媽在一年前去世了,沒了累贅她亦把負債還清了。她告訴我月尾便儲夠錢可以搬出去。居然在這個時候自殺甚麼的,我絕對不信,她一定是被謀殺的!」
    
    「沒有自殺動機……人際關係良好……」法蘭克抄寫著袖珍筆記。他把本子合上收入衣袋,「謝謝你提供線索,案情詳細不能多說,不過我們正從他殺的方向調查。」
    
    「那就有勞你們了。」鄧伯帶他們來到403室門前,他用後備匙鑽開了鎖頭,推開門,鄧伯眼中流露出一絲感慨,他側身讓二人入內。「我急需一點新鮮空氣,兩位請自便。」說罷便從門邊消失。
    
    這是個很簡單的房間,一個客廳兼睡房,一個洗手間兼浴室,沒了。單是站在玄關就能把全屋看透。
    
    「多麼勵志的故事,人窮志不窮,出於污泥而不染,還可以向上爬。」傑利說,「我們來看看她的秘密吧。」
    
    「不要用死者來開玩笑,所以你才會當差十年也沒有半點老鳥氣質。」
    
    「閉嘴啦,大叔!還不是因為有你在,害我老是被誤會。退役老兵就回家安享晚年,要是我的拍檔是個冒失系的小女警會有多好。」
    
    「電視劇看太多了,現實冒失的傢伙只會讓人火大。」




    
    拌嘴鬥舌的同時,兩人戴上乳膠手套,傑利把手套拉長拉緊,鬆手讓它彈回去。啪噠!他喜歡這個聲音,有一種『要開始幹活囉!』的充實感。
    
    法蘭克拿著相機到處拍照,仔細得幾乎可以造出VR遊戲了。傑利側是東找西找,打開所有抽屜,翻開所有雜誌,但未找到甚麼關鍵證物。
    
    「大叔你去把雙人床搬開,我看到床底下好像有幾個盒子,但我不夠手長。」
    
    「好的,我把這裡都照過相便來。」
    
    傑利看他還要花時間幫冰箱裡每一杯乳酪拍照,便走入洗手間搜查。他首先把鏡櫃打開,些許急救藥品、兩包衛生棉、一卷厠紙,還有兩盒不同牌子的驗孕棒,傑利眉頭一皺,果然案情並不簡單。
    
    他打開馬桶旁的垃圾筒,用過的衛生棉,還有已折封的驗孕棒包裝盒,而且是第三種牌子。他把驗孕棒倒出,驗孕結果呈陽性反應。
    
    客廳傳來重物硬拖過地板的聲音,看來是法蘭克正在搬開雙人床。傑利把驗孕棒收入證物袋中,把封口拉上。正當他要走出洗手間時,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浴簾有不尋常的擺動。
    




    有人躲在浴簾後,真是有夠老土的。傑利右手放在腰間的佩槍上,左手抓住浴簾的一頭,一口氣將浴簾拉開。
    
    電光火石之間,裡面的人突然撲出來,他推倒傑利,害他和洗手盤來了場法式濕吻。
    
    客廳的法蘭克聽到騷動,他轉頭看到從洗手間裡蹦出個頂著一頭剎馬特髮型的年輕小伙子。
    
    野生的流氓出現了,流氓向大門逃跑,法蘭克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去路。流氓急得滿臉通紅,他掏出摺刀沖向法蘭克。一個街頭小混混豈能鬥得過退役軍人,一眨眼的時間,法蘭克便以基礎防身術制服了流氓。
    
    流氓被壓在地上,雙手鎖上手銬,法蘭克唸完經典的米蘭達宣言時,傑利也揉著紅腫的嘴唇走出洗手間。
    
    「甚麼也別說!是我自己滑倒的!」傑利說,「我堂堂探長才不會被區區流氓傷到。」
    
    法蘭克聳肩,這就是他們的分工合作,法蘭克負責打人,傑利負責被打。
    
    「床底下有沒有新發現?」傑利看向放到了床上的一排鞋盒,他已經想像到答案。




    
    「全都是放了十年的全新高跟鞋。」
    
    「我倒是找到個好東西。」傑利說著舉起證物袋,向法蘭克展示驗孕棒。「賓果。」
    
    法蘭克的表情複雜起來,哀痛之餘又帶一種期待已久的亢奮。
    
    「又見面了,瑪莉亞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