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熱愛生活是一種罪過。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也是對生命的辜負。


— —

水在水管裏流動的聲音穿透比紙還薄的牆身呼呼作響,床上的女人看了眼床邊的鬧鐘,習以為常的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裏。

她沒猜錯,真的又是7:30。

不早一分,不遲半秒。


潺潺水聲像是呼應她心中所想般落下。

那個住在對面的男人。
她住進來都3天了還不知道他叫甚麼名字。
姑且就先叫他302吧。

302 的作息很有規律。

每早7:00起床刷牙洗漱,然後不知是吃點早餐,出去跑步還是做些甚麼。
總之,他每天7:30就會打開水龍頭淋浴10分鐘。



302不太像一般的觀光客,他給她的感覺反而更像是在這裏生活的本地人。

不知道他為甚麼會來到阿姆斯特丹呢?

潺潺水聲停止了,Reena抬頭看一眼床邊的鬧鐘,便拉起綿被蓋過了頭。

7:40。
那人還真是活得像個機械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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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ena拿起胸前的單反相機按下快門,捕捉運河旁鴿子展翅高飛的一瞬。

今早她和一個舊同學聊了一會電話。
她得知自己跑來了阿姆斯特丹,驚呼得隔著電話也快把她的耳膜震穿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怎會還有心情去旅行?
出了那樣的事情,她怎麼就不能有心情旅行?

她坐上一旁的長木椅看著剛才拍下的照片。

午後的阿姆斯特丹陽光很猛烈,她背著的背包很重,束成馬尾的頭髮垂下來打在後頸還有點癢。

但她卻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快樂。



她有責任讓自己保持快樂。

不熱愛生活是一種罪過。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也是對生命的辜負

她,要活得比任何人也快樂。
就只有這樣才能不辜負,那些離開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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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阿姆斯特丹天很早便入黑了,失去了陽光照耀氣溫頓時驟降了不少。

Reena把卡其漁夫䄛的帽子套上然後拉高頸巾。
珍寶珠的棍子把格子頸巾撐起了一個小小的帳篷,有點滑稽。



她看了眼前方擠滿人潮的中央車站,還是從衣袋裏拿出地圖攤開再次確認一下方向。

地圖上用了各式各樣顏色的筆打了記號,而用最醒目紅筆畫下的路線是回公寓的。

從車站一直向右走,看到FEBO然後微微向左轉直行。

她不太想承認自己某程度上是個路痴。
明明是同一條路,但早上走和晚上走在她眼裏也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

她吸著口裏的珍寶珠,心裏再默念了幾下便出發了。

不過,這珍寶珠甜甜的。
沒有甚麼大麻的味道,卻吃得她的嘴很酸,牙齒也有點發軟了。

還是現在就把它扔了吧。


扔在房間裏會惹螞蟻。

她才不會承認,其實她是懶得去倒垃圾。

Reena把珍寶珠用紙巾包好扔進運河旁的垃圾桶,她轉過頭正要往回走,眼角卻捕捉一道有點眼熟的身影。

302?

男人坐在運河旁,一手拿著支裝喜力,另一隻手則隨意的撐在身旁。
他身後不遠處的路燈把他一頭黑色短髮打得耀眼。

啊~
是你啊?

你也來這裏散步?




她放輕腳步走近,打算來個不期而遇,就連台詞也想好了。

想像總是美好的。
但現實卻總是不似預期。

她還未走到離男人身後大約5半距離的燈柱,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冷光秒殺掉。

四目交投,也許是一段浪漫異國情緣的開端。
又或許是像此刻般被人當埸發現的尷尬。

「Hi~」她生硬地扯開嘴角打著招呼,眼角卻偷偷的瞄了眼周圍的環境。

這裏四下無人的。
除了剛才那個垃圾桶外,就只有這枝路燈和這個男人。

「你也出來看...看夜景?」

Reena對上那鏡片後沉靜幽深的目光,後背緊張得都直冒起虛汗來。

難道說她是特地走過來看路燈的嗎?

只是,沒有預期的回應,男人看了她一眼便轉過頭繼續看他的運河,喝他的酒。
但他這是在......完全無視她嗎?

Reena看著眼前男人微涼的背影,看著被街燈染黃的水光在波動,心頭忽然莫名生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悶痛。

她不想回去。
她不想,一個人。
只剩她一個人。

「你為甚麼會來阿姆斯特丹這裏?」她走到男人身旁坐下,還學他把腳放下來。
她沒有看他,目光流連在那放眼望去擠成一排的房子。

看著那一個個著了燈的窗戶,她忽然有些好奇。
窗後的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家?

兩個孩子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玩耍。
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就只有5、6歲,但比起那個胖得像個米芝連般的小男孩,她明顯是姐姐。

芭比娃娃的腿雖然長,但走多了還是會累總得要坐車的。

小胖子看到玩具車被搶了,扯開喉嚨哇一聲的哭了出來,驚動穿著圍裙的女人從廚房裏走出來。

女人生氣起來很可怕,面目猙獰的,半點也不復向來的溫柔。
坐在沙發的男人放下報紙,笑著笑著便澆熄了烈火,哄出了梨渦。

Reena從那黑不透光的窗戶收回了目光,同時斂下眸裏的水光。

身旁的男人從頭到尾也不發一言。

安靜得讓她也差點感覺不到有人坐在身旁。

她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很沉靜的氛圍。

不是安靜,而是沉靜。
是更為深沉的一種感覺。
就連風在他身旁也是徐徐落下的。

「你是來散心的嗎?」

他這樣木訥寡言的人,她才不相信他會有閒情逸致特地來旅遊。

應該也是遇到了甚麼不稱心的事情。
又或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女朋友?

Reena睜開眼睛,身旁的男人還是在看著河喝著酒,絲毫也沒有分給她半點注意力。

這樣的人到底會怎樣和人談戀愛?
冷冷冰冰的。

她真的不太能想像得到。

「你這樣天天待在公寓裏不悶嗎?」她看著他問。

話一說出口她也覺得好像有點不妥。
怎麼說得好像她很留意他般。

只不過是生活比較散慢,幾乎每天也是中午才出門。
而且她的門就貼著樓梯,有人走過的話她不多不少也會聽到點聲響。

男人放下見底的玻璃瓶,從身旁的包裝中拆出一支喜力。
然後嘣一聲的扭開?

Reena看得眼睛也直了起來,腦海浮然起他們初遇的那天,他拿著半打喜力還能幫她扶著行李箱。

這人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一陣特別的草腥味夾著風吹來,她腦裏突然靈光一動。

「不如我們一起去抽大麻?我來了這麼久也還未抽過。」她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正在喝酒的男人,語說到尾時還有點好像沒去過就可惜了的意味。

在阿姆斯特丹怎麼能不嚐嚐在這裏合法的大麻?

她就連紅燈區也去了,就是還沒有試過抽大麻煙。
其實,她就是找不到人陪她一起去抽。
她可不想抽得昏過頭後,醒來身旁多了個猥瑣噁心的男人。

男人還是沒有回應,像是看不到她般繼續喝酒。

「和你聊天很愉快。」Reena手支著頭一雙眼睛專注的看著他,這樣看著看著竟一下子笑了出來。

應該說有人能聊天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