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取一顆不曾被人進攻過的心,就像奪取一座沒有守衛的城池。

— —

「嗯~」還在睡夢中的女人不耐煩地撥開那隻在頭上揉來揉去的手。

在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後,她整個身體就被人從180度的平躺擺直靠上了身後的椅背。

「差不多到了。」男人帶點暗啞的聲音,低沉而雄渾。



還沒睡醒的女人眼睛瞇得只剩下一條線,手摸上好像被壓扁了的臉頰。

她怎麼會趴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不過,這個男人大腿的肌肉也太硬了吧,一點也不好靠。

Reena邊看著窗外那電影裏常出現的巴黎街景,邊揉著麻得沒有知覺的臉頰,心裏卻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在抱怨。

巴士站旁站在簷篷下的女人披著卡其漁夫褸,把皮革斜揹袋放在身後。



那兩隻裹在手套裏的手湊在鼻子前合掌摩擦著,但一雙眼睛卻在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正彎下身從巴士旁拿行李的男人。

海軍風的雙排反領黑色大褸把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形襯托得更出眾。

說真的,很少人能把這樣正經硬朗的peacoat穿得這麼好看。
還要是這種長款的。

肩膀不夠寬會不好看。
腿不夠長的話,穿起來也會很難看的。



目光再往下看一點,深色牛仔褲勾勒出男人筆直的腿形。
就是配家居拖鞋也很好看。

身材好,真是穿甚麼也好看。
她看著那雙向自己跑來的家居拖鞋,心裏默默下了個定論。

等等!

跑來?
他怎麼會向自己跑來?

Reena正要抬頭之際便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涼風,像是有人快速跑過她身旁似的。

糟糕了!



巴黎北站,人多車多,但最多的還是小偷。

手機在。
銀包在。

裏面的錢呢?
一張也沒有少。

那個小偷到底偷了些甚麼?

Reena坐在她那個銀色行李箱上,索性把斜揹袋裏的東西倒出來點算。

好像真的甚麼也沒有不見。

那個小偷也太差勁了吧。


還害她找了這麼久。

頭上的光線被一團黑影遮蔽,陰暗得都好像快要下起傾盤大雨似的。

她緩緩的抬起頭,看到男人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那張冷冰冰的臉還很臭。

應該是生氣了。
堂堂一個大男人也這麼愛生氣。
Reena在心底不禁抱怨了下。

「我剛才光顧著看你...忘了看小偷。」但還是吐吐舌頭,笑得一臉俏皮的向他撒嬌。

人在異地,財物也不看好點。
這次是小偷還好,下次要是跟蹤搶劫那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個女人蠢。
她就只有這樣的時候才特別機靈,特別的口甜舌滑。

「現在去哪?」Alex輕嘆了聲,拉起銀色行李箱的拉杆。

坐在行李箱上的女人仰著頭,鞋跟一下一下的㪣上行李箱,看著他笑得一臉可惡。

「先去給你買鞋子,然後才去看聖禮拜堂。」

雖然他穿甚麼也很好看,但穿著拖鞋到處走怎麼也不像這個男人的風格。
而且,這樣穿應該進不了教堂的。

男人挑眉看著從行李箱跳了下來的女人。

他都以為她會去看巴黎鐵塔,又或是那條購物街。


卻沒想到像她這樣的人竟然第一站便是去看教堂。

像她這樣的人?
他看著在前方彈彈跳跳走著的女人,心裏卻在咀嚼著這個詞。

她這樣的,到底是甚麼人?

— —

Alex看著腳下那雙白色運動鞋,心底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他很久沒有穿過運動鞋了。
上次穿的時候應該是在中學的體育堂,也有十多年了。

「在看甚麼?」Reena把頭湊過去。

「你穿得很好看啊~」而且,他這樣穿還挺年輕的。

他老是一身黑色的,就連平常出門也穿著皮鞋,又掛著一張木無表情的臉,看上去正經八百的,沒趣得很。

她都有些好奇,他實際到底多大?

「Alex你今年多大?」她看著男人微斂的眼臉,湊前身體好奇的在壓低聲音問。

不過,沒有了那副無框眼鏡,他看起來已經比以前年輕多了。

她猜,他就30出頭左右吧。
應該怎樣也不過35歲。

Alex抬眸看著目光滿是探究打量的女人,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女人的表情很生動。
不像那些風情萬種的小姐,她的感覺很率真,很純粹。

有種,讓人很安定的感覺。

「下年30。」他輕哼了聲。

啊?
30歲?

他才30歲!

那他豈不是比她還...

Reena驚訝得張大著嘴,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看得男人挑起了眉。

她這是甚麼反應?

他想,他得收回剛才的話。

見鬼的安定感覺!
這個女人真是可惡得很。

「35...36...37...3..8...就到我們了!」Reena踮著腳在數排在前方的人。

還有38個!
她轉過身看著後方已經繞到轉角處的人龍,心裏在沾沾自喜。

「你看看後面的人龍排到多遠~」她興奮得搖著男人的衣袖。

幸好他們第一站便來這裏,再晚一點肯定會更多人。

他們都浪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在等待上。
男人在心底再翻了個白眼,但臉上還是木無表情。

算吧。
談戀愛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情。

大哥以前陪那個女人玩遊戲機也花了一整個下午。
他這些也不算得上甚麼。

他看著笑得眼睛也瞇起來的女人,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 —

「很普通的一個教堂。」男人沉沉的聲音很平淡。

浮誇的拱狀穹頂,藍金兩色為主調的裝潢,浮華但俗氣。

他看過的教堂不多。
這個的確比以前孤兒院裏的教堂稍稍好看。

但值得花這麼多時間特地來看嗎?

Alex看著一旁的擠滿人的紀念品店,目光睥睨。

像是感覺到男人的不滿,Reean抬高下巴,擺出一副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的臉。

「驚喜在後頭,跟我來~」她拉起男人的大掌在走。

這個女人在搞甚麼?
前方是個陰暗的暗角,Alex有著狐疑。

但看著那被軟軟小手拉著的大掌,男人的目光有點走神便由著她拉著走。

她的手真軟。
軟得就像沒有骨頭一樣。

不知道被她包裹住的滋味會有多好?
他以前怎麼沒留意到?
也許,今晚可......

「走上去吧!」男人的浮思被一把興奮的聲音打斷。

眼前是一條漆黑狹窄的旋轉樓梯,牆身老舊不特止還有點陰暗,闊度就只能容納得到一個成年人。

身材纖瘦的女人靈巧得轉眼間便竄走了,Alex低嘆了聲還是沒好氣的側身跟了上去。

Reena小心地看著底下窄小的梯級,直至察覺到紫藍色的光線折射而下。
她抬頭一看,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她頭頂的是氣派恢宏的哥德式拱形穹頂,15扇足以鋪天蓋地的彩繪落地玻璃順勢而下,穿透彩繪玻璃灑進來的陽光被染成夢幻的紫藍色。

光芒萬丈,而她此刻就沐浴在一個莊嚴寧謐的國度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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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啊!

「嘩~」真的好美!好美!好美!

Alex看著眼睛都瞇成了愛心,一臉陶醉的女人,心裏沒來由的歡快。

「你信上帝?」他看著彩繪玻璃上畫著的是一個個聖經故事,開口問道。

他不否認,這裏的裝潢稱得上是一埸視覺上的饗宴,的確賞心悅目。
但可惜,他不信這些。

「不信。」簡單的雙聲節落下得乾脆。

那她怎麼還來這裏?

Alex皺著眉轉過身看著這個笑得很可惡的女人。
但下一秒,他覺得她更可惡了。

「但現在開始信。」

「信仰是人們所必須的。甚麼也不信的人,不會得到幸福。」她仰著頭,目光專注的看著彩繪玻璃。

紫藍色的光芒灑落在她烏黑的髮上,散發著典雅嫻靜的氛圍。

這一刻,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竟覺得,這個女人,很美好。

美好得不應在現實中存在一樣。
美好的,向來都是短暫的,轉瞬即逝。

「我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很有文藝氣息?」因為,下一秒她便轉頭看著他,臉上掛著的笑容狡黠得很。

這個女人,還是不說話比較好看。

「這是海明威說的。」男人側目,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

「他說過我就不可以說嗎?」Reena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啫著嘴在嬌嗔。

可惡!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惡!

他還是冷冰冰不說話比較好。

「我小時候去過V國,那裏也有像這樣的教堂,這樣的彩繪玻璃。」女人仰著頭,細長的手指在紫藍色的光芒下比劃。

「那時我在想,長大後一定要來法國看真的教堂。」她此刻的聲音很軟,幽幽的很好聽,唇角綻放著淡淡的笑意。

「教堂也有分真假嗎?」男人笑了笑。

V國以前是法國的殖民地,被統治了八十多年,不多不少也受到法國文化的薰陶。

不過,他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他對V國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阮良越和他手下那些生意。

「西方的東西嘛~一定要來西方看才正宗的。」Reena啫著嘴,目光倔強得帶著點孩子氣的執著。

「那時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她的聲音緩了下來,眉眼間流露出莫名的悲哀。

因為,那時也有人這樣的取笑過她。

明明上一秒還是隻會張牙舞爪的小貓,一轉眼卻是一副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樣子。

這個女人,他真的看不透。
從來也看不透。

但看著滿是脆弱的女人,心裏激起一點星火,一股轉瞬間便燎原的烈火。

他想,好好的保護她。
保護這個可惡而又脆弱的女人。

Alex撫上了她的髮,把那個小小的腦袋按進胸口裏,聽著那淺淺的低泣。

她也許不知道﹐海明威還說過這番話。

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你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裡她都與你同在。

他明明才剛來到巴黎。
但巴黎卻從此住進了他的生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