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然後,我在同一間夾公仔店內,再三遇到那個男生。
  那是在我離開的時候。
  逛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其他款式的鬆弛熊,在那唯一的鬆弛熊機台投了一百日圓問問路,結果那個爪子鬆得令人不忍直視,只能放棄,決定打道回府。妹妹想要的鬆弛熊,只好改天再到別的店找找看。
  然後,我就在出口遇到正好也要離去的那個男生。
  「你都走喇?」他問我。
  「嗯。」我點點頭。
  「多謝你幫我夾到依個,我完全唔識夾,之後夾其他嘢都夾唔到。」他搔搔後腦杓,展露傻氣的笑容。
  「我都交咗好多學費㗎。」我說。


  「總之,今日真係好多謝你。」他對我鞠躬。
  「真係冇乜嘢,舉手之勞。」我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燙,他的舉動實在令人覺得不好意思。
  「你仲有冇地方去?不如一齊去食碗拉麵?」他這麼要求,「我知道附近有間好好味嘅拉麵。」
  如果能夠把時間暫停五分鐘就好了,我需要慎重考慮要不要跟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去吃拉麵。
  跟陌生人去吃拉麵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在香港獨個兒去譚仔吃米線,被安排跟不認識的人「搭檯」已是家常便飯。唯一的分別是,跟那些大叔大嬸搭檯並不需要與他們作任何交流,各自吃完面前的米線就各自拍拍屁股離開。然而,這個陌生男子邀我一同去吃拉麵,我跟他的關係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吧?既然不是陌生人,吃拉麵的時候自然得找話題與對方攀談吧?這個正正就是最叫人煩惱的地方。
  跟不熟的人打開話題,將故作熟絡的氣氛維持一頓飯的時間,這個考驗極為艱鉅,我並不擅長做這樣的事。
  或許那人會吧?那人好像跟誰都能混熟,隨隨便便就能討得別人的歡心。
  他擁有親和力極高的外表,笑起來甚為親切。
  他的笑容看久了會陶醉。
  我用力甩甩腦袋,不容許自己在這個時候想起那人。我來東京旅遊的目的,就是放空自己的腦袋,把自己從令人困擾的煩惱中鬆綁,不再想著那人。


  「唔好啊?」那個男生露出失望的表情。
  「吓?我未表態喎。」我說。
  「你擰頭喎,擰頭代表『唔好』嘛,唔係咩?」他說。
  「哦,我條頸痛,擰擰佢啫。」我胡亂編個理由混過去。
  「噉即係好啦。」他笑,「行喇。」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但看到他領在我前面走的背影,那個看起來很輕鬆、很快樂的背影,實在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才拒絕他的邀請。
  我嘆了口氣,從褲袋裡拿出手提電話。
  螢幕亮了,20:55,沒有訊息。畫面上的Chucky似在嘲笑我等不到想要收到的訊息。
  「都話咗唔好諗囉。」我對自己說。
  收好電話,我加快了腳步,追上那個男生。


  跟初相識的陌生人吃飯,沒錯會令我渾身不自在,可是有他在,我就得專注地找話題,腦袋沒有閒暇去想不必要的人和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個男生,其實出現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