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點菜和付錢後,店員安排我們坐在兩個相鄰的座位上。裕貴把隔開兩個座位的隔板折起,兩張獨立的餐桌就變成二人座了。
  「裕貴,你都係嚟東京旅行?」他說我可以喊他「裕貴」,但著我千萬不要喊他「牛丸」,因為他住在香港的表弟表妹們都愛嘲笑他的姓氏。
  「嗯,我住福岡。」
  「噉做乜會嚟東京旅行嘅?」
  「去旅行都需要原因㗎咩?」他失笑。
  「你啱。」我陪他笑。
  旅遊為什麼不需要原因?我不理解。譬如我這趟旅遊,就是為了逃避幾乎把我壓垮的一些人和事,逃離香港,給自己喘息的空間。
  「你呢?」他反問我,「去旅行嘅原因。」


  我揉揉自己的脖子後側,思索著一個較為適合的答案。
  「其實都冇咩特別原因,當係畀自己抖吓。」我說。
  「工作?」他打算打破沙鍋璺到底嗎?
  「嗯。」我心虛地點頭。
  當然不是因為工作,只是跟裕貴相識了這麼短的時間,沒必要對他掏心挖肺。既然他相信工作是令我想去旅遊的原因,我就唯有成全他的想法。
  「真係令人好辛苦、好煩惱呢,工作。」他看起來一臉感觸。
  當我對於應該繼續話題、結束話題,還是另找話題而感到焦慮不安時,拉麵正好被端上來了。
  「いただきます。」他合十雙手。
  我學他做一樣的動作,說一樣的說話。
  他用筷子夾起拉麵送往口中,然後用力把它吸吮進口裡。我想要學他那樣吃拉麵,卻在吸吮過程中卡住,真失敗。


  「希臣,你會喺東京留幾耐?」他問我。
  「28號晏晝機走。」我邊說邊跟拉麵糾纏。
  「打算去邊度玩?」
  我聳聳肩,「都係去行吓街,買衫買鞋,其他未諗。」
  「我會喺東京留到26號……如果你唔介意嘅話,不如我哋一齊旅行?」他的笑容告訴我他很期待。
  如果能夠把時間暫停五分鐘就好了,我需要一點時間仔細考慮。
  要是答應了的話,接下來的幾天我將要和眼前這個男生結伴同遊,我將失去很多獨處的時間。這裡說的是幾天的時間,並不是吃一碗拉麵這樣短促的時間。若我只是答應跟他一起去吃碗拉麵,發現跟他合不來、聊不來的話,就趕快把拉麵吃完趕快走就好了,然而同遊幾天,合不來的話我可沒有辦法令時間流轉的速度加快。
  縱使我跟裕貴已有了初步的認識,再也說不上是陌生人了,可是單憑一碗拉麵的時間不足以讓我了解一個人,無法讓我知道自己是否跟他合得來。
  螢幕亮了,22:22,沒有訊息。Chucky的笑容很可惡。
  我還是按捺不住,隨時都要檢查有沒有收到來自那人的訊息。不過,對於減少查看電話的頻次,裕貴似乎比Chucky更有效,至少他在的時候,我幾乎沒有要查看電話的想法。


  「嗚哇,你個電話咁恐怖嘅?」裕貴把頭靠過來。
  被裕貴看到我的鎖定屏幕畫面,這下該怎麼解釋?或者可以告訴他我覺得Chucky很可愛?
  「用嚟嚇自己,等自己唔好成日睇電話。」這種無關痛癢的事,告訴他也無妨。
  「點解會諗到個噉嘅方法虐待自己?」他笑不攏嘴。
  「我覺得依個方法幾好啊。」我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自己竟然會用這樣白痴的方法來令自己減少看電話,「既然個電話望十次、一百次,個樣都唔會變,都唔會有咩唔同,做乜要畀自己繼續望呢?」
  「借個電話嚟。」他攤開了掌心。
  「你要嚟做乜?」我雖然這樣問,但我已經把電話交到他手上了。
  「睇吓佢有幾得人驚囉!」他笑著滑我的電話。
  「唔只得人驚,望得耐仲好心寒㗎。」看到他笑,我也不期然地跟著笑了。
  突然,他用我的電話為我拍了一張照片,還把它設定成鎖定屏幕的畫面。
  「你搞乜鬼?」見到照片裡自己傻笑的樣子,嘴角還黏有蔥花,我哭笑不得。
  「將你笑嘅樣整做電話畫面,噉你每次打開電話都會見到自己笑。」他把電話交還到我手上。
  我把電話握在手心,低頭望著自己那惹人發笑的模樣,忍俊不禁。
  「就算電話個畫面再得人驚,你想望嘅時候始終都會望。」裕貴說,「如果想望電話,而望咗又會放心啲嘅,咪望囉。」
  我的確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那人的訊息。每當想起那人,或是靜下來的時候,我都無法抑制自己檢查電話的慾望,生怕會錯過來自那人的訊息。


  縱使,那人一直沒有給我發訊息。
  所以我認為不能再讓自己放肆地去等待了,不能繼續容忍自己不斷地檢查電話。
  只是,裕貴說得沒錯,每次檢查了電話,即使都沒有收到來自那人的任何一句話,我的心裡卻會少了一份牽腸掛肚的感覺。
  雖然失望,但還是會吁一口氣——這樣的感覺。
  「唔得,陣間都係要換咗張wallpaper佢,你影到我咁醜樣。」我抗議。
  「你可以當係用嚟嚇自己,等自己唔會成日睇電話。」他惡作劇般的笑了起來。
  「死仔,講嘢咁寸。」我想裝作生氣,卻無法阻止自己被他逗笑了,「你呢?我都想睇吓你電話用咩wallpaper。」會是一張看了會心曠神怡的風景照嗎?還是會令人會心微笑的寵物寫真?抑或是與女朋友的甜蜜合照呢?
  「唔畀你睇。」他坐好,繼續吃麵。
  「咁衰嘅你份人。」
  「食拉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