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告訴裕貴我想買鞋子,但在大街小巷逛過十幾間店舖,款式不是太浮誇就是過於平實,別說買了,連試穿的意慾都沒有。給自己在日本買雙鞋子的預算用不著,實在可惜。
  裕貴提議由我自己來設計一雙。
  「自己設計,好過買對隨時會同人撞款嘅鞋啦。」裕貴這樣說。
  我很認同,所以同意與他各自設計一雙。
  於是我跟隨他在小巷之間穿梭,走了一會就見到一間擁有純白色外牆的小店。店內的裝潢同樣以白色為主色,配搭木製傢俱,加上店員親切的笑容,身在其中的感覺很寫意。
  店員很熱切地向我們講解設計鞋子的步驟,我一味點頭,然而其實一句都沒聽懂。沒關係,我有裕貴啊,店員每說完一段,裕貴都會即時為我翻譯。
  店員先讓我們試尺寸,然後再讓我們挑選圖案。
  裕貴很獨立,整個設計的過程他都沒有問過我意見,反而是我不斷地打擾他,猶豫不決地向他展示數個圖案,著他幫忙挑選。


  我們都設計好後,就由裕貴代表把設計交予店員。
  「我哋一個鐘頭之後返嚟就攞得,不如去食啲嘢先?」他說。
  「好啊,不過——」
  「頭先大街有間拉麵好似好多人食,不如去試吓?」
  果然,又是拉麵。
 
 
  請容許我跳過吃拉麵的過程,那段情節沒有什麼值得敘述,反正都是拉麵、拉麵,和拉麵,還有聽著裕貴吃拉麵時發出的「簌簌」聲。
  到底日本人是如何把拉麵吸進嘴巴裡的?我故意偷看裕貴吃拉麵的樣子,看著拉麵迅速地穿過裕貴以兩片嘴唇捲曲圍成的小洞,沒入嘴巴之中,過程中湯汁飛濺,拉麵彈跳,彷彿在作出最後的掙扎,可惜徒勞無功。裕貴滋味地咀嚼著拉麵,我卻依然參透不來吸麵大法的竅門。
  「你吸力特強。」我驚嘆地說。


  「你望住人食嘢咁冇禮貌㗎!」裕貴拉麵吸了一半才發現我在望著,慌忙用手掩住嘴巴,狼狽不堪。
  「講嘢要望住人講先有禮貌。」我反駁。
  「希臣係咪唔識食麵食到『簌簌』聲呢?」他狡猾地笑。我居然被他看穿了,真是可惡。
  「邊個話我唔識?」我馬上表演吸吮拉麵,但根本吸不進去,強行吸氣反而令嘴巴發出尖銳的怪聲,夾在唇間的麵不上不下的牢牢卡在那邊,逞強到最後變成大出洋相。
  裕貴嘲笑我一輪後,又示範一次「簌簌」聲地吃麵。
  「多啲練習就得㗎喇。」他說,「食多百幾碗麵,一定學得識。」
  吃兩三碗已經教我對拉麵有恐懼了,還要我吃上百碗?開什麼玩笑?
  吃過拉麵後,我們趕回鞋店,在它關門前取了鞋子。由於太匆忙,沒有時間交換欣賞,而坐JR回程時乘客太多,不方便把鞋子拿出來,我們只好約定翌日要穿著自己設計的鞋子出門。
  「聽日九點鐘,酒店大堂等,請你記住喇!」裕貴說。
  「知道喇,我唔會再唔知醒。」我許諾。


  「我唔會再等你三個鐘。」他笑說。
  「噉如果我遲到兩個鐘,你記住都要等。」我也笑了。
  「唔、准、遲、到、啊!」他喊。
  「盡量。」我狡猾地笑。
  我們在新宿車站東口外道別。我在東京的第二天,過得很愉快、很充實。
  「啊,多謝你嘅メタモン。」他揚了揚手提袋,兩隻扣在一起的百變怪,一隻維持扁口扁面,另一隻笑得很傻氣。
  「我都多謝你,帶我買鞋。」我也揚了揚手中的購物袋。
  「聽日見啦。」他揮揮手。
  「嗯,聽日見。」我轉身。
  「啊,希臣!」他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著他。
  「今晚係平安夜啊。」他說,「祝你聖誕節快樂。」
  「你都係。」我莞爾。
  「聽日見啦!」他再對我揮手。這次他比我先轉身離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這才發現原來街上早已佈置了不少的聖誕裝飾。來到東京第二天了,我居然沒有留意到或感受到滿街的聖誕氣氛。


  夾公仔店內琳瑯滿目的聖誕造型景品、街頭歌手唱著改編過的聖誕歌、掛滿表參道大街小巷的聖誕燈飾、店舖的聖誕音樂和聖誕優惠,我竟然把這一切統統忽略了。
  要不是裕貴提起,我也沒有察覺到,原來今晚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