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our
裕貴真的很像那人,越看越像。
 
 
  下雨了。裕貴要走了。
  一大早他就拉著行李到酒店大堂等我,我們在酒店吃了早餐,冒著雨在巨型哥斯拉前面拍了張合照,我便送他到新宿車站。
  2016年12月26日,我在東京的第四天,也是裕貴在東京的最後一天。
  「之後仲會去邊度?」來到車站前,我問他。
  「名古屋、白川鄉,之後會去大阪同京都,沿路一直玩,直到返到去福岡。」
  「真係開心,我都想好似你噉一直去旅行。」想到再過幾天就得回香港繼續過著每天上班的忙碌生活,就覺得腸胃不適。


  「如果希臣想嘅話,我哋可以繼續旅行㗎。」裕貴說。
  「我都想啊,不過我過兩日就要返香港。」我哭喪著臉。
  「我可以留喺東京陪你玩多兩日㗎。」他說。
  「唔好喇,你買好晒車飛,訂好晒酒店,唔去會好蝕。」
  「要改行程好容易,名古屋玩少兩日都冇乜所謂——」
  「唔好喇。」我打斷了他,「既然已經計劃好,就繼續行程啦。」
  「但係我擔心冇咗我,你會搞唔掂啊。」他嘲笑我。
  「黐線,我仲要去買手信,同埋夾公仔畀阿妹,仲諗住去睇吓啲『無料案內所』裡面到底有料定冇料,啲行程安排得密密麻麻,仲趕過啲鴨仔團。」我說。我的確安排了這些行程(無料案內所除外),只是這些大概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完成了,但我實在不希望耽誤了裕貴的行程。
  「噉……我走喇。」他拉著行李往車站裡頭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我說:「如果你想我留低,我可以改行程㗎,真係㗎。」
  我笑著揮揮手,「唔使喇,玩得開心啲。」


  裕貴低頭半晌,再抬頭的時候面上掛著一抹淺笑。
  「掰掰。」他再轉身,往入閘口走去。
  真開心呢,能夠繼續旅行。我也希望能夠一直旅行,那就不必回到香港,面對我根本面對不來的那人。
  我望著裕貴拉著行李越走越遠的背影,想起第一天在夾公仔店遇到他的情形。我記得他站在機台前,望著蜘蛛俠景品一臉苦惱的樣子;我記得在我夾到賤熊阿Ted時他那個驚訝的表情;我還記得離開的時候在店外遇到他,答應了跟他一起吃宵夜之後,我也是這樣望著他的背影。
  可是,那時候他的背影,很輕鬆,很快樂,不像此刻的他,走的每一步感覺都很沉重。
  其實我明白的,我應該明白的,明白為何他會希望留下來,與我繼續旅行。因為他知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算不斷地旅行,他還是得面對那個不在身邊的「HAYASHI」。
  就如我一樣,就算我不回香港,一直旅行,我還是需要面對自己對那人的思念,還是每隔幾分鐘就拿起電話,檢查有沒有收到他的訊息。
  裕貴希望與我繼續旅行,即使只是延長兩三天也好,那至少代表可以少面對「HAYASHI」兩三天的時間。
  要一個人繼續旅行,獨自面對「HAYASHI」,裕貴他一定很惆悵、很無力。
  我想起裕貴轉身前那淺淺的一笑,那是個多麼軟弱無力的微笑。他習慣對人強顏歡笑,即使心情再壞,還是要以笑迎人。


  他的笑,只是為了不讓別人擔心,只是為了讓我說再見時說得放心。
  「牛丸裕貴!」我喊,在裕貴的背影消失於眼前之前叫住了他。
  裕貴又一次回頭,呆望著我,等著我把話說完。
  「留低陪我玩多兩日啦!」我說,「不過你蝕晒嘅車錢同酒店錢,我係唔會賠返畀你。」我開玩笑般的說,但這句話可是極為認真。
  裕貴笑了,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看得出來這是由衷的笑容。
  他拉著行李朝我奔跑,來到我面前。
  「依兩日一定會玩得好開心!」他說。
  他有點失控的笑容嚇到我了,跟他相處這幾天,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連嘴角也快要裂開的感覺。
  「不過我之間住嘅酒店已經退咗房……」
  「你唔介意屈就嘅,就過嚟同我孖舖囉。」
  「完全唔介意!」他用力搖頭,「行啦!」
  他雀躍地走在我前面,把行李丟著不顧,我唯有替他提。這個日孩真是可惡。
  但望著他輕鬆的背影,我又捨不得跟他計較了。叫他留下來,我相信就是我近來作過最正確的決定,因為當他留下來了,他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了。其實我也一樣,想到接下來的行程都有裕貴陪伴,我也感到輕鬆許多。
  一開始我還故作偉大,說不想影響他已經編排好的行程,強行要他繼續旅行。這樣的想法實在愚蠢,也很自私,因為我根本沒有認真考慮過、思索過裕貴想要的是什麼,甚至在他再三請求下,一次又一次拒絕了他,強迫他動身出發。
  幸好,我及時叫住了他。


  不,根本是他故意放慢腳步等我喊住他。
  真的,剛才拉著行李走向閘口的他,步速真的異常地緩慢,跟他現在的步伐比較起來,他剛才就像用了慢鏡一樣。
  「喂,你頭先係咪特登行得好慢,等我叫你返轉頭㗎?」我追上去審問他。
  「啊,畀你識穿咗。」他露出詭計被識破的笑容,「我知道希臣會叫我返轉頭。」
  「你又知?」
  他點頭,「我知道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