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在東京的最後兩晚,我訂到同一間酒店可以從窗口望到巨型哥斯拉的房間。
  聽接待處職員說可以望到哥斯拉的房間只有四間,所以我訂到是非常幸運的事。
  我倒是覺得,這趟東京之旅最幸運的事,就是遇到裕貴。
  出發之前,訂機票,訂酒店,都令我十分亢奮,因為我以為去旅行可以幫助我暫時忘記那人,我可以盡情吃喝玩樂,將那人拋諸腦後。但到真正出發的時候,離開家門、踏上飛機、抵達目的地,我才驚覺事與願違。
  一個人到外地旅行,可以很輕鬆自在,無拘無束,不必顧慮其他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在一個地方待多久就待多久。然而當心裡住著一個人,尤其是無法從那裡得到同等重視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旅行,就只有滿滿的牽掛和感嘆,掛念身在遠處的那人,感嘆那人不在身邊陪伴看眼前的風光。
  幸好遇到裕貴,他令我分了心,讓我的心可以騰出多點空間感受旅行的自在和快樂,也讓我的眼能夠有多點閒暇欣賞異地風景的美。
  所以我敢說,這趟旅行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裕貴。
  我先到櫃檯把之前的房間退掉,然後再登記入住新的房間。取得鑰匙後,我便著裕貴悄悄跟著我,畢竟我訂的是單人房,總不能兩個人談笑風生地一起上樓如此招搖吧。


  一打開房間門,窗外偌大的哥斯拉隨即映入眼簾。
  「好巨型啊!」裕貴興奮得馬上踢掉了鞋子,一個箭步跳到床上,趴在窗前看哥斯拉。
  「喂,牛丸裕貴,又要我幫你拎行李?」我睥睨著他。
  「對唔住。」他賠笑,跑過來幫忙把行李搬進房內。
  「哥斯拉係大,不過張床好細呢。」我支著腰望著勉強能睡兩個人的單人床,非常苦惱。
  「我好瘦。」裕貴強調。
  「瘦你個頭,咁大個肚腩。」我拍拍他努力縮起來的肚子,「走未啊,跟住去邊度玩?」
  「等一等,我要去toilet。」他說。
  我坐在床上等他,順便把他亂丟的鞋子並排放好在床邊,恰好就在並腿而坐的我的旁邊。
  他設計的兩隻鞋子,和我現在穿著的、我設計的兩隻鞋子,正整齊地排列著。


  我們同款的鞋子——想到這裡,我竟然不自已地漾起了微笑。
  雖然我的兩隻鞋子寫著的都是我的名字,而他的則寫著「HAYASHI」,可是不知何故,一見到我們的鞋子整齊地放在一起,我有種很溫馨的感覺。這種溫馨的感覺,跟幸福有點相似,可能它就是幸福,只是我不確定。
  然而我的微笑,很快就被緊張的心情所覆蓋,因為我想到了今天晚上,我就要跟裕貴睡同一張床。
  我發誓我沒有對裕貴起了邪念,但我始終是一個正常的男同性戀,跟一個男生一起睡,難免會有心理反應。
  對,就是緊張。
  特別是裕貴的某些角度和表情,跟那人有點相似。
  不曉得「HAYASHI」是男生還是女生?不曉得裕貴喜歡的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不曉得裕貴知道這個晚上要跟一個男生同床睡覺,會不會跟我一樣,有心理反應?
  嗯,就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