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由早上九時正到傍晚六時,我都無心工作,我的心神都飄到辦公室的另一邊去了,無時無刻留意著那人,看他會不會嘴饞的跑去偷吃我帶來的零食。
  我還把從東京大神宮買來的愛情御守握在手裡祈禱,祈求神明會引導那人來到我的面前,問我關於這趟旅行的事,問我適應了時差沒有(雖然只差一個小時),問我:「咁多日冇見,有冇掛住我先?」。
  「黐線!」我低聲罵自己,再甩甩頭,甩走多餘的幻想。
  那個買來送他的百守鈴,依然躺在我的背包裡,我還在猶疑該用怎樣的方式送給他。
  我有想過好不好趁他外出午膳的時候偷偷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然而經過深思熟慮,始終覺得與其這樣偷偷摸摸地送禮物,然後待他下班後去翻他垃圾桶看他有沒有把禮物給丟掉了,倒不如光明正大地送,逼他面對自己,說句謝謝然後欣然收下也好,冷冷地擺著臭臉拒絕也好,也是一個回應。
  也是一種交集。
  總比永無止境的錯身而過來得好。
  很不容易等到下班了,那人跟平常一樣留在辦公室裡加班,我則花了些許時間擬定開場白,以及向遠在東京大神宮的神明祈禱,保佑我待會一切順利。


  我把愛情御守放在褲子口袋裡,手裡拿著送給那人的百守鈴,戰戰兢兢地往他的座位走去。
  僅僅相隔幾個座位,每一步走起來都甚為艱困,每次提起腳、往前踏,都得花上很大的勇氣和決心。
  我當下在這個辦公室裡所走的每一小步,都是我生命裡的一大步。
  「Hi,Dicky。」
  終於,我來到那人面前了。我努力擠出笑容,竭力鎮靜自己,不讓他發現我正緊張得渾身發抖。
  但我又怎能不緊張呢?記得以前每天下班後都會在這裡逗留十五分鐘,可是那已經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換言之我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到過這個位置來了。現在重回到這裡,望著跟那時一樣穿著白襯衫的他,依然喜愛蹺起長腿,依然長得令人著迷,這個久違了的場面,這種熟悉的感覺,我無法不為此而覺得激動。
  只是我必須冷靜,不然就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被緊張和亢奮壞了事,禮物還未送出就把那人嚇跑了。
  「Hi,希臣。」那人回應。他先是有點愕然,但立刻就用笑容蓋住了,就跟裕貴一樣,都愛以笑來隱藏其他情緒。
  「手信。」我把裝著百守鈴的袋子遞給他。
  「唔使啦,無啦啦送嘢畀我。」一如我所料,他皺著眉拒絕。


  「送畀你隻貓㗎。」我補充,「買咗喇,我留嚟都冇用。」
  「噉……多謝。」他接過了,並即時把它打開了,「好靚啊個噹噹,我隻貓一定會鍾意,多謝你。」
  「唔使客氣,我都係經過見到,覺得啱你隻貓戴,所以買畀你。」諸多藉口,明明就是特意到那裡為他的貓祈福,「係御守嚟㗎,寵物戴咗會得到祝福。」
  「咁得意嘅?竟然有畀寵物嘅御守。」他似乎對話題感到興趣。
  「係啊,東京有個專為寵物而設嘅神社,去到都見到好多貓仔狗仔。」我說。
  「正喎,噉你有冇買嘢畀自己?」
  「寵物御守就冇喇,不過喺原宿DIY咗對鞋。」
  「DIY鞋?即係自己揼對鞋出嚟?」他驚訝得把眼睛睜得圓圓的。
  「自己設計啫。」我笑著解釋,「我仲去咗晴空塔睇日落,真係好靚。」說著說著,與裕貴同遊東京的片段一一浮現在我眼前。
  我一邊看著那些片段,一邊告訴那人,我在池袋輕鬆地夾了隻大鬆弛熊給妹妹,在上野泡了足浴,在新宿御苑看了光禿禿的樹,還在那裡中了雀屎。


  我把整個東京之旅所遇到的大小事都告訴那人了,唯獨省略了裕貴的存在。
  「聽起嚟好似好好玩喎,你個東京之旅。」他說。
  「如果你都喺度就好喇,你一定都會覺得好好玩。」我說。
  裕貴說過,想讓對方知道的事,不要寫在明信片上,要親口告訴他。
  於是,我對那人說了——「如果你在,那就好了。」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