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遙在兩獸一車上各拍上一掌,一躍而上,沒入黑暗中。
 
「劈啪」戰車及怪物身上的具裝鎧節節寸斷,「吼!」兩怪獸踢著塵土,歡呼南去。
 
黑暗中陶遙的聲音傳出︰「你還不出手嗎?」
 
另一把高朗的男聲傳出︰「陶兄英雄好漢,在下李可通有意結納,怎會暗算陶兄?」說著在月照下的石地現身。
 
李可通流著短短的八字鬍,粗眉大眼,虎背熊腰,面帶笑容,穿青色華服,右肩扛著五尺大鋼斧,不惑之年,一看便是好漢子。
 




陶遙也現身出來,從黑樹中躍回月光可及的石地上,道︰「你說的對,要是你在我和馬宮峰決出勝負之際出手,便可收漁人之利,把二人都除掉了。你讓我把馬宮峰收拾,自不是偷雞摸狗之人。」
 
李可通道︰「哈,假如我剛才出手,恐怕死的不只二人,連我的一條命也要賠上。」
 
陶遙笑道:「嘻嘻,李兄光明磊落,但不是所有人都一樣。說不定我和馬宮峰一鬧,其餘八人都趕來了。」
 
李可通道:「那誰先出手誰便是笨蛋了,哈。」
 
陶遙道︰「李兄快人快語,有機會定要約個時間一起喝個痛快呢。」
 




李可通道:「一定一定。現在不是交手的好時機,不如這樣,我們在剩下兩人前都不要對上,先各自對付其餘八人,等其餘八人敗光後,再決個高下如何?」
 
陶遙道︰「好,但我如不小心先敗了,請勿見笑。」
 
李可通道:「那陶兄小心了,那鼠輩便交給你收拾吧。」拍拍肩上大斧道︰「我去找其他更大的獵物祭祭這『鎮山斧』了。」轉身而去。
 
陶遙目送李可通離去,呆站在月光下,久久不動。
 
李可通去了。
 




夜風徐來,掀動衣髮,陶遙合上雙目。
 
他在聽,根據李可通所說,尚有一人正在埋伏,事實上不是李可通說,他也不知此人存在,這並不代表陶遙功力不及李可通,因是陶遙剛把心神放在馬宮峰身上,能察覺李可通已十分不錯,而李可通在藏身時旁觀者清,自能發現更多東西。曉是如此,陶遙現在仍無法鎖定那人的方位,其潛隱之術高明處不言可知。
 
陶遙肯定那人的目標是自己不是李可通,因為那人自陶馬一戰至今也沒有行動,假如他移動了一定瞞不過自己。
 
既然他沒有動,那不可能跟上李可通,目標自然是陶遙了。陶遙感覺那人已鎖定自己,風吹草動,將引來致命攻擊。
 
怎麼辦呢?
 
陶遙猛地圓瞪雙目,同時,三十點銀星從正面激射自己正面及上下左右所有部位,同時,陶遙右手印上右方一棵樹上。
 
「嘭」一響,樹從中斷裂,往陶遙身前轟去,擋住了身前所有銀星,其餘的射到樹及陶遙身後。陶遙心叫僥倖,敵人竟然因自己瞪開雙目作出攻擊,只有在自己正面的人所會察覺自己瞪開眼,意味那人就在自己正面。
 
眼前一道黑影閃入樹影後,反身急退。陶遙抱起巨木,轟然衝上。




 
「哈!陶兄再見。」隱者聲線熟悉,他人在半空,反手又擲來漫天銀點。
 
「投桃報李,東方兄慢走!」陶遙認出對方正是東方隼,他微笑著把巨木推出,夾著勁風,「沙沙」,巨木頂上木葉作響,迎上銀雨,暗器穿過木葉,盡刺木上,發出一陣悅耳的削木聲。巨木接滿銀針,怒濤般往東方隼撞去。
 
東方隼無處可避,只好以雙臂作盾,舉於身前,硬抗來木。
 
「呀!」尖呼響破夜空,銀針倒刺入東方隼雙臂,同時東方隼受到巨木一撞之力飄飛開去,胸腹部分一陣鬱悶,一口鮮血噴上夜空,卻沒有染紅明月。東方隼一身緊身服顏色通紅,也分不清是顏料的紅還是鮮血的紅。
 
幸虧此一撞令東方隼及陶遙的距離拉開,陶遙無法乘勝追擊,他也不妨,只求重創東方隼,之後慢慢收拾他。東方隼自知撤退機會一閃即逝,深吸一口大氣,空中一個後翻消除衝擊,一個側翻背面朝天,同時四肢一張,兩塊分別連接左右手腳的紅翼展開,滿天銀針從赤衣內散射,如雨落下,一時間陶遙也無可奈何,左右閃避。
 
陶遙只能目送成了一只飛鼠的東方隼默默滑翔遠去,既感意外又為之驚歎,心想這個年輕人實是前途無量。
 
東方隼滑至一百步外,聽得流水潺潺,下方一道小溪,兩尺深淺,兩丈開闊,兩岸怪石嶙峋,偶有淺坑足以藏身。東方隼找了一巨木,落到枝上,像貓頭鷹般隱藏起來。東方隼小口呼吸,審視傷勢,衣上的護臂擋住了大部分針刺。他皮外傷不多,但胸口仍隱隱作痛,內傷不輕,至少也要休息上十天半月。剛才一戰耗費大量暗器,東方隼數數衣上的口囊,暗器剩下不多。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戰了。
 




東方隼心道︰「嘻,果然我還不是這些怪物的對手呢。但我還年輕,先保住一命,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下定決心就此離去。
 
「唔?」不知為何,東方隼心頭一陣不暢,前方似有甚麼不祥之物。於是東方隼轉到樹的另一邊,背靠木後,側頭窺探。只聽破風聲起,銀光一閃,心口一陣劇痛,胸口居然長出一根矟頭。
 
這矟頭是東方隼最後見到的東西。
 
一巨人從怪石間的陰影中現身,是秦林兒。秦林兒一躍丈高,爬到東方隼的屍身旁,握著東方隼背後的矟柄,把穿著人屍的長矟從樹木中拔出,輕輕落到地上,像獵人手扛叉著獵物的叉柄般,把東方隼扛走,到了一較深的坑旁,秦林兒蹲下,把屍體輕輕放到地上,猛地巨手一抄,把屍心血淋淋地抽了出來,矟頭一挑,屍體「撲通」一聲落到水上。秦林兒再挑數次,挑起數顆人頭大小的石頭,石頭精準地落到飄浮的屍身上,將其壓下水底。鮮血染紅流水,流水洗去鮮血。
 
秦林兒使勁一嗅,血腥氣比之剛才大大淡輕,秦林兒滿意的點了點頭。秦林兒蹲在一巨石上。紅心握在手中,驀地一跳,竟活了過來,一跳後,又死回去。秦林兒陰然一笑,把心放入懷中,又將矟放到水中洗洗,便躍離水邊,朝西走去。
 
秦林兒走出兩百步後,只聽柴火聲噼啪噼啪,不遠處火光閃動,但火源受巨石阻隔,秦林兒看不到烤的甚麼,烤的人是誰也無可判斷,只看到巨石旁突出衣布葫蘆等物。一切看來,像是有人在巨石的另一面。秦林兒一嗅,嗅到一陣肉香。秦林兒閉上雙目,想了一想,馬上分出肉香一自豬肉、一自蛇肉,此外,火源旁沒有第三種味道。秦林兒馬上意識到其為精心的佈置,某人要把自己引到巨石的另一面。
 
秦林兒再嗅一嗅,於是裝作小心的樣子,屏息潛到巨石處,突然一轉,轉到另一面,只見空無一人,秦林兒笑了笑。風聲從上而下,龐然大物將要落到秦林兒頭上。秦林兒望也不望,向前滾了兩番,滾出丈許,身後「隆」然巨響,沙塵四起。秦林兒彈起,在空中轉身,一矟往巨物橫劈過去。
 
那邊一胖大個,兩手握著倒立的大錘,站在錘頭上,錘頭呈陷入土中一尺有餘。胖大個正是「泰山錘」褚文,他見秦林兒一矟劈來,放開泰山錘,往後一縮。「叮」一聲,矟頭劈在錘柄上,將其震飛,巨矟也反震開去。秦林兒暗叫可惜,他本欲將計就計,望可一擊即中,想不到褚文靈活得很。




 
褚文雙手接過泰山錘,右手前左手後持著,雙腿微座,擺出架勢。秦林兒拄著巨矟,冷冷地瞧著褚文,道︰「哼,這不是褚兄嗎,同門中人,用得著見面便下殺手?」
 
褚文一臉卑蔑,聲線低沉的道︰「吼!你居然還有臉皮來爭『泣月靈珠』。誰跟你是同門中人,先不說『赤鐵門』早就分裂成『血宗』及『鐵宗』了,現在『血宗』被某個三姓家奴都不如的賤畜滅了吧。吼。滅是滅得好,但可惜仍留下你這個小雜種。吼。」
 
秦林兒笑道︰「知道就好,接下來便輪到你這肥豬了!我要把你斬件紅燒!」
 
褚文猙獰道︰「我要把你弄成肉醬,吃掉你這畜生!」
 
這時秦林兒已立緊馬步,猛然一矟,刺向褚文肥厚的肚腹,褚文把錘頂當作長槍,向前一頂,迎接矟尖。「叮」,矟錘相擊,激出火花,秦林兒退了半步。二人足陷深入半尺。褚文雖穩如泰山,但也嘗到苦頭,秦林兒的一擊送來尖錐般的勁力,破入褚文經脈中,褚文忙於化解,無從追擊。褚文心中訝然,他的武功路子一向是有進無退,敵人大都不敢向其迎面挑戰。若褚文迫得對手與其硬碰,便是取勝之時,對手不是遭擊成肉泥,也要飛出丈遠。秦林兒只退了半步,令褚文暗暗心驚。
 
秦林兒自也不好受,藉退出半步消去錘頭的衝擊,見褚文卓立如山,於是蹲低,巨矟由左至右橫掃褚文右足。褚文重錘一格,「叮」,火花再現,秦林兒再退半步。兩人矟錘相交再數十回合。「叮…叮…」無數火花現了又消,消了又現。
 
沉重的腳步踏成凹陷的小坑。二人皆氣喘吁吁,褚文揮動較重的兵器,手臂酸麻,漸漸不支,秦林兒雖也消耗不少,但猶有餘力。褚文自知捱不過三十招,死期將至,驀地開口,發出一聲咆哮,用盡全力往捶向秦林兒,此一擊夾雜厲風。秦林兒巨矟一格,險些脫手,連退三步,中門大露。褚文全力一擊後,再無持兵之力,於是鬆出雙手,交叉在前,同時內勁聚於前上半身,轟然撞向秦林兒。
 




秦林兒嚇了一跳,無奈巨矟不及回收,只好以左手擋在胸前,貫注內勁,硬擋褚文死命一撞。「劈」的一聲,兩個七尺巨人相撞,褚文終於得以撞飛秦林兒。秦林兒口中一甜,飛出兩丈,背部撞到木上才得以止住,幸虧沒有骨折,但內傷顯然不輕。
 
褚文用盡力量,連再走一步的氣力也沒有,於是站在原地,大笑道︰「吼吼吼,你敗了,你……」卻不說下去,默然調息。
 
秦林兒很清楚褚文的意思,褚文只是耗費功力,但殺死自己之力,只需一時三刻便可復回,而自己已受內傷,沒有十天半月難以再戰。褚文也十分謹慎,不花氣力說話,把握每時每刻回復內力。褚文冒險一擊,成功將局勢扭轉。
 
「真的嗎?」秦林兒露出奇怪的表情,說著掏出東方隼的心臟,屍心泛出紅光,突然一跳。褚文驚駭,顧不得回復功力,一步兩步緩緩後退。
 
屍心一跳過後,便失去紅光,死得徹底。同時秦林兒滿臉紅潮,內傷好了大半,他陰然嘻笑,隨手拋開人心,若無受傷的站了起來。褚文退一步,秦林兒便進一步。褚文退得慢,秦林兒進得快。不一回,二人已到伸手可及的距離。褚文反覆道︰「冷心思郎,冷心思郎……吼!」
 
秦林兒猛地一抄,活生生挖出褚文的心臟,褚文最後一吼有氣無力,「啪」的一聲倒在地上。秦林兒一矟叉起褚文的屍身,摔到柴火上,撲滅火焰,火花四濺,肉燙得格格作響。戰場上除了豬肉、蛇肉外,又多了人肉的氣味。秦林兒抬頭望月,已是寅時。夜風刮來,連鐵心的兇獸也感到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