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爆籃》: 【第四章】汗水不怕白流（ 四 ）
05
天空披上一片微紅的面紗，春風格外溫柔地輕撫着我的臉頰，把臉上的熱汗也一概吹涼。
因爲 C GRADE 正處於學界小組賽的階段，所以班長仔在練習時總投放大量時間在他們身上，而我們A、B GRADE則會在一旁的全場一同練習着。
自從那次友誼賽取勝之後，隊裏的訓練氣氛變得更好了，加上孔冠賢作爲 A GRADE 隊長，往往在班長仔指導 C GRADE 時擔當着助理教練的工作。
我經常覺得，他那種「嚴以律己、嚴以律人」的態度的確有教練的樣子，甚至有時候他以身作則的樣子比起班長仔更能推動我們繼續跑下去。
而這段日子，除了每天上課發白日夢、放學在球場徘徊之外，場邊還發生了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至少我是完全不敢想的——楊澐跟 Janet 正式交往了。
交往以來，楊澐每天無時無刻、任何心情都總是會擺著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加上他那驕傲自滿的表情，更是讓人有一拳揍下去的衝動。
不過看在一場隊友的份上，我硬生生的把這肚子氣吞下去了。
春天是很適合戀愛的季節，不知有多少對校園情侶就是在這個季節出現的。
春暖花開，每每在我凝望窗外的春色時，心裡的造夢機就會悄悄地編織著那遙不可及的夢。
有些時候我會假裝找高年級師兄的方式到五樓，不為甚麼，只為見秋琪一面，即便是短暫的一眼，也彷彿能成為我整天上課的精神支柱。
不過今天並不一樣，正當我佯裝路過中四級班房的時候，秋琪就獨個兒在石闌前，呆呆地凝望著操場。
而直到現在，跟她打招呼時我還是會緊張到冒出手汗來。
「喂～」我揮了揮手，她也瞬間意識到我的到來，同時咧嘴笑道：「喂！上黎做咩？」
「搵師兄。」我說。 「仲以為你係掛住我添～！」開玩笑的秋琪，猜中了我心中所想； 「痴線～！」傻傻的我，從大笑中隱藏自己的感覺。
「唔好意思...」驀地，一對男女在我身邊走過，男的不時撫摸著女的手臂，行為甚為親暱。
「呢排我哋學校特別多情侶......」秋琪愁眉苦臉地說。
但我感覺得到，她並不是真正的煩惱，或許只是為了製造個話題。
「你呢？你都可以搵㗎喎～」我故作輕鬆地笑道，心裡卻緊張萬分地期待著她接下來的回答。
「冇啦...未有咩對象喎～你又唔推介俾我～」她莞爾一笑，那對酒窩又是那麼的醉人。
「孔冠賢咯， A GRADE 隊長，啱唔啱你？」我也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就說出孔冠賢的名字來了，只是當我說出這個名字來時，氣氛就頓時起了變化。
「痴線！你咪聽佢哋亂講呀！」她有點生硬地笑道。 什麼？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你呢，你個兄弟都拍拖喇喎～」她續說。
「我都未搵到呀...」我真是混帳，明明對象就在眼前，竟然又用傻笑來掩飾了。
隨著兩個人的答案一致，我們好像也沒有在說什麼就迎來了鐘聲迴盪的一刻。
下樓梯回去班房時，剛才她那生硬的表情又再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百無聊賴時在球場度過、測驗週時在球場度過......如是者三個月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皮鞋底也隨著我一次又一次的切入而磨平了，轉眼便再次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下學期考試，剩下一些課外活動待我們參與。
不過可惜的是，今年學生會因為大部分成員都是足球隊的關係，竟然沒有舉辦班際籃球比賽，只能藉「銘基小奧運」大活動中的一小項「籃球單挑王」來讓我們參與。
我和肥Sam等人自知實力遠遠不夠 A GRADE 等師兄比拼，所以便沒有報名。
最後的結果亦不出所料，孔冠賢在 1 ON 1 決賽中以十分之差贏了另一名 A GRADE 主力，還在比賽中嘗試了一次飛身扣籃，讓圍觀的老師、同學無一不驚嘆其卓越的實力。
有一天我獨自離開課室，沿著走廊看著 Anson、朗爺等人在打球，不禁想起一年前的自己正是這時候被朗爺抓了去打班際籃球，才意外的接觸了這個我本以為不可能的運動。
人生很奇妙，有時候當你為自己立下一個「不可能」時，你卻在最後把它給完成了。當初你的不缺什麼，就是缺信心和努力，還有至關重要的堅持。
熱血沸騰的我不怕汗水白流，只怕自己沒有嘗試過。
暑假這段時間我也無心溫習，在家中忽然生起興趣便上網追看籃球動漫《黑子的籃球》和《男兒當入樽》，看著動漫裡的球員各顯神通、聽著每一句故事內說過的熱血對白、重播著一首又一首振奮人心的主題和片尾曲，我的心中又不自覺的編織了數之不盡個美好幻想。
我總是會不時眺望窗外的天空，憧憬著未來的日子......
06
八月尾，某個烈日當空的下午，校隊的例行訓練。
「下次準時啲唔該。」驀地一把宏厚的聲音從後而發，來自滿頭大汗的孔冠賢。
「我哋已經...」楊澐本打算解釋，卻迎來孔冠賢的插話：「雖然班長仔話係四點九打鐘先清場，但麻煩下次放學就快啲換衫，唔好到打鐘先去熱身。」
「平時又唔係練得多，次次仲要拖到清場先開始熱身，點進步？」他拉起衣服擦了擦汗後說。
大概是我和楊澐等人都感受到低壓的氛圍，大家都只能點點頭然後往球場走去。
不過類似情況在這幾個月已不是第一次發生，很多時候孔冠賢都會比班長仔更為嚴厲，而他的那種直話直說的方式像是把雙面刃，一方面很難入耳的，但某程度上還是會逼使你加快步伐。
或許是最後一次學界在即，所以整個 A GRADE 的凝聚和專注力都是十分驚人的，近幾次我們兩 GRADE 對打時，我們都是以大比分落敗的，無論是進攻、籃板、防守等都是比以往給予我們更大的壓力。
今天也不例外，我們再一次的連輸好幾場。
上氣不接下氣的我雙手撐腰離開球場，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瓶水後走回球場聽班長仔的訓練總結。
夜幕低垂，學校的球場僅餘兩、三盞燈來提供光源。燈光下，我們圍成一個圓圈進行總結。圓圈不大，皆因不少人缺席訓練和有事早走，尤其肥 Sam 因為家住得遠的關係所以很多時候禮拜二都會走點離去，免得等小巴時間太長要十點多才回到家中。
而今天的總結除了說了些訓練中的問題外還提及了即將開始的學界比賽。
班長仔這一說我才意識到原來下個月便已會有 A GRADE 學界的首戰。
「大家可以支持下就過去睇下啦～」A GRADE 的師兄把話說過後，我們要也就站起來喊聲口號解散。
中四的學業壓力跟以往初中三年的截然不同，新班主任、新選修課程什麼什麼的陌生事都讓我在起初的一段日子喘不過氣來，不過也就隨著時間而慢慢適應。 升上中四後，我問了一下秋琪她的選修科，命運就是這麼奇妙，原來我們都選了中西史。不過每逢我聊起讀書，她的神采都會掉落幾分，跟她打籃球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不過嘛，讀書跟打籃球的快樂，本來就不是同一個等次的。
07
九月中，正當我打算找人一起去看 A GRADE 比賽時，卻萬萬沒想到同級的幾個隊友全都有事在身沒法抽空。
與其一個人去看球倒不如回家睡個午覺？
本來我是這樣打算的，直到午膳時分手機的一震。
「秋琪 傳來了一則新訊息。」
我小鹿亂撞，立馬看個究竟。
「喂 >< 你今日睇唔睇 a grade 比賽？我想去睇！」12：51 秋琪
沒想到秋琪竟然也有興趣去觀賽，在我找不到伴同行的時候遇到她的邀請，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好呀，放學喺門口等？」12：52 我
「冇問題！」12：52 秋琪
放學後，我和秋琪二人揹著背包在校門外會合，一同往彩虹道運動場去。
為免二人並肩而行時氣氛尷尬，我絞盡腦汁想了些話題：「係呢，你又會突然想睇佢哋比賽嘅？」
她顯然對我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愕然，愣了愣後才回答：「我不嬲都鍾意睇波㗎啦～見佢哋最後一年，咪黎睇下～」
「點知道問過嘅人一係就冇興趣一係就唔得閒，好彩有你咋！」她咧嘴一笑。
「哈哈，我自己都想去睇嘅。」我笑答。
「呢段時間你應該都好忙啦？」她說：「畢竟啱啱升上高中。」
「OK 啦，我仲算兼顧到籃球同學業嘅。」
「你就好...我好難一心二用，要專注打波就好難同時比心力喺讀書到......」她愁眉苦臉地說。
我本來打算說自己可以幫她，卻頓時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中四生，愛莫能助。
「你一定冇問題嘅～」我能做的不多，也只能透過話語鼓勵她了。
我們二人透過地鐵來到了黃大仙站，不過因為印象模糊的關係，所以只能透過 Google Map 加上自己依稀的記憶來找尋方向，幾經辛苦終於透過行人天橋和公園到達了彩虹道運動場。
走在球場的圍欄外已能清晰聽見幾聲急促的哨聲以及球場上呼喊的聲音等，這樣的環境瞬間給我帶來了往年第一次打學界的緊張感。
甫走到球場的入口，便發現銘基的球賽已經開始，視線隨即定格在罰球線上的孔冠賢。
當我打算再多走兩步時，秋琪卻忽然拉著我的手臂，讓我的心跳隨即加快。
「唔入去睇？」我問。
她搖了搖頭：「唔啦...喺到睇就算，費時比人誤會啲咩。」
乍聽此話，雖然這也很正常，但心裡卻莫名其妙地寒了一截。
我跟她在球場的入口左右各站一邊，不過是幾步的距離，卻又彷彿無法跨越似的。
「靚波！」她握緊拳頭、喃喃細語的，我往球場一望，原來是孔冠賢投進了罰球。
她...是為了他而來的嗎？
也許是莫名的失落感吞噬了我的每個細胞，此時我的腦海滿載著憂鬱的藍。身體驀然一顫，那時才察覺秋風雖涼，但也不及心寒的冷。
雙目化成空洞的我脫離了比賽的進度，只是在場邊承受著寂寞的冷意。偶爾我會聽到她雀躍的歡呼，但卻完全提不起勁來。
直至哨音響起，比賽完畢為止......
我們大勝對手，愉悅寫在師兄們一張又一張的笑臉上，我往右一瞥，秋琪正全神貫注的往球場內凝視著。
我硬擠笑容，問道：「你行未～？」
「哦...行啦～」她凝望著裡面的球場，緩緩道出。
天上陰陰沉沉，此刻運動場外的幾支燈柱都好像無法照亮眼前的路似的。
我跟在她的身後，沿路上一言不發，也沒話好說。
眼前的秋琪越走越遠了......
「喂！點解你仲行得慢過我㗎！」她回頭笑問：「我唔記得路啦......」
她的話語，把我從那灰色的世界拉回現實，站在我雙眸前的是笑得燦爛的秋琪。
「路你都可以唔記得嘅......」我泛起無奈的淺笑。
環視四周，不安感油然而生——她把我帶到哪去了？
這裡像是運動場旁的公園，但往行人天橋的出口卻四周未見。怪我印象依舊一片模糊，忘記了具體的出路。
「你...唔會係唔記得咗路掛...？」她抿嘴而笑。
「我...」我摸了摸頭髮，傻笑著。
「真係唔可靠～」她淘氣地噘起嘴來。
「明明就係你帶錯路......」
「唔俾怪女仔！」她使勁地打了打我的手臂，又再一次的擊響了我的心跳......
終於，在我們四處詢問後，幾經辛苦終於找到了往地鐵站的道路。
找到路的秋琪欣喜地加快了步伐，緊隨其後的我凝視著她那遙不可及的背影，心裡浮現了一句話......
只要能在她身旁，哪怕只是聽聽她說笑、偷看她的背影...好像就足夠了......
// 霓虹燈下，人來人往。
我還是記得和妳曾經穿著校服走過這條街道的日子。
遺憾那時我並沒有從後擁抱妳的勇氣。
但謝謝妳，讓我感受到愛一個人的喜和悲。
至少，那瞬間的小鹿亂撞，已足以天荒地老...... //
08
籃球隊的訓練還是保持每週兩次，但這樣的訓練量確實會拉遠現實和目標的差距，加上在 A GRADE 嚴以律己的氛圍薰陶下，我們也創建了一個羣組，約定禮拜五放學會到一些平日較爲冷清的球場自發練習。
我們很多時候都會連同一些會打球的好友到長沙灣一個較少人流的球場作五打五對打，從此改善練習中的缺點、多作戰術配合，從而磨合彼此之間的默契和個人的球技。
這種加操的感覺確實是很充實，一羣熱血籃兒可以放棄很多東西：學業、娛樂......就是爲了完成大家共同發的夢——學界冠軍。
或許不值一提、或許遙不可及...但我們毫不在意，只在乎此刻的我們有沒有把全副心神放進籃球裏。
每一次的加操，我們除了練習個人技術以及不斷的五打五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是會圍圈聆聽隊裏每一個的意見。尤其是戰術上的運用在大家的討論之下會更爲熟悉戰術的走動以及不同時機的對策，在加操的進步往往是顯而易見的。
九月過去、十月也已經過了大半，A GRADE 已全勝出線，而我們也即將迎來下個禮拜的小組賽。
今天是一如以往的禮拜五加操日。
放學後，校門前。
「今日會有幾多個呀？」Anson抱着鞋袋問道。
「我哋幾個同埋阿震、樂爲咋。」饅頭眼神略顯無奈地凝望着我和楊澐。
阿震和樂爲也就是比我們低一年級的 B GRADE 師弟。
「又唔夠十個人，點練波呀...」Anson 嘆了口氣、怨氣十足地說。
「肥Sam 又唔嚟？」饅頭皺眉問。
這段時間，肥Sam都以各種原因拒絕了加操，有些時候是病、有些時候是溫習、有些時候是因爲家裏有事......
起初我會儘可能幫他說話，但到了後來頻頻缺席的時候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十個人也湊不夠的我們只好到附近的籃球場透過 3 ON 3 磨練磨練，在外面跟陌生對手對打至少也能鍛鍊自己的抗逆力和個人技術等。
學界已經逼在眉睫，除了日常訓練以及放學到街場打球之外，在週末如無太多作業或測驗的話，我還是會披星戴月地訓練着。
有個晚上，我在花墟球場從早上十點打至晚上十一點，中途除了吃了兩條香蕉外就是在球場度過。
球場關燈的一剎那，我即時把球用力的拋往空中，給自己輕輕的歡呼了一聲。
球場雖然關燈了，還是會有些人開着手機電筒甚至是營燈以照明，千方百計就是爲了繼續在球場上奔馳。
而我待氣息順了，獨個兒躺在球場旁，凝望着遠方於夜空中閃爍不斷的小光點。
那夜的景象，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09
漫漫長夜，毫無睡意。
轉眼已至學界前一晚。
一如往年，時間到了後身體便會隨即進入僵硬的狀態。
無論如何翻轉身子、轉換睡姿、催眠自己...睜開雙眸後卻依舊是漆黑的深夜。
最後我也放棄掙扎，趁着精神奕奕的寂夜，反思着去年的表現和這一年來所學到的。
這夜，體內的血是沸騰的。
再一次睜開雙眼，已是翌日的清晨。
把球衣、球鞋帶上，回校上課因應授課的老師而把夜晚所失去的睡眠時間好好補足回來。
這次的學界與往常的不同在於開始時間在下午四點，所以我們一衆 B GRADE 都可以有「走堂」的機會。
而我、肥Sam和楊澐等人在中文連堂時可以早走，正好避免了我們仨在打學界前被注射催眠劑的可能性。
三點鐘，回到了熟悉的彩虹道運動場。
往年，我們就是在這裏全敗出局的。那時的沮喪此刻還是刻在心裏久久未能釋懷。我看着面前的隊友：Anson、楊澐......無形的壓力漸漸壓在了肩膀上。
我不能再錯失機會了......
就是這一次。
更衣室裡，我們各自更換上黃色的球衣褲和球鞋，我的鞋子底部早已磨平，但畢竟還是合穿，所以我也沒打算給它換掉。
而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更是因為我曾經在去年輸球後在球鞋上寫上「 冠軍 NEVER GIVE UP 」的字樣。那陪伴著我度過了一年的奮戰時光，怎能說換掉就換掉？
熱身了一會兒，穿著白色球衣的對手也出現在球場了。
這次的對手是循道中學，我跟 Anson 在網上找到對手去年 B GRADE 的學界戰績為 D3 區殿軍。而根據學界小組賽的慣例來說，去年戰績好的隊伍是會被分到不同組的，所以循道大概也就是我們小組內最強的隊伍，絕對是不容小覷的勁旅。
我們一如往常在賽前以「四角」和「三線」以及射罰球等來熱身以進入比賽狀態，班長仔則拿著戰術板在一旁部署對策。
待球證哨子一響、雙方列隊檢查完後便踏入這年學界首戰的倒數階段。
「喂，我要你哋今日唔好咁多失誤，前面打穩啲、猜波猜快啲同準啲，有機會就起手。」班長仔簡要的給了我們幾個命令。
「今日我要...一號饅頭......」班長仔伸出手指邊指邊說。
「二號阿天...」當他指著我時，儘管我全身不禁顫抖起來，但也再一次告訴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好好把握......」
「三號 Anson、四號楊澐、五號朗爺，有冇問題！」
「冇！」眾人齊呼：「1、2、3、MKC——！」
我把球衣塞進球褲，走到球場的中圈附近，隊友各自散開，剩下我獨個兒靜望著對手的到來。
我仰天吐氣後目光定在了遠處的籃框。
心跳急促地跳動著，腦海裡湧現千萬個對打的畫面......
那一刻，我真實地感覺到我的存在......在球場上的存在。
雙方球員站好位置，球證鳴哨後正式揭開比賽序幕！
朗爺擁有身高優勢，成功地為我們爭奪第一個進攻權。
「打戰術、打戰術！！」班長仔在場邊朗聲叫喊。
「我要 1 號！」饅頭往我的方向運球，我隨即準備好拉開對手和我的之間的距離。
球甫到手，我在三分線外俯身擺出「三脅勢」，靜待右方前來的單擋。
「睇左 Pick ！」聲音剛出卻為時已晚，我已借著楊澐的單擋攻破了對手的外線防守，然後於罰球線前一步躍起投了一記高拋！
遺憾力量稍欠，球於前框僅僅彈出。
然而這個時候，楊澐卻已加速突入禁區、飛身從空中搶奪進攻籃板！！！
「啊——！」他在籃底面對二人的包夾下使出一記勾手，球擦板得分！
對手並不急著發球反擊，跟我們是同類以陣地戰為主的隊伍。而我們的防守陣容依舊是往年的「 2-1-2 」，只要在外線盡可能加快橫移速度，對手的中距離和切入就能被我們有效地阻礙到。
開局初段，雙方都是試探狀態，兩隊有不少中距離出手，但得分都是在籃下發生的，而楊澐就一人獨領了球隊第一節前半段的六分。
從去年輸球後開始，楊澐也在給自己磨練一道鋒利的匕首。不論在平日訓練抑或跟我們一起的加操，他都會從不間斷的嘗試勾手，終於在一年以後他擦板的角度特別準，成功苦練得一招殺手鐧。
然而我第一節至今卻仍未「開齋」，還是壓力作怪，我始終還沒進入一個舒服的比賽狀態，開局到現在三投全失，確實不如理想......
第一節，雙方比分為11比8，我們暫時領先。
休息結束的哨音響起，我們的陣容保持不變。
第二節才剛開始，比賽的氛圍瞬即變的不一樣——對手漸漸遞加了拼勁。對手接二連三的在防守上增加身體接觸，讓我們難以舒適地運行戰術，逼得我們只可以單打獨鬥；在進攻上，對手也漸漸增添了切入分球的次數，特別是針對體力不佳的朗爺一邊，在零角度的中距離已經投進了兩、三球。
對手在第二節中段成功反超了比數，而我則被對方的緊迫防守弄得綁手綁腳的，毫無發揮之地，在一次暫停過後終於被樂為還上。
「Sorry……」同一個場地、同一個畫面...去年的情境與今年瞬間重疊......
後備席上很安靜，只得心中的慚愧和不甘。
作為「 細B 」的樂為反而發揮不錯，在分球方面比我更快、突破緊迫時更穩。在場邊凝望著他們奔跑的感覺又把去年的沮喪帶進這刻的心裡去。
過了一年，在場上的我依舊打得毫無章法、一塌糊塗，彷彿把過往苦練的一切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般......
出場十多分鐘，零分進帳卻有幾個失誤的出現......
挫敗感盤旋周圍，我的聚焦在球場十人的跑動中散開了......
「加油呀銘基！！！」一把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往左一瞥，是剛被換下場的饅頭——原來他已經三犯在身了......
饅頭低著頭抿了抿嘴，用力地一拳打在了手掌上。
「比分幾多？」我問。
「十分差距。」他擦去臉上的汗後說。
我把目光再一次放在場上的五個隊友身上......
看見楊澐和朗爺等人氣喘吁吁的畫面還有那不斷被拉開的比數...心裡的那個自己此時好像起了些微妙的變化了......
中場，我們依舊落後十多分：戰術運用不宜，即使楊澐今天表現亮眼，也難以單靠個人技術找出缺口。
「下半場加快節奏，唔好同佢拖落去，打翻個氣勢翻黎先！」班長仔於半場作出些微調動，讓 Anson 擔任控球後衛，我和樂為則在兩邊側擊。
「有冇問題？」依舊的問題，以往我總是順著問題大聲喊出一句「冇」就直接奔往球場，從不知道正選球員回答這一個字時，背後所背負的壓力。
但此刻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不單是愧疚、不甘，更是潛藏在內心的一份責任感。
當正選球員正在場上奔馳的時候，他們背負著的是全隊的希望...包括後備席上那些沒機會上場的隊友們......
我不能再讓機會從手中溜走了。
為了自己、為了教練、為了一眾隊友......
「嗶——」長哨意味著下半場的開端，對方發球。
「守一球！」我拍掌振奮場上士氣，也同時激勵著自己。
對方的進攻中心在於側翼的個人切入分球。而我們下半場的防守陣式改為「 3-2 」，我和樂為二人的責任就是把對手逼至邊線，使得他們在下半場用不了同樣的戰術。
在中場部署的防守策略在第一球便已奏效，對方側翼進攻者因為傳球路線受樂為所限的關係而選擇把球回傳到主控手上，但反應迅速的 Anson 早一步捉到球路，搶到球後直接如離弦之箭般快攻得分。
不過對手的應變能力比起我們以往所對付過的對手都要強大得多，但凡我們改變了策略，對方在幾個回合內便可適應。 雖然我們的策略起了效用，但對方在第三節中段的一次暫停後也就變更了進攻的戰術，改為由控球後衛和內線球員作擋拆配合為主，而防守上則繼續給予不少壓力，甫進入對手半場就會受到緊迫盯人。 班長仔說過，這是一個名為「大 3-2」的放手陣式，跟「3-2」最大的分別在於外線的防守球員會更為緊迫，類似半場人盯人戰術。
Anson 剛過半場便把球快傳到我手上，對手也旋即衝到我的面前。我不顧一切，拋開所有不安、畏懼地疾衝。
在那一剎那，大概就是一種全身化成列風的感覺。
好像有些對手迎面而來，但一切都莫名其妙地變得慢了。我停頓了那麼一下，看清局勢後彈地傳球至底線的楊澐手中——中距離投籃得手！
「好波！！」場邊的歡呼聲不減，我感覺全身都充滿能量，呼吸、思考、運球，一切也變得輕鬆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力量，使得我每次防守都可全神貫注，幾乎完全可以跟上進攻者的一舉一動；也使得我每次推進都可無所畏懼，感覺對手壓根兒跟不上我的速度似的。
也不知道彼此的分差確實是多少，但每當我聽到對方教練失聲大喊的時候也就大概知道，我們的分差應該也縮減了不少。
球場是熾熱的，體內的血亦如是。
「波！」在一波進攻中，我甩開了對手，在三分線前一步得到了投籃的空檔。
Anson 也隨即把球彈地傳到我的手中，我隨即毫不猶豫地直接出手，球在空中劃下一道不錯的弧線後擦板撞入，那意義非凡的兩分終於到手。
雖然，那只是簡單的兩分，在別人的眼中或許是不屑一提的一球。但那卻是我在學界的第一個進球，更是讓我拋開所有不安的重要一步......
能量依舊源源不絕，在場上的跑動根本毫不費力。
我們成功打出一波反撲，在第三節完結前追平比分到三十五比三十五，士氣空前高漲，每個人的雙眼都是充滿鬥志的。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一支團隊的凝聚感，此刻我確確實實感受到了。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但我們都會用盡身體每一寸肌肉去阻擋對方，也會為了那一分、兩分而竭盡全力、奮不顧身......
「第四節，繼續！」
「1、2、3、MKC！！！」永遠，比賽裡的吶喊都是那麼的沸騰。 陣容沒有改變，最後十分鐘。
「加油呀銘基！」 Anson 拍了拍掌大喊道。
第四節的首個進攻權在我們手上。
對手沒有更改什麼防守策略，同樣是在半場施加緊迫壓力，而我們大概也習慣對手的盯人防守，加上平日訓練、加操時我們也都會訓練跟對手拉開距離後接應傳球的技巧，所以在面對緊迫防守時我們也能不徐不疾地處理。
「一號！！」Anson 喊出戰術後把球交到我手上。
楊澐從對邊而來為我作了個單擋，我緊靠他的掩護過了第一道防守後對手其餘幾人也就收窄了防守範圍。
我的餘光察覺到楊澐已從旁邊加速奔往禁區，我佯裝傳球，當對手都反應過來想要阻擋我的傳球路線時我立刻把球拍往地上後加速切入禁區！！
最後，我頂著對方已經躍起的內線球員上籃，球擦板而進且加罰——「 2+1 」的機會！
「點會跳起㗎...唔好咁廢得唔得......」對方的七號球員向那位內線球員抱怨道：「唉......」
我深呼吸後再次集中，沒有一絲雜念，眼中就只有籃框的我投了一記空心罰球，三分領先。
「比阿傑打、比阿傑嗰邊！！！」對方教練大喊一聲。
最後，對方的控衛把球傳到了我面前的七號球員身上，也就是這次敵隊的戰術核心。
我壓下身子，手不斷在他的球附近搖晃騷擾，逼得他難以隨意運、傳球。
「 Pick 呢！！？」一把震怒的聲音又從對方教練喊出。
我往身後一瞥，意識到對方內線球員奔來時便拉開我和對方七號的距離，怎料對方此時原地躍起，來了一記遠距離三分...！
那個距離...不太可能吧......
我回眸一顧，球果然什麼也沒碰到，朗爺把球收取到手中，然後來了一記典型的「 Kevin Love 式長傳 」至 Anson 的手中並快攻上籃得分！
對手的七號不屑一笑，然後望著地上嘆了口氣。
埋怨聲頓時四起，緊接著的已是一個暫停。
「唔好理對手點先，我哋打好自己，多啲打 Pick&Roll ，防守肉緊啲，犯一兩次規都冇問題。」班長仔不斷拍手讓我們集中，隨後便是球證的一聲長哨。
雙方進場，對方的七號球員已在後備席，替換上的是我還沒對過位的高瘦外線球員。
然而他似乎並不是對方的進攻重點，幾波攻防以來也只是在半場的邊緣位置，沒有接球的機會之餘防守上也不是特別突出。我們在攻防上自然減輕了不少壓力，很快便衣已拉開距離至十分左右。
「妖...完全唔知佢做乜Q嘢！」下一次暫停，正當對方場上球員返回後備席時又說起了抱怨說話。
比賽後來也失去了懸念，我們最終大勝了對方十多分，我、楊澐、肥Sam也終於迎來了學界的首勝。
我呆呆地仰望上方，眸子裡的是白雲翩翩的天空，過去我們所花的時間、所流的汗水終究沒有白費，終於...我們離開球場的那一刻，臉上是掛著笑容的。
10
在班長仔總結完比賽過後，我們一致決定到彩虹道運動場旁的熟食店填飽肚子才離開。
我們各自點了些魚蛋、燒賣和腸粉什麼的混為一碟，然後拿著一罐可樂或寶礦力舉杯慶祝。
// 在我們的中學時代，那就是我們慶功宴中的美酒佳餚。
一口可樂、一顆魚蛋，勝利的愉悅盡在不言中。 //
「喂，今場我打得好好，應當 MVP ，應該請我食啦～！」楊澐還真是臉皮厚過天，竟然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他今天的表現確實異常驚艷，得了差不多二十分外加十多個籃板的數據，在禁區內的主宰力跟以往的他絕非可以相提並論的。
我對自己的表現也挺滿意，在下半場返回場上後渾身是勁，也交出了八分四助攻外加三個抄截的成績單。
不過看在楊澐突破性成長的情況下，我還是拋下一句「下次我做 MVP 嘅時候到你請我！」便請他一餐。
「啱啱我嗰幾球精彩快攻大家有冇欣賞到？」Anson 笑問。
「收皮啦！我啲長傳夠準你先打到快攻咋！」朗爺瞬即反駁，惹起眾人一笑。於是眾人開始七嘴八舌，討論誰表現更好、這一球本該怎麼交給誰打......
不過全程更讓我在意的是身旁肥Sam的一舉一動......
或許是因為今天並沒有得到上場機會的關係，他就是只顧低著頭進食，壓根兒沒有看過我們和參與話題。
我皺了皺眉，後來的話題在說什麼我也沒怎麼留意了。
小型慶功宴過後，我在臨離開前再凝望了球場幾眼，那一刻，我聽見了內心強烈的咆哮。
夜幕下，各散東西。
我、楊澐、肥Sam是同方向歸家的，沿路上我鼓起勇氣，問起了肥Sam關於近來缺乏練習一事。
「你哋又唔係唔知我住觀塘，夜晚練波練到七點幾走嘅話等車都等到九點，翻到屋企沖涼食飯之後已經十一點幾，一次嘅練波搞到我冇曬好多時間啦...禮拜六又要特登由觀塘出黎，有人體諒過我咩？」認識他那麼久，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有如此重的語氣。
在低氣壓的環境底下，我和楊澐都沒有說話。
沉默了半晌，肥Sam意志消沉地說：「以前我咪一樣用好多時間練波...每次都早到遲走，然後仲要喺小巴比人嫌臭，我都冇所謂，就係因為大家都努力，我都唔想拖累大家。」
「結果呢，無論係 Friendly、學界都好，我幾乎都係最少出場時間嘅一個人，甚至連出場嘅機會都冇，咁我究竟著住件波衫嘅意義係咩？今日我一滴汗都冇出過，又有咩意思？」肥Sam的情緒空前低落，我一時三刻也不知所措。
早走、缺席練習在某程度上也不能怪肥Sam的不盡責，畢竟當初他進隊也是被我以「女經理人」的理由欺騙，並非因為熱愛籃球所以才加入球隊。
那種希望不拖累隊友而付出不少，卻在最後又得不到相應收穫的失落感我也能體會到，那確實能使人心灰意冷。
「繼續練波啦～我哋三劍俠一齊努力，可以打得好好㗎！」楊澐搭著肥Sam的肩膊說。
在他面前我說不出安慰說話，也只能拍拍他的後背。
但願有天，我、楊澐和肥Sam都能在球場上並肩作戰、發光發熱吧......
時間不會辜負我們的，我一直堅信著，那天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