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盛夏,畢業禮。


禮堂外、走廊裡、球場上,淚聲、呼聲、笑聲。


籃球架下,他的她也捉緊時間在夕陽底下留下合影。






太陽徐徐地降落,那兩條被拖得長長的影子也漸漸黏在了一起。


我凝望著那個籃球架,還是忘不了兩個月前那一秒天旋地轉的畫面...


..






.


時間回溯到,兩個月前的那一場比賽。


最後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我跟孔冠賢凌空對碰,最終我落地動作出了錯,隨即倒地不起。






「啊......」我握緊雙拳,卻還是分散不了不斷湧現的劇痛。


「咩位?」場邊的楊澐關切地問道。


我咬牙切齒,指著尾龍骨的位置。


「企唔企到?」、「呢個位跌...?」......學校醫療室裡的負責老師來到了我的身前。


過了好幾分鐘,我只能勉強起來,尾龍骨的強烈痛楚讓我壓根兒沒法正常走路。






我第一時間問了負責老師,他說我先不要想這些,但我知道學生會的規矩,沒有第六個人的我們大概只可以選擇退賽。


場邊從呼聲如雷變得鴉雀無聲,熱淚在眼眶裡快要滴下,我趕緊擦掉,緩緩地、一步一步踏出球場。


那天,行動的極之不便讓我不得不跟父母坦承,求醫的沿路上老媽失魂落魄,說是腰骨的傷可大可小。


我口裡說沒事,但還是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經歷了三個小時的檢查過後,終於得到了掃描報告。






「點樣?」籃球隊的群組訊息在我傷後幾乎每隔三十分鐘就會更新。


「兩個月冇得打波」


「尾龍骨挫傷」我無奈地打下這一句。


回家的路上,老媽一直提起傷的事情,可我幾乎都沒能聽得入耳,腦海裡的畫面仍然不停重播在幾個小時前的畫面。


明明靈魂彷彿還活在那一片充滿歡呼的球場中,但我此刻卻只能緩緩地走在歸家的路途。






夏夜的天空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02


炎炎夏日,七月上旬。


籃球隊的人全都跟著班長仔去了這年才開始辦的三日兩夜籃球訓練營,在當中集中強化體魄和提升球技。


而此刻的我卻在醫院裡,接受著第二次的腰骨複診。






窗外透了一道陌生的暖陽進來,我伸手輕輕觸碰,陽光一碰而空。


我嘆了口氣,望著天花做了一下投籃的動作。


「進度還可以,不過都係要抖多啲。」醫生說。


「如果我保持依家嘅康復進度,八月打得波未?」


只見醫生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九月啦,點都要等到九月。」


九月......


暑假本來是屬於球員的季節,可我的這個盛夏卻被迫化為烏有,一片空白。


03


可我也沒想到,這本空白的書,竟然還會加上一個難以置信的章節——班長仔將會辭去校隊教練一職。


下一年他將會迎接大學的最後一個學年,想專注學業的他決定辭去。


誰都沒想過,這一年已是班長仔的最後一年。


沒有任何預兆,完成訓練營後,他就要離開了。


而很奇怪地,意想不到的事總是會在你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接連發生。


在歡送班長仔的那天夜晚飯局,楊澐在最後問了問我的傷勢過後,竟嘆了口口氣道出自己下年過後也應該會退隊一事。


我追問原因,他皺了皺眉:「唔知點解,就係覺得球隊個氣氛自從新教練到咗之後就有啲怪,同埋,我忽然之間好似唔係咁鍾意打波咁。」


「咁突然都有嘅...」


楊澐那天跟我說過以後,我也有好幾次回校看球隊練球,也真的沒有每一次都看見他的身影了。


新教練來了以後把我們原先暑假每週兩次的訓練改為每週五次,而每一次訓練中,他都會更新一次正選名單。


這一天,楊澐比原本訓練時間早走了半小時,教練好像已把他列入了大後備的名單。


而在楊澐旁邊的名字,也理所當然就是我了。


「幾時可以翻黎練波?」


「九月。」


「唔。」他點了點頭,沒有其他回應。


時間鏈不斷往後拉,我看著那張名單,心裡也不自覺地變得焦急起來。


物理治療依然是每週兩次,我開始可以作一些緩步跑的動作,但就是離回到球場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觀看鍛鍊和追看籃球動漫似乎已經成為了這段日子裡,我最接近籃球的活動。


那張正選競爭名單交替得密密麻麻的,可我的盛夏卻仍然是一片空白。


04


到了八月中旬,我終於感覺到自己能正常走路和緩步跑,那天我回到學校觀看訓練,場邊又發生了一些小插曲和爭執。


而那也已經成爲了最近的常態,求勝心切的他們每一次練習過後事無大小都會有所爭執。


作爲旁觀者的我跟他們頓然有了距離,已經脫離訓練兩個多月的我,給出的建議對於幾乎每天都在訓練的他們未免過於廉價。


練習過後已是接近傍晚時分,他們全都歸家休息去了,可我還沒離開學校,獨個兒拿着籃球在球場緩步走着。


過了這麼久,這還是我傷後第一次重回球場打球。雖然還是不能跑動,但已讓我技癢的身體得到救贖。


金燦燦的陽光傾瀉到球場上,這裏靜謐一片,安靜得只聽到運球聲,直到我的身後傳來秋琪的聲音。


我回過頭來,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而我倆地上長長的影子,也剛好合在一起。


「喂!」她的聲音總是如此熾熱,每一次聽見都讓我想起最初熱血沸騰的自己。


「喂。」我淺笑,問候道:「翻嚟做咩?」


「拎書翻屋企溫囉!」她皺着眉抿着嘴,臉上五官都在向讀書抗議着:「下年就要考 DSE...!」


「驚咩呀~你得㗎。」我笑道。


「你好翻喇咩?」說到這,她的雙眸又變得炯炯有神。


「就快啦,依家可以正常行翻。」


「真係好耐冇喺球場見過你,哈哈。」她輕笑。


我也笑著點頭:「冇計啦......下年最後一年有冇信心?」


說出來才方覺得,秋琪的離去時間也快了。


「OK啦,我最近多練咗三分,唔錯。」她摸了摸頭髮,自信地笑道。


「堅唔堅呀~」我皺眉笑道,她則指著我的籃球、抬了抬頭笑道:「傷嘅就做傳波啦~」


我噗哧一笑,然後往她的左邊四十五度角位置傳球。


就這樣我給她傳了好幾球,逢兩射還真有至少一中。


我一傳、她一射。


我傻笑、她自喜。


時間靜止了,這天的傍晚,落日餘暉並沒有往下降落。


05


這個暑天一直沒下雨,就是這幾天霹靂啪啦地下個夠。


在連環雨之前,Anson他們得知天氣連日惡化後本來還在只有我們同級籃球隊的群組裡大笑一翻。


但他們和我都萬萬沒想到,新的教練竟然即時想出了一套體能訓練大法,依舊可以讓我們進行每週五天的訓練。


那天過後,群組裡的討論更加激烈,只是十句有九句都帶有髒話。


不過雖然如此,他們好像還真的幾乎都有出席在每一次的訓練當中,除了楊澐和肥Sam之外。


肥Sam一來住得遠,二來其實也不是很頂得住這樣的訓練強度,所以也就沒有頻繁出現在訓練當中。


而我們這個「淫賤三劍俠」,也就這樣很有默契地在正選競爭名單裡黏在了一起。


再一次看見和煦的夕陽已是一個多禮拜後。


這天我做完了八月的最後一次物理治療,終於感覺身體開始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醫生說我可以慢慢打回籃球,但要避免過於激烈,我便跟教練坦白,自己只能先在旁邊練球,暫時不能參與正式訓練。


教練他板著臉,就是點了點頭,然後往大隊那邊走去。


就這樣我在旁邊練習運球了好幾天,練得背骨痠痛的我再次抬頭望向球場,場內練得氣喘吁吁的師兄們竟然向我搖了搖頭。


休息期間,他們上前輕佻地笑道:「快啲好翻啦,我哋練得咁辛苦你就喺側邊拍波~!」


「係咪怕咗辛苦所以特登扮傷咋~?」刺耳的一句玩笑話讓那天之後的訓練都不是很愉快。


他們能參與正式訓練,我只能在旁邊獨自練習。


而每每訓練後看著他們討論,我都覺得有層大大的隔膜在我們之間。


這天楊澐在訓練後拿著球來找我,我說我真的還不能單挑,只見他笑了一下:「出黎玩下姐,唔係單挑。」


臨近學校關門,球場也只剩下我們二人,清爽的涼風吹過來,楊澐在三分線外隨意的拋了一球,球竟然進了。


「你近排玩開呢啲咩。」我淺笑。


「隨便玩下咋嘛。」他說這話時的笑容我在剛才都沒見過:「籃球都係咁樣好玩啲。」


聽到這話,我又想到了剛才楊澐在教練還在更新正選名單的時候就已經逕自離開到洗手間的樣子。


我接過他的傳球,在罰球線旁的牛角位也投出一球,靜靜的,只聽見籃球落網和落地的聲音。


沒想過,這裡的夜晚如此怡人。


楊澐曾經說過球隊氣氛的問題,我雖然沒有到完全感同身受,但也開始知道他的想法。


他本來就追求快樂籃球,如今強烈競爭、多了爭執的球隊,似乎真的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我凝望著那個在球場上一次又一次亂投著籃,然後每每笑著撿回籃球的他,心裡那個有點迷途的自己,驀然也漸漸隨他的舉動而起舞。


「快啲好翻之後單挑啦,死廢J~」楊澐把球扔到我手。


「屌你,第日M撚爆你個柒頭。」我接過籃球,舉手一投,為這場百感交集的夏天寫出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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