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Adam一直埋首在歌曲與琴鍵之中,我在keyboard上不斷來回點擊着琴鍵,他則用心把每一顆音符記錄在我特意買來記下抓譜的空白五線譜之上。
 
相同的旋律在隔音的房間之中縈繞迴盪,我跟他的距離很近,淡淡的煙草味道從他的手指、衣服、呼吸之中迎面飄送,我的心跳一直躍躍跳動。
 
沒有在意到時間的流逝,直至有職員前來敲門,示意我們要歸還房間,我們還未完成所有歌曲的曲譜,不過幸好得Adam相助,只剩下少部份未完成。
 
「放心啦,我哋無練得咁快嘅,練嘅時候又會改下,倒不如練好咗執好嘅譜先啦。」Adam一邊放下衣袖一邊說。
 
「好啦,咁我得閒都去琴行練下。」我收拾着寫滿了音符和記號的五線譜。
 


「唔洗啦,我成日book呢度練鼓嘅,一齊啦。」Adam把玩着他的鼓棍。
 
「吓?哦⋯⋯都好呀。」我聽罷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我諗住過兩日再練一次,你得唔得閒?」Adam問。
 
「得⋯⋯得!」我幾乎是在他剛問完便衝口而出。
 
「咁好啦,我去book。」他咧嘴一笑,然後打開了門,伸手示意讓我先離開。
 


明明只是一個小舉動,已足夠令我心如鹿撞,連一個簡單的開門動作都散發着溫柔,溫柔中卻帶着煙草的壞味道,我想,是香煙的氣味令我上癮了。
 
我們離開了工業大廈,那時天色漸暗,工廈開始出現下班的人潮。
 
Adam從褲袋裏拿出香煙叼在口中,燃點起香煙,火花在暗空中閃過,煙頭燒得炙紅,又復黯然。
 
「不如一齊食飯?」Adam呼出一口煙,然後提議道。
 
「好呀。」我一口答應。
 


「我知道附近有間嘢唔錯,帶你去食呀。」Adam對着我說。
 
我輕輕點頭,然後尾隨着他。
 
「估唔到你平時都着裇衫咁斯文喎。」我跟在他的身後說。
 
「純粹為方便咋,捲起隻袖就打得鼓,又唔怕會跌返落嚟。」他拉直了衣袖,但摺痕依然精晰可見。
 
「連着衫都係為咗打鼓,你真係好鍾意打鼓咁喎。」我稍微走前兩步,與他並肩而走。
 
「係㗎,中一嗰陣第一次見到有個師兄打鼓,然後就愛上咗呢種樂器,我都解釋唔到,總之就好鍾意。」他禁不住笑意,一邊說着,一邊揚起了嘴角。
 
「咁食煙呢?點解會食嘅?」我側頭望着他,叼在嘴邊的煙燃燒着,煙絲向上飄散。
 
「為咗埋堆,成班人都食,咪跟住食囉,點知一食就食到宜家。」他輕描淡寫地道出了原因,但我感覺得他的心似乎在記掛着甚麼。


 
「不如俾支我試下。」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做的事,我也想試一試。
 
「唔好啦,食煙傷身呀。」他立刻拒絕我。
 
「試一啖咋嘛,無事嘅。」我繼續瞪着他。
 
「有啲嘢,試過就返唔到轉頭㗎喇。」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唏噓,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突然,我一手搶去他口中的煙,放到自己的嘴巴裏,然後輕輕吸了一口,一陣濃烈的苦澀的煙衝進我的肺部,嗆倒了我,我馬上咳得連眼淚都流出來。
 
「喂,你無嘢呀嘛?叫咗你唔好㗎啦。」他雖然嘴裏說出責怪的說話,但他一直用手輕輕掃着我的背部。
 
「咳⋯⋯無⋯⋯咳咳⋯⋯事⋯⋯」我咳得很厲害,沒想到一口煙是如此難受,究竟他是如何一口接一口地吸下去?
 


大概要經歷過,才會明白一個吸煙的人的心情,明明難以嚥下,卻把它變成了習慣,成為了生活的一部份。
 
因此,我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吸了第一口煙,我為了Adam,Adam為了融入社交圈子,每個人,都有一個吸煙的理由。
 
而當吸煙成為了習慣,大概會慢慢建構出內心世界,一個充滿煙與霧的世界,如Adam的滄桑和唏噓,絕非空穴來風。
 
為了想了解Adam的內心世界,我暗暗下了決定,我只想知道他更多,只想一步一步踏入他的世界,始終,我很在意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如果喜歡一個人,你會注意到他的細節,想了解他的全部。

那晚跟Adam進膳十分愉快,他帶了我到一間普通的日本餐廳用餐,客人不多,味道卻不錯,寧靜的環境讓我們能夠輕鬆交談。
 
原來他中文名叫陳梓澤,從小到大別人都稱他為「紙紮」,我還是喜歡Adam這名字,一來他的中文名不吉利,但更重要是他在我眼中是上帝之子,是完美的男子,是亞當。
 
他很喜歡壽司,很喜歡清酒,為此嚐遍了全港各區的日本餐廳,最後找到了我們身處那間,他說,是他心目中的香港第一。


 
我說,只有港女才愛魚生,想不到你是港女。
 
他說,他喜歡的不是魚生,是壽司,是把魚生放在醋飯上,再用手握成一團,要有醋飯,魚生才會有鮮味。
 
我笑他是因為魚生填不飽肚子,才執意要配上飯團,他反譏我不懂吃。
 
他在大一、大二的時候並不是跟Steven組樂隊的,那時的他沉迷金屬樂、重金屬樂等,總之都是非主流風格,因此跟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組了樂隊,玩自己喜歡音樂,吸煙的習慣便是從他們身上惹來。
 
我問,後來為甚麼會跟Steven他們另組樂隊。
 
他沒有回應,只是把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然後着我趁鮮吃下壽司。
 
隔了半晌,他緩緩地說,其實主流音樂也不賴,多接觸不同風格的音樂並非壞事。
 


他的話似乎有弦外之音,但我聽不懂,也沒追問。
 
如果要說清楚,早已說明了。
 
到了最後,他亦沒有再說清楚。
 
不清不楚,反而令我感到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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