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遷不拆,要求對話。」
農曆年過後,政府決定強行清拆,大批的警察進入菜田村,已經接受了賠償的那些空屋,被推土機迅速推毀,一陣塵土飛揚,換來龐大的「彭冷彭冷」倒塌聲響,一個家園原來沒有了人之後,就是一堆石屎瓦礫,連旁邊的樹都顯得特別寂寥,像守候一座墓地。
搖搖手持擴音器,向站在她大約兩米遠距離的警察繼續叫着口號,也安排示威的村民坐在一間村屋前面,阻止工程人員進入。

「有甚麼用?」站我旁邊的父親自語。
「政府要拆了,阻得到嗎?」他繼續說。
我沒有回答他,其實大家都知道答案,「甘興記」將來也會得到同樣的命運,我們現在只是希望得到最大的賠償。
「那一年,颱風吹來的時候,我也希望不要吹倒我們的家,但結果還是吹倒了。」父親慢慢說:「有些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

談判沒有結果,警察開始抬走坐在地上的村民,有人反抗,警察遇到反抗便更加強硬,出現了警告的聲音,有被抬走的人高興聲抗議,記者追訪、拍照,情況開始混亂。




「我是村民,你有甚麼權要我走?」
「救命呀!警察打人呀!」
「抗議無良政府!」
「暴政!暴政!」
反抗的人越來越多,有村民受傷,抗議的人向警察推撞,警察用武力拉走反抗的人,有人拿起地上的木棍揮舞,警察向人群噴胡椒噴霧,情況開始失控。

「呀!救命呀!」有人抱着臉亂跑,有村民撞向警察。
搖搖被人群撞倒地上。
我衝上去扶起她,見她一邊臉都是血。
「妳受傷了。」我摸摸她的後腦,有更多血流到我手上:「妳怎樣?」




「好痛!」她的臉都因痛楚而扭曲了。
我身邊一片混亂,有警察,有村民,有記者,我抱起搖搖想走出去叫救護車,卻被人拉住了,是警察。
「她流血了!」我對他說。
「不許動!」他向我大喝。
「她頭受傷流血啦!」我向他伸出手掌讓他看,滿手是血。
「你坐在地上。」
「我坐地上她會止血嗎?」可能是環境氣氛的關係,我也按捺不住激動。
這時候,我見到父親出現,他問我:「她怎樣?」
「流血了。」我也向他舉起手掌。
「進屋裡,先止血。」




「不准動!」那警察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在這裡住幾十年了,我要去那裡都可以。」父親的語氣很堅決,這是自從他病了之後,少有的動氣。
我沒有理會那個警察,抱着搖搖便直奔家裡,我把她放在沙發上,父親取來急救藥箱。
「好點嗎?」我替她的傷口消毒後,用紗布按着她流血的地方。
「止血了嗎?」她問。
我拉開紗布看,傷口原來不大,應該被地上的石塊劃損了皮膚,已經止血了。

到了下午,外面的情況平靜了。
警方表示集會變成武力抗議是村民與社運人仕的責任,結果引來更多的反對聲音。
政府表示會再同村民開會,警察離開後,增援的社運人仕多了,很多都是搖搖的朋友,他們叫她去看醫生,有些叫她去投訴警察,有些叫了記者來採訪。
一時間,我家便成了臨時的集會地點。
對於這一點,父親沒有意見。
因為他們對我家的傳統地下燒爐很有興趣,頻頻問我父親有關飯店的歷史,還拍照。
「原來有這麼多明星來過!」他們見到我小時候的相片。
「真是很有價值,香港還有這樣的燒爐嗎?」




「沒有了,現在的飯店都在市區,怎能有這種燒爐!」
「就這樣消失了,很可惜!」
「又一樣東西要被淘汰。」
「我們的城市很習慣鏟除舊物。」
「究竟有多少東西是在我們沒有為意間消失了。」

我站在一旁,聽着幾個比我年輕的青年在感慨,才突然有一股「終於來到」的感覺。我以往聽着失去飯店,就想到賠償,卻沒想到這是不可追回的祖業,我們以為憑甚麼來回憶我們的「甘興記」呢?一塊招牌?一個飯碗?幾張相片?就像我回憶母親一樣,要靠幾張相片?

「當時是否有位村民同妳急救?」記者問搖搖。
「是,就是他。」
鏡頭對着我,又像上一次,女記者把收音咪放我面前,問:「當時情況是否很混亂?」
「嗯….. 小小…... 小小亂。」
「警察是否有濫用武力?」
「下?濫用!」
「抗議警察濫用武力!」背後的青年一齊出聲,高叫着:「抗議到底,還我菜田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