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除了上課及跟隨白止言四出外訪外,我大多數時間都留在白止言的大宅裡閒逛。
這座大宅,發掘的地方愈多,就愈會令人驚訝不已。
 
 
「戈域,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嗎?」我反著白眼,在大宅的後園內穿來插去,想要擺脫那不徐不疾地跟在背後的戈域。
 
緊隨著我背後的戈域,雖然沒放慢腳步,但說話時卻絲毫不氣喘「白止言吩咐過,只要他不在你身邊時,我就必須好好地緊隨著你,保護你安全。」
 
我在後園的樹木間左穿右插,企圖以眾多的樹木來擾亂他視線,可惜仍徒勞無功。
 




「這裡是大宅範圍,很安全的,你不用跟得這麼貼了。而且,我想好好待在房裡時,卻見你如雕像般正正坐到我窗外、想到花園閒逛時,你又繼續跟在距離我不足一隻手臂的後方擾擾攘攘,你知道這很引人犯罪嗎?」我語帶無奈。
 
「這是白止言的要求,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而已。」戈域繼續以平淡的語調說「而且他說過你在洗手間及自己的房間時,我不可跟你共處一室,但為確保你安全,因此,我都只在房外觀察到你的地方看守著而已。」
 
我已累得跑不動,彎著腰扶著樹幹喘著氣說「白止言叫你做你就去做,不覺得太沒自我了嗎?」這些異族也不知道是如何構造,想法又奇怪又固執。
 
氣喘稍為舒緩後,我緩緩站起時,忽然看到一片桃樹林映入眼簾。桃樹林旁還有一張木製圓形飯桌及木椅,不遠處更有一個細小的、附有小瀑布的游泳池。我雖知道這大宅面積不少,但卻萬萬沒想過連桃樹林及游泳池也有。
 
「戈域!」我望向身後那有如鬼魂般死纏爛打跟在背後的戈域說「那是⋯⋯⋯那是白止言的嗎?」
 




「這是大宅範圍內的樹,所以沒錯,是白止言的。」戈域看了看前方的桃樹林再向我解釋。
 
我向那些桃樹跑了過去,一手執住樹上的蜜桃向戈域問「是白止言的,那我可以摘嗎?」
 
戈域聳聳肩說「可以,但你摘來有何用?」戈域走過來看了看這些桃樹「吃得下的話,吃完後,把果核埋在泥裡吧。」
 
「吃得下嗎?」我心想「只是一個桃,為何會吃不下了?」接著伸手把桃摘下,跑到游泳池邊坐下,脫下鞋子把腳浸入水裡,邊踢水邊慢慢吃。
 
這游泳池的製作也毫不馬虎,整個長方形的游泳池以米白色雲石砌成,貫徹了整座大宅的風格;游泳池其中一邊砌了一個圓拱形的背板,上面刻有歌德式的妖怪雕像,水就是從這隻妖怪口中流到水池中,雖然感覺就像在那妖怪的口水中游泳無異,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游泳池的造功之精細。
 




那個平日從無表情變化的戈域,不知何故竟反常地以疑惑的眼神望向我,那種猶如科學家觀察白老鼠般的眼神看得我非常尷尬。
 
「怎麼了?你也想吃嗎?」我被他盯得混身不自在,把手中蜜桃伸向他問道。
 
戈域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又再以觀察實驗品的眼神看著我。我邊咬著我的蜜桃,邊別過臉避開他的眼神,怎料那戈域竟然隨著我的移動,也去避開他,他雙眼仍是緊緊地跟隨著我。
 
「怎樣了?瘋了嗎?」我忍不住以怪責的語氣質問。
 
戈域搖搖頭,語氣依舊平淡,眼神仍帶疑惑地問「瘋的是你,你沒感到不適嗎?」
 
聽完他的說話後,換成我一臉疑惑,我思考了一會,狐疑地問「我?為何突然會不適?」
 
戈域並沒回答我的問題,只說了句「冒犯了。」然後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接著眼神又再次浮現出百思不解的神色,自言自語說「奇怪了⋯⋯」說著又破天荒地輕皺著眉頭向我問「你生前很喜歡吃蜜桃?」
 
我以眼尾望了他一眼,不滿地說「甚麼生前?我現在死了嗎?」




 
戈域點點頭「我剛剛為確定此事,特意摸了一下你脈搏,確定你已沒脈搏,證實你已完完全全死透,已正式成為噬血族人,因此才如此問你。」接著見他又再問一次「那你生前很喜歡吃蜜桃嗎?」
 
「甚麼生前死後的,我就算已是噬血族不再是人類,但不是仍好端端的活著嗎?那算甚麼生前不生前的!」我語帶不滿「你可以稱之 ’仍作為人類時‘。」
 
「但我覺得 ‘生前’ 比起 ’仍作為人類時‘ 更簡明扼要。」那煩人的戈域依舊以平淡語氣繼續問那該死的問題「那你生前很喜歡吃蜜桃嗎?」
 
不知道這是否異族人的通病,他煩人的程度絕對不比白止言低,而引人犯罪的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面對著他契而不捨的問題,我無奈地晦氣回答「對對對,我很喜歡吃蜜桃,那又怎樣了?」
 
戈域點點頭「我也覺得是這個緣故。估計由於你生前對蜜桃有著強烈的喜好,因此影響到你現在的味覺!」
 
我皺眉思考著他說話的意思,突然恍然大悟,把手中蜜桃伸向他說「蜜桃!」
 
 
 




 
當日傍晚,我還順道摘了幾個蜜桃,帶回房間留待晚上食用。
 
自從入主這大宅後,我忽然就像變成上等人一樣,永遠兩手空空,背後跟著一個為我拿取所有物品的保鏢戈域,就像現在,只是三個蜜桃而已,他還是要搶著去拿。一直住在這大宅的話,雙手退化肯定是遲早的事情。
 
「戈域!」
 
戈域拿著蜜桃回到我房間的途中時,忽然聽到有人在走廊上把戈域叫住。
 
「你對她做了甚麼?」那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聲音的主人亦隨聲音由遠至近來到的同時出現在我們面前。
 
「白止言。」戈域不解地問「你剛剛是指⋯?」
 
聲音的主人正是白止言。他看了看我們手中的蜜桃,見我吃得津津有味,輕輕搖頭說「沒事了,是她自己嘴饞。」接著又望向我問「你這蜜桃⋯⋯好吃?」
 




我有點明白他的問題,但又有點不懂,於是把蜜桃遞至他口邊說「好吃,你要試試嗎?」
 
白止言看了看那蜜桃,輕輕咬了口,接著緊緊皺著眉頭,掩著口說「你覺得好吃?」
 
我知道白止言所指,因此點點頭。其實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箇中緣故,但吃下去,味道的確依舊是蜜桃應有的味道,而且那種蜜桃香味聞起來也一如以往般吸引,並不像其他食物,雖然聞起來味道依舊如人類時無異,但感覺就像是已經吃得非常飽時,聞到食物香味般,不單止沒引起食慾,更有種反胃的感覺。
 
白止言皺著眉頭望向戈域,戈域也會意地向他點點頭,接著做了個不知所云的手勢,白止言見到後也以另一個神秘手勢回應他,然後兩人突然走到一旁,細聲耳語,更不時偷望向我,接著又繼續不知在討論些甚麼,但兩人表情均看似不知為何事而煩惱一樣,然而他們倆這種盡在不言中的默契,仿如瞬間把我排斥在外一樣。仍是人類時,我總與身邊的人及事均格格不入,好像融入不了各同圈子般,直至後來認識了白止言,他讓我感覺到怪異孤僻的人並不只我一個,跟他一起令我有種被接納的安全感。可是,或許他只有處於人類世界時,方會有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當他回到熟悉的異族世界時,感覺就像其他人類一樣,和我之間有一道高高的透明幕牆。又或許,這從來都是我的問題,不論去到哪裡,總是與所有人和事都有著一種疏離感,作為人類也好、作為噬血族也好⋯⋯
 
在我正跌進失落寂寞的漩渦時,突然感覺膊頭被人輕輕拍了拍。
 
「怎麼了?突然沒了反應又這麼安靜?」拍我的人正是白止言「我跟戈域正在為你擔心。」他溫言安慰著我說。
 
或許⋯⋯剛剛真的是我想太多,太敏感了。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蜜桃,而剛剛你又發現了花園裡的蜜桃園,在仍未習慣噬血族飲食時,會傾向依賴它,是無可厚非的。我知道阻止你也沒用,而且我也不打算這樣做⋯⋯」白止言說著呼了一口氣「畢竟,找回人類時的味道⋯⋯是很難得、亦是會為你帶來安慰的事情,因此,我不希望剝奪你這個回憶及享受,但只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以下幾個條件。」說罷非常認真地看著我,雙手輕輕扶著我肩膊問。




 
見到白止言那誠懇的態度,剛剛一定是我想得太多了,白止言是絕對不會把我拒諸門外的。我望向他,微微點頭說「嗯⋯」
 
「你知道,噬血族,不管是落族人還是純種族人,都只會對血液及內臟感興趣,但有極小數的落族人會對某些人類食物帶有留戀,因此縱使已成為噬血族人,仍吃得下那些食物。」他望一望向我,似是看我是否理解他所說的話,待我點頭確定後,他又繼續說「噬血族人由於只進食血液及內臟,因此身上會帶有血腥味道,人類或其他種族或許未必聞得到,但由於噬血族是一種以嗅覺選擇適合自己食物的種族,故此嗅覺要比其他種族靈敏。」他輕輕皺了皺眉頭,頓一頓再說「其他雜食的種族,身上味道比較雜,因此,並不一是每個人或任何種族都能勾起噬血族的食慾,然而⋯⋯ 對那些會吃人類食物的噬血族人來說⋯⋯」說著指一指向我說「即你現在的情況。由於你們基本上只會受一種人類食物吸引,因此,身上發出的味道會更單一而純淨。試想想,一個身上散發著多種食物味道,有些更近乎餿水味道的人類,與身上散發著單一味道,如蜜桃味的人類相比,你覺得哪個更能引起食慾?」
 
白止言向我拋出了這個問題,我呆了一呆,心裡根本不知道究竟身上有多種食物味道,還是單一味道的較吸引。不過,幸好他用了餿水這個極為負面的詞語去形容雜食性種族身上的味道,不然,若果於這個時候答錯問題,一定非常尷尬。
 
「散發著單一食物味道的應該更會勾起食慾。」我回答著說。
 
白止言聽罷點了點頭「沒錯。」
 
聽到自己答對了問題,我立即舒了一口氣,只聽白止言繼續說「對噬血族來說,最美味的美食就是自己族人的血及內臟,加上噬血族平日是沒法吃其他食物的,因此,像你這類落族人的血液中的味道,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味覺的補償,而這亦是最大的問題。」他說著輕輕拍了拍的背說「我們從遠處已能聞到你的味道,你那味道會成為你被捕獵的原因。別說是其他噬血族人,若果你並不是你,我剛剛就已經把你獵殺並抽光你的血了。」接著突然向我露出獠牙,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他接著又繼續說「因此你絕不可以在這大宅外食蜜桃!」說著見他抬頭想了想,又說「還有,若果知道那天要出門的話,外出前兩小時也絕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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