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一句涼薄的話,在心靈上絕對和剛才擁抱少女時那種寒意不相伯仲,原來現實中的人情冷暖真的比任何靈異事情更加讓人不寒而慄。
 
回到家門前,把沮喪和頹廢的臉容收起,因為我不希望身懷六甲的姐姐煩心,畢竟與丈夫的事情已經令她煩擾不堪,真不懂明明以她的條件和外貌可以選擇更好,但偏偏心甘情願把所有最好的時間都浪費在這位樣貌不討好,一事無成得連家人也嗤之以鼻的男人身上。
 
有時候看著姐姐腹中的孩子,不禁認同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個道理。
 
然後堆出昔日一臉無知的模樣,望見姐姐早已起床並揉著肚子聽著音樂,她用上靈敏的鼻子嗅到散發在我身上的酒氣並笑著問道,
 
「大個仔啦喎,今晚同邊個去飲野呀。」
 


「同朋友咋嘛,佢有心事。」
 
姐姐聽到後愣住了一陣,心底一沉低語地問道,
 
「佢......唔開心?有咩心事呀。」
 
我苦笑答道,
 
「或者咁講,一個其他人眼中不愁寂寞嘅人,可能往往就係最寂寞。」
 


姐姐聽到後點了點頭悶哼了一聲,接著便沉默起來。
 
憑著姐姐或其他人的眼神和神情,就算沒有一個擁抱,我也略知一二感受到他們心中的遺憾隨著時間而愈來愈多。
 
洗過澡後,再吃了一頓姐姐煮的早餐,還貼心的為我泡了一杯花茶;
 
這就是姐姐的溫柔。
 
飽足後整理好行裝便要上班,今天的工作忙得很,至少到客戶家中簽合約和裝機這件事情足以令我折騰一整個早上。
 


到了客戶的樓下保安大堂登記後再致電給客戶,在這個流行Whatsapp的年代,我還是愛致電給客戶確認,畢竟有些賤人總愛已讀不回令你不知所措,可是你不再跟進的話就會招來投訴,尤其是在服務性行業這種情況更甚;
 
在等待客戶接聽的期間打量周遭,這是位於荃灣的某幢商場上蓋的屏風樓,環顧著豪華裝潢的大堂,以這裡的樓價計算,住得起的人已經屬中層或以上,有時不禁感嘆香港的有錢人很多,有父幹的人更多,可惜這部份人並不包括自己。
 
想著想著,電話接通了,起初我以為這位客戶既然是一位富有人家,態度和語氣應該尖酸刻薄,可是結果卻和我所想的有很大的差異。
 
「喂,你好呀,我係上嚟簽合約同埋裝機,請問而家方唔方便?」
 
「好呀,無問題,你而家上嚟呀,我開定門,麻煩晒你。」
 
一句面對陌生人時簡單的說話,最能顯出一個人本來的教養,而教養是用多少金錢也學不來的,這是一個人的閱歷和修為。
 
不知怎的,我開始期待這位客戶會是一位和藹的太太,還是一位書卷味濃的人妻?
 
畢竟我們這一行,每天要面對林林總總的客人,而從聲音和語調揣測一個人的外表算得上一項小遊戲,不過現實告訴我們,斯文敗類的人多如繁星,如像便利店一樣總有一位在左右,人真的不可貌相。


 
噢,斯文敗類令我想起一位朋友...... 不過他總不承認自己斯文,他認為自己是一頭良禽。
 
經過一座氣派豪華,有綠茵茵的草坪和假山水池的花園平台後歷經辛苦,終於到達目的地,亦掀起了這位客戶的神秘面紗,一位書卷味濃的人妻站在門外拿著手機並笑意盈盈的點頭示好,而且外表有點像一位......不知是大陸還是台灣的明星,總之忘了她的名字吧。
 
「海.....小姐,你好呀,我係嚟裝機,同埋畀份合約你簽。」
 
這個姓氏我還是第一次聽過,從前不曾想過會有這個姓氏,而且我發覺很多有錢人家的太太,只喜歡別人稱呼她的姓氏加上小姐一詞。
 
「哦,好呀,無問題。」
 
走進單位內,第一眼感覺她家中的環境有點強差人意,雖然算不上凌亂,但總是有點亂,窗邊掛著由貝殼製成的風鈴,任何微風吹撫的搖晃,而牆上放置著世界各地的風景照,估計是由她親自拍攝。
 
然後她友善的示意可以坐在梳化上,
 


「隨便坐呀,不過唔好介意有啲亂,家務助理聽日先上嚟執屋。」
 
「無問題無問題。」
 
話音剛落,我二話不說把合約取出,接著耐心地講解內容,希望快點簽妥後便動工裝機,接著可以快點回到銅鑼灣開檔。
 
想不到當我詳細講解完內容後,她微笑的簽妥了合約並說道,
 
「呢啲野一般都係我先生處理,不過聽完都無咩問題,咁係咪開始裝機?」
 
「呃.....係呀。」
 
香港有如此多的奸商,主要原因就是太多香港人像這位小姐。
 
這間屋算不上很大,但要裝機的地方至少有三處,有時候真的不明白客戶的需求。


 
我一邊裝著機一邊點頭打著歌曲的拍子,再打開電腦設定的時候,海小姐打量著我,再冷不防說道,
 
「師傅你係負責裝機?每日都要周圍走?」
 
說起這件事讓我有點火大,從前我是一位普通的街檔Sales,然後在上司的欺騙下兼任上門裝機,明明兩種不同的工作,除了多一點微薄的裝機費用外,薪水幾乎不變,但成本就省了一個人的薪水。
 
「我做裝機兼街檔Sales,兩邊走。」
 
「嘩,好勤力!你.....令我諗起以前嘅一位朋友,一位都係好勤力嘅朋友,佢認真做野嘅時候都係會不知不覺咁哼歌或者點頭打拍子。」
 
看著海小姐面掛微笑,而心裡的甜寄彷彿滿得要溢出來,可是笑容卻帶點緬懷的眼神,我不禁說破了她的心事,
 
「你講嘅嗰位朋友,應該係......曾經有過感情?」
 


她扼腕慨嘆點了點頭並苦笑答道,
 
「唔知點解突然會感性咗,Sorry!可能太耐無返香港,無返過呢間屋。」
 
「不過我深信,你嗰位朋友一定靚仔過我,哈哈。」
 
一句自嘲緩和了氣氛,畢竟我害怕工作時候的氣氛過於沉重,總令我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係呢?唔知你介唔介意我播歌?因為我平時慣會播啲音樂,怕間屋會靜,只係見有人上嚟裝機至熄咗。」
 
「無問題呀,我都怕間屋會靜。」
 
然後,從她的手機中播放著一首又一首悠揚悅耳的歌曲,我們不知不覺間打開了話匣子,至少為早上沉悶而重複的工作增添了趣味。
 
或許,不是我有一種讓人說出心事的能力,而是感觸這回事,最容易令人按捺不住情緒,而且出來社會工作日久,我學會觀察一個人,我發現海小姐的視線不時打量掛放在牆上的照片,然後把戴在頸上的項鍊輕柔的握在心中,猶如祈願一樣。
 
大概我看得入神,她見狀展示了那條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鍊,再凝視著項鍊說道,
 
「以前我同嗰位朋友養過一隻貓叫噹噹,佢好得意,可惜早兩年過咗身,我好掛住佢,就問嗰位朋友可唔可以將噹噹嘅骨灰畀我,噹噹生前我無好好陪過佢,我好想陪返佢,於是嗰位朋友答應咗,而我先生就拎噹噹嘅骨灰整成『生命鑽石』,仲整成項鍊畀我。」
 
話音剛落,她眼紅的嘆了一口氣。
 
俗世所有葬禮不是讓死者安息,而是讓生者釋懷的一場儀式,就像一段感情,縱使結束了也希望有一些回憶或者遺物留下,那怕有多刻骨銘心;
 
要是不希望有任何回憶和遺物留下,這只不過意味著當事人還在逃避過去,因為任何事情結束,總會有回憶或者遺憾留下。
 
「我都好鍾意小動物,不過屋企人氣管敏感所以無養。」
 
接著我沒有回應,大概在這個時候最佳的回答就是沉默,因為我的身份只是一位恰巧上來裝機的樹洞。
 
一直埋頭工作,最終把所有機盒都裝好,然後不知不覺替她執拾地上的雜物,剛好發現一個盒子,正當我拾起來之際,海小姐緊張的搶回並說道,
 
「唔記得放返原位添。」
 
她這個舉動惹來了我趕緊道歉,她見狀有點尷尬地續說,說著說著也有一陣高興,
 
「入面係一本書,係一本獨一無二嘅書,全世界只有一本。」
 
話音剛落,她堆出笑意從盒中取出了這本已經泛黃的書,雖然我只能悄悄的看過一眼,而我驚人的記憶力和訓練日久的觀察力在這個時候發揮作用;
 
這本書的封面沒有任何設計,只是寫上:「十年後,你還會記得我嗎」,她看了兩眼後放回盒中。
 
十年,這個名詞不知怎的教人唏噓不已,每個人都會希望有人會用上十年去記住自己,但到底有多少人許下這個願望後,會用上十年時間去記住曾經的許願?
 
也許這本書意味著曾經的深情,重拾起來依舊清晰如昨日,歷歷上心頭。
 
「係嗰位朋友專登整,世上只有一本。」
 
然後,她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那個盒子。
 
「係呢,師傅呀?你會唔會用十年時間去記住一個人或者一件事?」
 
「我都唔太清楚,反正人生都唔係得好多個十年。」
 
不過因為一次惡作劇和一位女神擁抱後,我得到她的異能,這件事情別說十年,就算十輩子都忘不了。
 
「或者十年之後就算記住,可能只係覺得係一件陳年舊事,無咩特別,哈哈。」
 
我一邊執拾著行裝一邊答道,
 
「咁.......陳年舊事都係人生其中一段回憶,都係獨一無二同埋值得懷念。」
 
話音剛落,播起了藍又時的曾經太年輕;
 
開始旅行 寂寞 很清醒
我在靠近 過去 的邊境
有些 戀人只是 路過時的風景
 
可能在每個人的歌曲播放列表中,不多不少也反映著她/他們的內心感受和所執著的遺憾。
 
「其實最值得懷念嘅可能就係活喺回憶入面嘅人同埋自己。」
 
她說過這句話後,縱使我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沒有和她擁抱,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遺憾。
 
接著,是時候離開,和她道別過後離開這個地方,但對於剛才的對答和事情卻在我的腦海發之不去。
 
一本舊書,內容我沒有看過,那怕內容多精彩和動人心靈,縱使她如何珍而重之,也敵不過歳月無情的侵蝕而泛黃,大概唯一不變的就只有書中的內容。
 
一條鑽石項鍊,有誰會想到是由一頭本來很可愛的貓咪去世後的骨灰所造,而原因莫過於執著和不捨,而背後的原因和不變的是愛意和思念,更大可能是源於遺憾。
 
不論生命和回憶都敵不過時間的侵蝕,每樣事情都有一個時限,而我們總愛和時間作對,對逝去的事情念念不忘,然後遺憾亦因此而產生了。
 
一段感情,
 
開始的時候,時間就好像為了認識你而設。
戀愛的時候,時間和世界好像是為我們而轉動。
冷戰的時候,世界好像因為失去了引力而停止,時間變得苦澀,思念如刀割。
分開的時候,痛苦就好像計時器,計算著第幾天失去你,回憶總會不時偷襲自己。
 
每個人都曾經擁有一位放不下的某人。
 
可能大家曾經都太過年輕,愛得卻絕對任性和真心。
 
可能彼此曾經都年少輕狂,轟轟烈烈的愛過一次。
 
大概,不論重來多少遍,有些事情早已走錯了再也回不去,只能默默接受選擇了的結局。
 
也許,世事總善變,而這種善變套用在現實中叫事過境遷。
 
遺憾這回事十分公平,不論窮人和富人都會有,而這位小姐/闊太可能銀行戶口和家境十分富裕,但在她心中最想得到的,可能只不過是往昔的一切和活在回憶中的那位他。
 
可惜這種願望儘管她的戶口比李嘉誠的戶口多幾個零也不能實現。
 
她說,戀愛會結束,生命也會有盡頭,但那些關於我的事情,總有你緊緊跟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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