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偶要我跟陳家豪說,我兩個都要在一起。
他開心見誠地道出問題,只想得到答案好讓大家都不再拖拉,怎料卻得出這樣一個答案。
 
「兩個……都要?」我能理解他在困惑中想要得到確認。
小木偶讓我更堅定的回答,是的。
他聽罷只是苦笑點頭,說明白了。
 
「我們就一直這樣子吧。」
 
 




他說沒關係,他陪姊姊逛街也是這樣的。
她看上一條洋裝裙,黑色白色都想要。糾結良久,最後還是兩條一併買下。
陳家豪說他知道女生都是這樣的,沒關係。姊姊有份穩定的工作,有錢就把喜歡的都拿下。
太多的感情無處可放,大概也算是一種本錢。
 
 
說罷他便從一直倚著的欄杆起來,說送我回家。
太晚回去的話,他怕阿草會起疑心。
 
若世界陷進大騙局裡面 朋友亦難以發現




共你隔著空在秘密通電 挑戰道德底線

 
 
 
逢星期二和五,放學後籃球隊都有練習。
陳家豪在星期二會上補習班,我會在附近等他下課,再一起慢慢走回家。
 
踏入十二月,校服早就換上冬季,路邊櫥窗都陸續掛上聖誕裝飾。
 
「今年平安夜,我們一起過吧。」我從擦得透亮的玻璃觀看我倆的倒影,漫不經心的說。




 
他好像有點吃驚,想說點甚麼最後還是吞回去,爽快的答應我了。
我知道他要說甚麼。因為我也想起上年聖誕節,我是和阿草過的。大概我也只能分他一個平安夜,他也理解。
 
如果我夠敏感,早一點讀出每首歌的潛台詞,這個故事大概可以省掉好幾萬字。
 
如若早三五年相見 何來內心交戰
 
可惜世界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到底是今生的我欠了阿草,還是上世他欠過我。
 
 
每一次接近他都必須鬼鬼崇崇。聊天都是錯事,約會就像犯罪。我們費上很大的氣力,小心翼翼地保護這個屬於我們的秘密。
自從和多多分手,他在社交網站的感情狀況一直是單身。對於其他人而言,陳家豪還是未能和多多的一段關係下恢復過來。
 




驚天動地 只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 不敢有聲 這愛情無人証

 
 
每天星期二他和我散步回家,他離開後掌心還殘餘他的溫度。獨處時討厭自己的情感更為強烈難捺。
 
從小父母就不常在家,大多時間只有我。我討厭過他們,也討厭過世界。
一邊唾罵蒼天,一邊祈求祂賜一個人來陪陪我。
 
現在他給我雙倍的關愛,卻讓我百倍討厭自己。
 
 
我討厭自己在那次撒謊後,真的兩個人都喜歡。更討厭自己不能夠決斷點和其中一人斷絕來往。
最討厭自己還是敵不過木偶降,一次又一次地存心欺騙最在乎的人。
最有趣的是有時我又會分裂出另一個人格為自己開脫,說其實我都不過是個人,我都會怕死。




 
要是不屈服於降頭的話就要死,我想知道到最後還會有多少人能忠誠地覲見上帝。
 
 
成長過程一直形單隻影,難得有人靠近我更不想讓謊言嚇退他們。
我再也不想說謊,但我沒有選擇。小木偶他一直都在。
 
 
十二月二十四日。
所有人的平安夜,也是我和陳家豪的聖誕節。
 
我為他織了一條圍巾,米白色的。織得好醜,也因為毛線不夠所以顯得很短,根本都不夠在脖子繞一圈。但他好喜歡,還是把它掛在頸上。
 
我們還是遠離學校所在的港島區,隨便挑了一間餐館吃火鍋。我點了一個麻辣湯底,一個清湯。醬油要走青。
阿草完全不吃辣,青蔥芫荽等等也一概不吃。我們交往的一年下來,他的習慣我一項一項陸續記在心裏,幾乎變了一種意識。




 
只是記得太深,我忘了眼前的人不是他。
 
 
陳家豪的心思比我細密,我知道他看得出來。
但他的細心總是很大,大得可以包容我的不慎。他只是笑著,默默將食物全部放進辣湯。
 
我沒那麼笨,當然分得清眼前的人是阿草還是家豪,但潛意識是很笨的,它會以為阿草討厭的東西家豪也不會喜歡。
 
一個人的心就算有多細,都只能付給一個人。
但陳家豪不同,他的細心除了容得下我的多心,還容得下阿草。
 
當初他不敢說他喜歡,只讓歌詞替他說話。
現在他也不敢說不開心,唯有透過右邊的耳筒傳遞給我。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 叫太易動情 但我喜歡這罪名」
 
 
寒風出其不意劃過,又吹掉了樹上苟延殘喘的枯葉。
他說過櫻花凋落的時候,很乾脆。多虧他說了好多櫻花的事,才讓我也開始喜歡花。
 
「長大後,一起去日本看櫻花吧。」
我這樣說。他聽罷似乎有點愕然。
 
飛天遁地 貪一刻的樂極忘形
好想說謊 不眨眼睛

 
 
 
「花見之時,我們就公告世界。」

讓這個秘密不再成為我們的恐懼。
 



 
十二月二十五日,電話在早上七點就響起來。
這是日曆說的聖誕節。
 
電話裏頭的人是陳家豪,他說要成為第一個和我說聖誕快樂的人。
「這樣有夠早吧?」說罷,他從電話裏頭打了一個呵欠。
我睡眼惺忪往話筒說,你太遲了,昨天已經是我們的聖誕節。
 
他明顯在偷笑,還約定以後的節日我們都要早一天慶祝。
我沒睡醒,迷迷糊糊的說好。
後來他告訴我,這樣他就可以比阿草更早的和我過每一個節日。
 
 
我和阿草約在中午見面,早上還有時間和他聊天。
 
「你今天有甚麼要做?」我在幾天前已經想要問他今天和誰一起過,只是遲遲沒找到機會開口。
畢竟我怕他反問我,或不問我。因為他早就知道我今天會見阿草。
 
「今天,就和家人一起過呀。」
 
我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猶豫。
他對我說謊了嗎?
 
想深一層,其實這也不足為奇。我一個人只分他一半,有甚麼資格要求一個完整的他。
我縱然明白他,心裏當然也會不舒服。畢竟知道、明白和接受是三件不同的事。
 
誰都會說謊。我應該比起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見我久久沒答話,像個傻子一樣不停往話筒裏喊喂。
 
「那麼你們,」我強忍想要搗破他說謊的衝動,語氣盡量溫和:「要去哪?」
「怎麼了,你不相信我?」我不能解讀他的語氣,是因為被懷疑而生氣了嗎?
反被說穿的我心虛起來:「不是。」連忙補充只是好奇心作崇。
 
 
我們的關係在鐘樓之下總算是確認了,但這種狀況也太不正常。雖然我在很多年的以後學懂,這種事情這些謊言,其實比比皆是。
他大方得接受我同時被另一個男生佔有,所以當我看到他跟其他女生一起,即使不喜歡不舒服也不能說點甚麼。我知道關係上兩人並不能劃上完全的等號,但至少也該放於同一條方程式中。
 
我們的關係一直處於這個不對稱的天秤之上,在當中又彷彿有種微妙的定律悄悄運作。任誰輕輕一碰就會打碎,化成一縷輕煙。
 
所以我們不說也不問,以為就不在意。
 
我一直不願意直接問他在聖誕正日約了誰,因為我在他面前老是擺出一副不大在乎的姿態。
也許我就是這樣來維持我們之間那個不對等的天秤。
 
 
 
「哦,我知道了。」他突然拍案大喊,害我半刻得了耳鳴:「你以為我約了小寶吧?」
小寶是他的鄰座,也是賓治同學心儀的貴族女生。
 
「我討厭你說她的名字。」誰叫她媽給她取了這麼一個親暱的名。
他隔著話筒大笑起來,說原來我一直很介意她。我堅決否認,直至下午他傳來和家人在踏單車的相片,我才沒有再衝著他生悶氣。
 
我們都在極其小心翼翼,保持天秤不對等的平衡。
哪怕它明天就垮下,至少今天我們在如履薄冰當中也擁有過對方的溫度。
 
 
我認識阿草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沒早到。
 
「你打扮了。」我笑說。
無論在校外校內,平日他只穿運動裝。今天罕有地塗起髮蠟,身上不再是運動風衣而是熨過的襯衫,他也不再穿累贅的籃球鞋,換上和他一點也不搭的牛津鞋。
 
「沒有,」他被我誇得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好像很久沒約會。」
「因為你練習很忙。」這話帶點抱怨的語氣,卻完全忘記自己在他練習的時間和誰見面去了。
 
「對不起。」他的道歉才叫我記得要對他覺得抱歉。只是我的一句對不起暫時無法說出口。
他低下頭,憂冷的臉上帶幾分愁緒。他一張臉總是平靜,像張白紙般難以找出一絲情緒。
不管是第一次牽我的手,或是我們第一次吵架。
 
我很少見他笑,除了在頒獎台上。
我更加沒見過他哭,哪管是在球場上受傷摔得骨折。
 
此刻仔細凝視著他,不難找出傷感的皺紋。我在自責和惆悵的邊緣中翻滾不停,靈魂早已不知飄去哪兒。
我為他戴上另一條同樣織得好醜的圍巾,笑著說聖誕節快樂。我驚訝也詫異自己現在連說謊都做得那麼自然,背叛最親近的人仍然覺得幸福。
先是討厭鏡中的自己,現在更多的是覺得可怕。圍巾可以織兩條,但人總不能一分為二。
 
我很認真地思索過和他們的關係。雖然和家豪一起的日子很快樂,但我知道他不會是和我走一輩子的人。無聊的時候我會在想,究竟和家豪會是怎樣分手,這種關係又能持續多久。不過我卻從來沒有料到跟阿草分手的一天。
一種是過眼雲煙,一種是細水長流。煙比水好看,但誰都知何者更難留住。
 
 
要是我晚幾年才遇到家豪,可能我成熟夠就會乾脆地拒絕他。
誰叫鐘樓的時間分秒不差。
我們在太對的時間遇上對方,才做出了錯到極點的事。
 

 
 
阿草把我送回家後,陳家豪像感應到一樣立刻就打電話過來。
我故意等了好一段時間才拿出背包內的手機。因為我不想弄得好像阿草剛離開我身邊我下一秒就去找家豪,可能我笨得以為這樣做的話就能減低這份內疚。
 
陳家豪甚少會主動致電給我,因為怕我和阿草在一起的時候會見到,所以他每次都會先在短訊確認我是否一個人。
 
這次來得如此突然,我趕緊接聽是生怕他會出了甚麼事。
 
 
「還好趕得及。」他說話沒頭沒尾,有時還真讓人動氣。
 
「現在是十一時四十五分,我們還來得及在聖誕節正日獨處十五分鐘。」
 
在這個特別的節日,他也不外求只想要十五分鐘。
 
「我不是個好女孩,是不是?」撒過那麼多次謊,我難得說得如此坦白。
「於他而言可能是,」他說:「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好。」
 
「如果你在他面前不夠好,他可能會不喜歡。不過無論你在我面前是甚麼模樣,我還是這一個樣。」還是那一個流落荒島,也會放棄逃出陪我留下來的虛構角色。
 
「家豪,你上輩子應該是天使吧?」
「或許吧。不過今世當了第三者,恐怕要被趕到地獄了。」
 
「不會的,」我不禁嚴肅起來,活像要在審判官面前認罪的口吻:「踏兩船的人才該下地獄。」
如果要找一個人為這件事負責的話,怎樣說我才是罪魁禍首。再追溯下去,其實錯的人是下降頭的小木偶才對。
不過到了這刻,我們都不得不承認這份幸福的重量是何其真實。這個責任不容我推卸。
 
他被我認真的語氣哄得大笑起來:「不用那麼入戲吧?還有劇情不合理,怎麼變成我們爭著要到地獄裏生活?重來重來……」
 
 
這你還不明白嗎?
有你的地方,才是天堂。
 
 
你我像快快樂樂同遊在異境
浪漫到一起惹絕症

 
 
【SOUNDTRACK 11>無人之境.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