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走在東京街頭,對上一次如此悠閒地在新宿街頭漫步,差不多已是十年前的事。

東京依然是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之一,四周都是潮男潮女。令我意外的是,在路人身上看到的足球便服,已逐漸趕上棒球衣。比起十年前,日本人明顯更重視足球。




涉谷區不少商店均有發售日職聯賽球衣,包括橫濱水手。我特地買了一件想要轉贈德仔,鼓勵一下他。

但見商業區的百貨公司均以日本足球「黃金一代」為大型廣告牌的主角。兩年前,日本政府面臨史無前例的政治風波,總統被內閣逼迫下台,整個國家彌漫陰霾。然而同時舉行的世界盃,日本卻在十六強淘汰巴西出局,歷史性殺入八強,使日本國民放下國家危機,瘋狂上街慶祝!那一刻,沒有什麼比國家隊榮辱更加重要。





足球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它為日本帶來團結,幫助人民渡過艱辛的歷史時刻。從那時起,足球漸漸超越棒球,成為國家第一運動。

我不禁想,香港的政治風波持續多年,香港人與中國政府之間的角力無日無之,若有天我們真的殺入世界盃,會否成功團結人民﹑會否是城市的改革象徵?

作為運動員,我什少涉及政治運動,但作為知名度高的公眾人物,我曾被邀請發表政治意見。很慚愧,每當被問到敏感議題,為了穩定香港足球圈的發展,我從未清晰地發表過任何政治立場。

然而,我的內心,永遠站在雞蛋一邊。到得一天,若香港隊真的殺入世界盃,足球勢必成為這個城市最有力量的工具。那時侯,我一定要為人民發聲。

對。足球,與政治從來分不開。




 
 
「哈囉,one?一位?」


走進目黑區的摩斯漢堡店,食店內也掛著日本「黃金一代」兩年前征戰世界盃的大頭海報。


「如果香港真係殺入世界盃……望著海報,我怔怔的幻想。






「Gary Li?」
「呀……yes。」


數名日本球迷認出了我,雙方言語不通,拍了幾張照他們便行了開去。

十分鐘後,當「國寶」本田佑一踏進食店,所有人同時停下工作,紛紛走過來搭訕拍照。而本田看來亦已習慣這種場面,耐心地滿足粉絲們的要求後,才到我對面坐下。


「幾耐冇見你了?五年?」他道。
「差唔多啦。你係日本國寶,邊得閒應酬?」
「大家咁話!不過依家既日本國寶唔係我,係著2+8波衫個位(太空翼)。」
 
 




我倆識於微時,幾天前方在球場上廝殺,如今一個擁抱便化解。

說起往事,大家自然提到當年在澳洲一起打拚的日子。當時,早熟的本田是天才球員,在悉尼隊中穩站正選,天份不及的我卻要經歷一番艱辛。


「當年既隊友大部份都退役了,如今只係得返我同你。」本田嘆了口氣。
「可見我地亞洲人既耐力比較高。」我笑道。
「咁耐以來你都努力鍛練自己,先係主因吧!以你既年紀體質,可以一直留喺歐洲真係好困難……你本事。」他豎起姆指。
「老啦大家都,哈哈……」我道。
「相比起自己,依家我反而希望班後生可以進步。」我由衷的說。
「你個班小朋友?唔錯呀,鬥志一流!」



本田對後輩要求什高,他對港隊一眾年輕人表示欣賞,是令人高興的事。







「你點睇我地世界盃既機會?」我問道。
「點睇?岩岩俾你地搶走兩分,要先顧掂自己吧!」本田哈哈一笑。
「我係認真想問……憑你多年觀察球員既經驗,你認為香港有機會突圍嗎?」



本田想了想,道:
「機會一定有,只不過…要keep住份鬥志,唔係容易既事。」
「嗯,創業難﹑守業更難,你岩。」
「外圍賽仲有一年要踢,球員又唔係經常一齊比賽,點樣保持團結同士氣,係成功既關鍵。」他說。






我若有所思,本田的話什有道理。與日本隊不同,港隊的技術層次遠不及同組球隊,士氣是我們最有力﹑亦或許是唯一的武器。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歇,這份氣勢帶不下去,便遑論次名出線的目標了。


「好簡單一樣野,要保持年輕人既奮鬥心,你要俾佢地覺得一樣野:波踢得好係有回報。」本田續道。
「有回報?」
「冇錯,你要令佢地覺得奮鬥落去係有收獲,可以提升佢地既技術水平同埋際遇。」他解釋說。
「聽講前晚入波個小朋友,去左橫濱水手試訓?」
「嗯,我今朝先送佢去訓練場。」我點頭。
「香港球員就係需要呢d機會!當年既日本都係足球荒漠,隨住三浦知良﹑中田英壽﹑等名將先後登陸歐洲創先河,令更多國外球會留意日本球員,先可以將日本國家隊帶到另一個水平。本土青訓工作,真係好重要。」本田正色道。
「香港既青訓工作,我認為已經接近收成期。」我滿有信心說道。
 
本田笑道:
「我地仲有次回合對疊,本來唔應該同你講咁多野……但衷心講句,老友,呢組兩個直接出線席位,我希望係日本同香港。」
「承你貴言。」我笑。






離開日本後,我接納本田意見,透過伊利先生的關係,涵接了德仔以外更多年輕香港球員出國,最終漸見成效。

傍晚六時,我駕車回到橫濱練習場接德仔。只見他手挽運動袋﹑滿身泥濘走出來,臉上目無表情。雖然他平時也是這幅模樣,但直覺告訴我,第一天試訓的經歷不太愉快。



「如何?還可以嗎?」我開玩笑口吻問著,德仔只是落寞地搖頭。


與少年人認識時間不長,但我基本了解他的性格。當他拒絕說話,就是用鉗子他也不會出聲;他願意主動開口,自然會說話。

車子一路由橫濱駛回東京,我們在一家食店坐下晚飯。

「我黎點野食,你冇問題吧?」我道。

依然,德仔只是搖頭,由上車到現在,沒有說過半句話。

忽然間,我隱約聽到微微的啜泣聲。

是的,這個天才少年,居然在我面前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