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救護員其中一個辛苦既地方,一定係返夜班。
 
根據部門統計,夜晚既出勤次數比日頭大概少一半,不過夜晚既值勤人手都會減半,譬如日頭有四更救護車,夜晚只會得返兩架,有時甚至係一架…
 
所以,夜晚一樣都係咁忙。
 
正常情況下,夜晚毋須出動既時候,救護員係會訓覺休息,但假如一聽到鐘聲響起,就要彈起身去車。某啲救護站個休息室係設於三四樓,成日要走上走落,有時半夜起身出動,個人仲係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眼都未睜得開,仲要行咁多層樓梯,一個不留神真係會仆親整傷。(而家基本上唔會再用銅柱,因為容易受傷。)
 
「大家今晚想食咩宵夜?前兩日中咗馬,今餐等我請!」
 




剛才講嘢既人係杰佬,佢係隊中既主管級數之一。佢係綠牌,但仲未係正式既兩柴,聽講過多一年左右就會升職。
 
「多謝哂先杰佬!不過我最近減肥,要戒宵夜。」另一位同事輝仔咁講。
 
我:「一次半次怕咩?食宵夜暖吓個胃,好訓啲嘛!」
 
杰佬:「希望今晚有覺好訓啦。」
 
輝仔:「我唔貪心,有三至四個鐘俾我訓已經好滿足。」
 




我:「咁大貪?我覺得有連續兩個鐘訓經已好好。」
 
可以既話,最好就係天下太平,齊齊一覺訓天光。但基乎係無可能既事,職業生涯裡面,好似只係試過一次…
 
畢竟市民對救護車既需求實在太高。
 
正式開工無耐,我地就接到一宗「有人企圖由高處墮下」既案件。
 
企圖,即係未跳…個心都無咁驚。
 




警察,消防及救護照舊齊齊到場,消防員經已喺大地面開設吹氣救生墊,慎防個事主真係跳落黎。
 
去到現場既住宅單位,我見到一名中年女士危坐於窗邊,只要再踏出多一步,佢就會跌落街。
 
從警察與事主家人既談話當中,我得知呢位中年女士既名字叫阿芳,有睇開精神科。
 
「嗱…你坐返埋黎先,咁樣好危險架,有咩事咪慢慢講。大家都係女人,我實會明白你既,係咪先?」其中一名女警不斷勸喻阿芳。
 
「有咩好講啊!?做人咁辛苦,死咗佢好過!」阿芳表現得有啲激動,言語間不停埋怨自己老公剩係識賭錢唔理屋企,而自己則要一星期返足七日工賺錢去養活三名仔女。
 
三名仔女當時匿咗入房,由阿芳既媽媽,即佢地既婆婆陪住。
 
然後我又無意中打聽到,原來阿芳係於某連鎖快餐店裡面做職員。
 
當時我喺度諗,做快餐店侍應月薪最多咪萬六七蚊。單憑一份糧,要同時照顧三個仔女既起居飲食,又要提供學費及零用錢,屋企又有日常開支…




 
條數點除得盡?
 
仲有,阿芳既然患有精神病,情緒或者會經常失控,再加上佢既情況同單親家庭係無分別。啲仔女生長於一個咁既環境底下,對於佢地日後既成長會有咩影響?
 
身為救護員,時常會接觸到唔同家庭背景及苦況既人,然而呢啲先係充斥住整個社會既真實面貌。
 
警方一直勸喻阿芳,但都唔成功,過程擾攘咗一段頗長既時間。
 
救護員每一次出勤最多只可以逗留現場三十分鐘,若然有需要逗留超過三十分鐘,就要通知control,申報overstay。
 
時間過得越耐,阿芳既態度逐漸變得軟化,情緒亦開始平伏。
 
「應該都係想發洩吓情緒架者。」杰佬喺我地耳邊細聲講:「準備定三角巾,等陣有機會要綁。」
 




杰佬既意思係阿芳既情緒太唔穩定,我地或者需要將佢既手腳綁住然後送院,以免佢情緒再度失控,於送院途中傷害到自己或者傷到我地。
 
最後,阿芳聽從女警勸喻,終於從窗口落返黎,並同意到醫院見醫生。
 
我地上前幫阿芳做咗啲基本檢查,一切指數正常。
 
期間,杰佬一直同阿芳傾計,問佢喺邊度返工,啲仔女讀幾多年級等等。然後杰佬又講吓自己個仔讀書啲嘢,傾傾吓發現原來佢個仔同阿芳三個仔女竟然係讀埋同一間學校,講講吓仲講到教數學個Miss Chan非常好人,成日請啲學生食糖…
 
傾談過程當中,我見住阿芳臉上開始出現返笑容,同剛才坐喺窗邊完全係判若兩人。
 
某程度上,吹水都係救護員所能提供既治療之一,當然唔係為吹而吹,而係要讓病人明白到,其實我地係有心同佢進行交流,有心去聆聽。
 
透過有技巧既溝通,分散病人注意力,甚至令佢感到放鬆同信任我地。
 
最後,杰佬判斷阿芳情緒穩定,無需要進行硬綁。




 
其實假如唔係迫於無奈,我地都唔想將病人五花大綁,畢竟俾人綁手綁腳既感覺一定唔會係好受,除非對方係個歇斯底里既瘋子。
 
試過有一次遇著個傻佬,全程喺度發癲,不斷郁手郁腳想打人,仲出埋飛劍(吐口水),最後唯有夾硬黎將佢綁住,再將佢成個人反轉擺上床…
 
無計,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法。
 
抵達醫院,將阿芳轉交俾醫院職員之後,我地就上返救護車爭取時間休息。由於剛才並無動用過任何救護裝備,所以唔使花太多時間去執拾同整理裝備。
 
通宵工作,最難適應既就係生理時鐘。
 
望望手錶,而家先十一點幾,暫時未有睡意,應該仲可以撐多陣。
 
呢個時候,杰佬經已處理好佢既善後工作,並返回到救護車上:「叫宵夜喇喂!」
 




「好啊,今晚想食邊間?」我問。
 
杰佬:「今晚有啲想食牛腩麵嗰啲,你地有無興趣?」
 
我:「無所謂啊,照舊榮記?」
 
「好。」杰佬回身,同坐喺後面既輝仔講:「你真係唔食?食啦!我請喎!」
 
「唔…」輝仔諗咗一陣,然後話:「上半夜就整單企跳,感覺今晚氣場唔係咁好…好啦,食個雲吞麵轉一轉個氣場先!」
(上半夜:開工 –  00:00;下半夜: 00:00  – 放工)
 
我趁住呢段無敵時間打電話去榮記叫外賣,當然要表明係救護車…
 
至於點解要表明係救護車,就要自己諗吓。
 
其實每一次叫外賣之後,最大既憂慮就係拎唔到外賣,原因好簡單,就係拎外賣途中被中途擊落。假如遇到呢種情況,因為要趕赴現場,外賣固然係唔夠時間拎,唯有等完成哂轉call之後先再揸車去拎。但係整個過程一來一回最少要四十分鐘,到時碗麵都浸到發脹,湯都擺都凍哂。
 
然後,最唔希望發生既事情始終都要發生…
 
「仆街…中call…」後方傳來輝仔既聲音。
 
杰佬:「咩Case?地點喺邊度?」
 
輝仔:「不省人事…土板街,中年男士。」
 
無事既,幻覺黎架者,嚇我唔到既…
 
我心入面希望只係普通暈倒。
 
趕到現場,隨即見到一大班途人喺度圍觀,我見到一名身形稍為肥胖既男人訓咗喺地。
 
杰佬拿取AED機,率先跑到男人身邊做檢查,而我同輝仔則隨後趕到。
 
杰佬:「無呼吸無脈搏,輝仔CPR!」
 
一旦要CPR,就意味著將會有一連串又艱巨又趕急既工作…
 
當中既步驟唔詳述太多,但我地打聽到,呢名中年男士大約五十歲,係附近既住客。他同朋友喺附近會所打完羽先球,於返屋企途中忽然失去知覺倒地,我地估計係突發性心臟病。
 
救護員既工作係幫傷者進行急救,於送院過程中維持或令對方既生命得到復甦。
 
將病人送到醫院,之後既後續發展我們地係無從得知,心裡當然係希望佢救得返。
 
人生真係好兒戲…邊個會諗到打完場羽毛球,死神就喺自己耳邊敲起索命鐘?
 
當晚總共做咗十轉call,完全無訓過。每次一返到局,當準備上休息室訓覺之際,個鐘又隨即響起,縱使真係好眼訓,但都要繼續去車。
 
「沖完個政府涼,舒服哂!」第二朝收工換衫剛剛沖完涼既杰佬咁講。
 
「有無興趣食早餐?」輝仔問。
 
「好啊,杰佬去唔去?」我答。
 
杰佬露出某種不懷好意既微笑:「唔喇…有正經嘢做。」
 
輝仔:「返屋企陪老婆仔女呢!?」
 
杰佬:「係啊,不過沖埋個涼先。」
 
輝仔:「吓…你啱啱咪沖咗涼囉,又沖?」
 
杰佬最後只係再笑咗一笑,無再講其他嘢。
 
輝仔:「咩啊…唔明喎。」
 
等杰佬離開咗之後,我先開聲講:「佢指既唔係普通嗰啲沖涼啊,係另一啲,明唔明啊?」
 
輝仔諗咗一陣,先忽然恍然大悟:「吓!?但係….但係…佢有老婆仔女架喎!」
 
「係啊,但唔好理人咁多喇。呢份工咁大壓力,或者呢個係佢既減壓方法,就好似你放工後會去踢波一樣。」
 
我明白輝仔點解會有咁大反應,不過每個人都有佢自己既選擇,真係理唔到人咁多。
 
杰佬做咗呢行十年,每次返完夜都會去沖涼,但咁多年都無俾佢老婆發現,或者係佢收得夠埋,或者其實佢老婆係知道,只係唔表現出黎,無從得知,亦唔想去知。
 
只想講一句,救護員都係人,都會食煙,都會飲酒,但只限除低套制服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