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朘神都在混混沌沌中渡過。他好久沒有這樣失威了,自信一下子跌落地心三萬呎。他說服自己,只是因為腦創傷造成不舉的毛病,才導致未硬先射的早洩錯覺。當然這只是他事後安慰自己的想法,翠兒才懶得管你早洩遲洩,她抹乾淨手,收好家用,隨口說聲多謝就溜了。朘神愈發懷疑,她是故意落力挑逗對手,叫嫖客快點完事,那她就少受點皮肉之苦。至少在朘神這位恩客面前,她由始至終都包得密密實實,沒需要脫光就可以收錢走人,實在是賺到了。

朘神仍保持著和翠兒WhatsApp,不希望就這樣斷了聯絡。這次行動唯一的收穫,就是翠兒認定他只是個性功能失調的老實客人。而朘神沒跟老闆娘女兒發生關係,也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三天後傍晚。

朘神倒坐在一間日式居酒屋的包箱,肥牛跟一個打扮性感的女孩坐在旁邊。

「我在幼稚園門口從朝早十點站到五點,無聊得快要長出苔癬。要不是你同事過來代我排通宵,我仍站在路中心吃西北風!,」朘神聲音像枯乾的病人,「到底是那個弱智發明報讀幼稚園要派籌面試的,給我捉那個老師出來二穴連發!」





「誰叫你老婆那麼緊張?」肥牛幸災樂禍地笑。

朘神搖搖頭,身旁的女孩給他倒了一小杯清酒,「你去那裡找到件日本妹回來的?」

「你指波野ぼろみ小姐?不,她不是㗎妹,她是雲南人。」肥牛道,「不過她很有語言天份,廣東話和日文說得非常好,日本那邊的製片也誤以為她是本地人。」

波野小姐展露她甜美的微笑,用幾近純正的廣東話說了句港姐腔的:「多謝。」
 
肥牛用匙羹搯了一大口前菜,倒進口中,「她原來是姥姥隔籬組的囡囡,姥姥說要過日本發展,她就立即自動請櫻說要過組。」





「妳還會說甚麼語文?」脧神問。

「我家鄉就在邊境附近,所以緬甸文、泰文和老撾文我也會一點點。」波野小姐恭恭敬敬的再給二人倒酒。不知怎的,朘神忽然同情起這樣子標緻的風塵女子,要不是她生長在這個畸形的社會,怎可能要靠出賣肉體為生。

和室的木門趟開,黑仔露出黑人牙膏般的笑臉,走了進來。他健碩的身軀架起一身筆挺的西裝,架勢半點不輸給專業模特兒。他給朘神來個深情的擁抱,「好久沒見了老兄,沒想到東京一別,就是大半年。」

朘神按住胸口,剛才給黑仔用力熊抱一下,一排肋骨被壓得發悶,窒息了半秒。「高級警司先生,別來無恙吧?」

黑仔脫下外套,坐了下來。波野小姐好像很介懷黑仔胸口那套皮質槍袋,雖然裡面啥也沒有,她仍是連連用眼尾偷看。





「別取笑我吧,不是上次陰差陽錯,我等二三十年也沒撈得上這個位子,」黑仔續道,「朘神,給你一個好消息:馬琳上個月應國家邀請,回去國內當甚麼省政協委員。現在她長駐大陸,才沒空回來跟你找碴。」

「那太好不過了,子悠始終不習慣日本生活,所以想回來香港長住,」朘神笑道。他好久沒享受過跟黑仔肥牛三個人吃喝玩樂的時光,大仇人又遠走高飛,面前一枱佳餚美酒、身旁一位美女,世上還有甚麼更美滿的事嗎?
 
「對了,我之前在電話說有事想找你幫手,看你老兄有沒有興趣?」黑仔酒過三巡,談到正事。他瞪一瞪波野小姐,她便識趣說要上洗手間,避席一會。

「甚麼?又有大茶飯嗎?」肥牛插咀道。朘神倒沒甚麼反應,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架式。

「澳門有兩個黑幫大家族,崔家和呂家,差不多平分了黃賭毒這些非法巿場的份額。江湖傳聞,這兩個家族的後人會結成姻親,到時二合為一,澳門可反掉了,」黑仔拿著清酒杯,眼神忽然間凌厲起來,「澳門特首親自要求香港警方協助,想要破壞這頭婚事。由於這兩家人大部份的資產,也是在香港以離岸信託形式控制,這案件也自然跌到我手中。」

「可以先講解一下他們的關係嗎?」朘神問。

「崔家老先生是第一代掌舵,年愈八十,已經退下火線多年。他膝下三個兒子:崔龍崔虎崔豹,分別掌管色情事業、高利貸和毒品販賣,弄得有聲有色。那三隻龍虎豹,個個卅十多四十歲,身邊女人團團轉,就是沒成家立室。」

黑仔續道,「另一邊箱,呂家老先生也年近七十,獨子英年早逝,只有一粒寶貝孫女兒,名叫呂曉晨。她多年來旅居英國,讀了兩個碩士學位,似乎沒打算接手祖父的黑幫生意。呂老先生擔心後繼無人,唯有撮合孫女兒和崔家長子崔龍。到時兩大黑幫二合為一,兩老不用擔心被對方吃掉,而且整個城市的不法生意,頓成獨巿經營,澳門就像是件可口的肥豬肉,任由他們宰割。」





朘神挾起一口豬肉串燒,再道,「如果這是單純的商業罪案,你們警隊伙記慢慢努力就可以了,沒必要找我吧?」

「還是朘神你心水清。澳門特首有個想法...他不只想破壞這頭婚事,而是想設計令這兩幫人鬼打鬼,讓澳門警方坐享其成,」黑仔道,「他提議弄兩張崔老先生和呂老先生的假遺囑,令兩家的錢全都交付到呂家孫女手上,然後找個方法將她入罪。」
 
「然後澳門政府就可以充公她的資產,對嗎?」肥牛努力跟上二人思路。

「這是最後一著,」朘神補充,「早在三兄弟知道遺囑分贓不衡,就已經反目成仇了,這才是澳門特首的目的。」

「這個我明白,就是一支竹仔會易折彎那老道理嘛,」肥牛一口啤酒又一口清酒,「總而言之,就是黑吃黑:用不法的手段,去對付不法集團嗎?」

「全對,」黑仔道,「所以澳門警方也不方便親自動手,要找第三方外援。」

「而那第三方外援,就是我們?」朘神問。





「由於牽涉到虛假遺囑這些非法行為,我被默許了找警隊以外的人幫手,」黑仔點點頭,「而我,第一時間就想起兩位了!」

「那麼...高級警司先生,我和肥牛會有甚麼益處呢?」朘神狡詐的笑,「你不會以為我們有美少女戰士那麼正義感澎湃,喜歡儆惡懲奸吧?」

黑仔從口袋拿出了兩張支票,放在枱面上,「我知道這銀碼在你們眼中,不算得甚麼,但已經是我爭取得到最高報酬了。」

朘神冷笑一聲,他在瑞士銀行戶口有七位數字的瑞郎存款,肥牛又在東莞日本撈了一筆。警方開出來的數額,在他倆面前可算沒半點吸引力,更犯不著要跟兩幫黑社會賭命。
 
「你給我先考慮一下,」朘神將支票推回去給黑仔,「況且我不懂偽冒文件,這計劃看來沒我插手的地方。但我會先建議你找個份量十足的專家,又或是崔家呂家的仇家幫手。萬一事敗,也可以將罪名推到那替死鬼身上。」

「嗯...」黑仔明白朘神不想沾這淌渾水。為免自討沒趣,黑仔也沒有再遊說下去。他最後鬼鬼祟祟的從口袋拿出一隻光碟,不懷好意的交給朘神。

「這是甚麼?」肥牛好奇的問。

「警方最高機密,」朘神拋個鬼臉說。





「不說也罷,」肥牛見二人飲飽食醉,唯有獨個兒繼續清枱,「八卦問句,那呂小姐樣子如何?」

「聽聞樣貌也不錯,」黑仔答,「但你問來幹嗎?」

「我在忽發奇想,若然那呂小姐鬼揞眼愛上了我,那我不是變相獨吞了兩幫人的身家嗎?」亂牛用近乎夢囈的聲音說,「你知啦,有時有錢人Taste,話唔埋家嘛。」

朘神也插一把咀,「如果肥牛你想追那金叵籮,我一定鼎力支持。」

肥牛幻想完畢,出去找回波野小姐,她遊遊蕩蕩在門外走來走去一晚了。她好像已對黑仔解除戒心,沒剛才緊張,可是黑仔一張臉皮了無表情,整晚都沒再多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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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仔醉薰薰地回到家中,一身酒氣,大字形伏在梳化上。老婆P女還未睡,泡了杯熱茶給他。





「快點去洗個澡,臭死了,」P女笑說,拉著黑仔的手臂,企圖叫他起身。可是黑仔一身健壯的肌肉,軟皮蛇似的倒下,P女都無從下手。

黑仔笑淫淫的轉個頭,紅得像關公的臉龐靠近P女,「老婆...」

「今晚不可以曳曳了,」P女輕輕推開黑仔,「我M到了,要等下個月再努力吧。」

「噢...怎麼努力了半年,連隻蛋都未有,」黑仔一頭向後栽。

「別氣餒,」P女知道黑仔好想要個孩子,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說,「我今天行文具店,見到這雙Little Twin Stars好可愛,忍不住就買了,我要放在你車頭。」

「不是吧...」黑仔扁起咀抗議,「給同事見到好羞家。」

「怎會呢,看,他們多可愛!」P女將兩隻公仔放在面頰旁,「他們是我們幸運星,早晚我們定會生一對一樣可愛的仔女!」

黑仔接過兩隻毛公仔,反白眼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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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警察總部,商業罪案調查科。

黑仔第二朝遲了很多才回到辦公室,一位身形高䠷的女人正在他門外等他。

黑仔的助手向他報告,「老總,這位是澳門過來的同事,她說有要事找你。」

那女人轉過來,舉起手向黑仔行軍禮,「澳門特別行政區,治安警察局高級警目陳美祿。」

「進來再說,」黑仔打開房門,讓那高䠷女警一塊進來,「是總警司叫妳過來的嗎?」

「是特首親自叫我過來的,」女警道,「關於崔家呂家的事。」

黑仔打量一下面前這個女的,看她年紀應該大概廿七八歲,一身古銅色膚色和波浪紋長髮,帶著誇張的大圓環耳環,氣質就像個半唐番運動健將。她眼神倔強,甚至帶點男子氣慨,身材卻很有女人味,行政套裝被撐得前突後翹,叫黑仔不好意思亂望。他一邊猜想,為甚麼這等大案,只叫一個初出茅廬的女生過來。不過想深一層,特首只是借刀殺人,留個心腹留意動靜就可以了。派個初級警員過來,才沒有人會察覺背後那大龍鳳。

「特首先生安排我過來,暫時在香港上班,直接隸屬於商業罪案調查科底下,」女警道,「高級警司先生...」

「叫我黑仔就可以了,」黑仔道,蹺起二郎腿。

「嗯...」女警仍坐得工工整整,「那...那你也叫我美祿好了。」

「好吧,美祿,妳第一件事先跟特首說,我們仍在安排相關的專家,暫時未有任何進展,」黑仔未清楚美祿知道多少內情,唯有說得婉轉一點,「另外,幫我回去找出崔家呂家所有的仇家名單和聯絡方法,一個不留。」

「還未找到製造偽冒遺囑的專家嗎?」美祿問。

黑仔聽她這樣說,就知特首已經將全盤計劃告訴她,「犯罪專家是有。可是我們出手太低,很難叫得動人家。」

「利誘不成、威迫可以嗎?」美祿問。

「想都別想。」

「那我唯有匯報說,現階段香港警方未有丁點進展吧,」美祿說。

黑仔板起面跟她說,「妳回去跟妳老闆講:快的東西不會平、平的東西不會好、好的東西不會快。」

美祿嚥下一口氣,始終各為其主,糾纏下去也沒有甚麼益處。
 
「那你可以跟我透露一下,你找的是那幫人嗎?」美祿擠出副笑臉。她似乎慢慢看出,黑仔是受軟不受硬那種人。

「我們儘量不想驚動本地幫派,免得他們通風報訊,所以我找的都是獨立的犯罪專才,」黑仔繞圈子說,「香港有個知名的駭客,叫做肥牛,我跟他算是有點交情,也認識他的團隊。那傢伙在東莞也有經營他的色情駕步,人脈不錯,我正在跟他磋商之中。」

「為甚麼要找個駭客?」美祿不解地問,「我們要的是假遺囑。」

「我們要的是令人信服的假遺囑,不是貿貿然拿一張冒了簽名的白紙出來,」黑仔補充,「要崔家三兄弟和遺產官信服,假遺囑必須要與信託內的資產狀況吻合,還有簽名樣式、見證人、簽訂日期、資產估值等細節,都要完美無瑕,才能蒙混過去。所以第一步我們需要個頂尖的電腦駭客,幫忙突破信託基金公司的資料庫。」

「你倒是想得很周到,」美祿點頭同意,「好在你是警察,否則我們可真頭痛。」

「不用拍馬屁了,」黑仔笑了笑,這種思考方式他也是在朘神身上學回來的。

黑仔和美祿辦好了幾樣例行文件,安排了個最近黑仔房間的位置給她,座位正好就在落地百頁窗外邊。這一方面讓他隨時留意美祿的一舉一動,況且有個堅挺的屁股和修長的大腿給自己隨時偷看,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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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夜晚。

黑仔部門大部份伙記都下班了,只剩下美祿一個人,還留在座位上翻看舊檔案。

「還未走嗎?」黑仔關好房燈,鎖好門,「第一天出差,早點回去休息吧。」

美祿看看錶,「噢,完來已經九點幾...我還以為很早呢。」

「妳現在住在那兒?」黑仔問。

美祿拿出一封信件,裡面有著一間服務式住宅的資料,「我住在這兒,你知道這邊可以搭甚麼車過去?」

黒仔看看那本租客手冊,「這間東西在我家附近,反正順路,我車妳過去吧。」

「那...謝謝了。」美祿摺好枱頭文件,收拾好手袋,不到半分鐘就起行。

二人一起乘電梯離去,黑仔不太會說話,只是不著邊際的講些無聊事。美祿似乎也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二人鴉雀無聲地一直走到停車場。

「妳名字的英文拼音很特別,妳是在澳門出世的嗎?」黑仔努力打開話匣子。

「不是,我父母是泰國華僑。我十幾歲才移民過來澳門,」美祿答。

「是嗎?這麼巧,我外公是印度人,外婆也是華僑,」黑仔回應道,「所以我才長得這麼黑。」

「難怪你叫黑仔,」美祿笑了笑,坐進黑仔車內。她望望車頭一對Little Twin Stars 毛公仔,問道,「這是你小孩的嗎?」

「不,那公仔是我老婆剛剛買的,我還未有小孩,」黑仔感覺有點奇怪,這是第一次有老婆以外的女人,坐在他車子前座。

「我老公打死都不肯讓我放公仔在他車上,」美祿說。

「說實話...其實我也不想,」黑仔打趣道,一邊駛出停車場,「看妳這麼年輕,我還以為妳未結婚。」

「我結婚兩年了,不過老公在曼谷工作,我們很少機會見面,」美祿道。

「只得妳一個人住在澳門嗎?」

「也不是,我爸媽都在澳門。三盞燈那邊有很多緬甸移民,也有少數泰國華僑,」美祿撥一撥頭髮,「我弟弟和其他親戚,都還住在曼谷,所以我每年總要回去三幾次。」

黑仔借故歪身望著倒後鏡,偷看美祿的一舉手一投足。知道她年紀輕輕就當了人妻,加上一身行政套裝黑絲造型,叫黑仔不禁滿腦子暇想。

美祿忽然間也望向倒後鏡,跟黑仔四目交投。黑仔閃縮一下,望向窗外,假裝甚麼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