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後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研究得來的彩晶石。房間內滿佈各式各樣的實驗用品,大大小小的琉璃、量具、器皿、石磨、炭爐,還有種類繁多的礦石,全部都是靠著父親和商隊得到的東西。雖然有些內疚,但是我研究的腳步絕不會停下。
星圖、望遠鏡改良方法、運動規律,我把散落在地上的筆記收拾好,再次拿出了彩晶石觀察,彩晶石應該不是天然的礦石,而是人工製造的琉璃。它奇妙之處,就是可以把星光分成一個連續的色譜。我把彩晶石放進一個盒子,並在旁邊開了一個小孔讓光透進去,果然那一束光分成了四種顏色。因為這種特性,彩晶石亦被奉為聖石,象徵著神的力量。
 
我把彩晶石帶到大學,將研究成果分享給柏加,但是他卻無法理解。
「哥華你平時在甚麼地方研究理學?不問一下同伴的意見嗎?」
「同伴?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研究啊。」
「暮城沒有研究理學的團體嗎?」
「在烏爾塔大爆炸後已經沒有了。」
烏爾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塔八,在距今三代之前,那裡發生了一宗意外。當時塔八附近發生了爆炸並引起了大火,烏爾塔因此倒塌,意外亦造成多人傷亡。經調查後發現事發時有人在烏爾塔附近的空地進行理學實驗,估計爆炸是由實驗意外引起。政府馬上下令取締所有理學結社,禁止進行理學實驗,直到現任國王執政解禁,我才有機會研究理學。
「即使是曾經和我一起研究的伙伴,最近亦陸續不知不知所終。雖然他們沒有對我說,但我也猜到他們是逃到黑暗大陸了。」




「雅利教會四出招攬理學家已經不是秘密了,真沒想到他們比維達利更加開明。」柏加苦笑道。
我突然想到一個實驗,正好柏加也有彩晶石,我便借了他的彩晶石一用。
「如果一塊彩晶石可以分散星光,那麼兩塊彩晶石可以把它合回來嗎?」
我把第一塊彩晶石折射的光對準了第二塊彩晶石,可是光只是變得更加分散。我取出了一面曲面琉璃,如果能把分散的光線聚合,再照向另外一塊彩晶石,應該可以得出我想要的結果。我不斷調整彩晶石的角度及曲面琉璃的位置,原本被分散成不同顏色的星光,最後終於變回了一束光。
「太神奇了,星光竟然可以被分解和組合,這絕對是一個重大發現。」
「的確是理學中舉足輕重的發現,要知道它背後的原理尚有很多研究要做。不過這些事情下次再算吧,現在就應到市集的酒館慶祝一下。」
就這樣我和柏加到了市集的酒館,喝著法安高的特產科卡酒,直到歇段才醉醺醺地回家。
 
啪啪啪!宿醉未消的我被拍門聲驚醒,由於安基家已經僱不起傭人,我只好親自去應門。
「天星嗎?好久不見了,有甚麼事嗎?」




「先讓我進去吧。」說罷她就鑽了進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富貴人家嗎?房子還真大啊。」天星不停四處張望,顯出孩子氣的一面。
「你不是住在皇宮嗎?」
「就是一直都住在皇宮和聖殿,這樣平民的豪宅卻是第一次見。」
我們進入大廳,父親和妹妹都已經坐了在廳內。我向她介紹了父親和妹妹,然後讓她自行介紹。
「我乃星雨教會使者,現於維達利宮庭中工作及學習。今次到訪是要傳達國王的口信。」
「國王的口信…是有關商隊的事嗎?」父親神色沉重。
「這是其次,主要是召哥華於殿前接見。」天星瞧了我一眼。
「現在就要出發,息段就住在皇宮裡,作段一到就要上殿。請會長亦準備一同前行,商部有要事相討。」
「蓮你也跟著來吧,大概是商會的事。哥華你也去準備一下。」




 
我和蓮走到大門,父親亦準備完畢,我們一起乘上天星準備的馬車。當馬車出發時,橙紅色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雖說近來的天氣異常,但還是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馬車在雪中向西駛去,緩緩離開繁華的市區,向著莊嚴而又寧靜的皇宮前進。
到了塔二的時候,氣溫變得更冷,而且雪亦愈下愈大。馬車就在塔二的路口轉右,駛進皇宮的大道並停了在大門。我們在天星帶領下走進了皇宮,沿途上的士兵亦沒有多問半句,看來天星有著很大的面子。走到正門的廣場,隱約可見有幾道身影在雪中等候。
「好久不見了,哥華。」伊姆率先向我問好。
「這麼冷的天就不用來接我們了,你姑且也是王子吧。」
「安基家族的各位都是國王的上賓,作為王子有必要親自接待。」旁邊的洛欣馬上糾正了我的說法。
「小女子蓮汀絲格,參見王妃大人!」我身旁的蓮向洛欣行了一個大禮。
「你就是哥華的妹妹嗎?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面。」
「在處理拉恩商隊的危機上得王妃出手相助,真是萬分感激,我那時亦跟在父親身後幫忙,所以有過數面之緣。」
 
我跟著伊姆穿梭在皇宮之中,堂皇華麗的宮殿顯露了維達利的強大。作為天下聞名的智慧之國,作為智慧之國的一國之都,暮城的皇宮有著難以比擬氣派,即使是紫煙的聖殿亦無法望其背頂。宮殿在橙紅色的星光下顯得金碧輝煌,我隨伊姆慢慢步上高樓,雪也漸漸小下來,視野豁然開朗,不但可以飽覽瑰麗的皇宮,連暮城的景色亦盡收眼底。
「最近怎麼了,從比翼回來後就沒有見過你了。」
「一直都在和眾大臣和教務長開會,那群老臣子還真怕我把維達利變成曼拿教國家。」
「擔心也是正常的,那麼你決定了嗎?中立政策的一事,明天你就要向國王交代了吧?」
「還沒有。」伊姆略顯懊惱。「把國家的未來交給我決定,實在是大沉重了。」




「一切依舊不就好了嗎?要是我的話一定會這樣做。」所以我一直都不明白伊姆在煩惱甚麼,可能是我太單純吧。
「一直守在原地,不追求進步,我們總有一天會亡於安逸。我們已經有三代沒有經歷過戰爭了,老實說,現在軍隊的紀律、訓練度及軍備都令人擔憂。」
「若我上任,我打算出兵曼拿教國家來促進維達利的發展。用戰爭去推動社會進步,這就是曼拿人所說的『偉大鬥爭,偉大進步』。」
「這完全是違背了中立政策啊。伊姆,我不反對戰爭能推動進步這一個觀點,戰爭的確能帶動進步,特別是理學的發展。但是以此推動的文明,最終只會迎來互相毀滅的未來。不停以戰爭來推動國家發展,就像一匹脫韁之馬。必須不停進步以致不落人後,必須不停擊倒對手以存命於亂世。隨著文明的進步,軍備的威力不斷上升,整個世界就會陷入滅亡的邊緣。」
細雪既止,城內又捲來了一層薄霧,視野頃刻變得朦朧。
「你說得沒錯,洛欣也有這樣說過,這亦是我一直擔心的事。」
「那個…洛欣小姐是甚麼人呢?」我好奇起洛欣小姐的身世。
「為甚麼突然之間問起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國王會將自己的兒子托付給她,想必她也是出身不凡。」
「洛欣的確是忠良之後,她的父親是維達利的將軍,一生為國家鞠躬盡瘁,在臨終時國王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洛欣。自我懂事開始就一直和她在一起,雖然我們差不多大,但我還是受了她不少照料。」
 
閒談過後,我隨伊姆緩緩步下高塔,寒風冷冽,天空依舊橙紅。繞過數個路口,我們到達了招待貴賓的大殿,而洛欣、天星和蓮都已經在內等候。
「大家請先休息一下,我去命人準備接待宴。」說罷洛欣就離開了大廳。
在皇宮逛了一圈後,一臉疲倦的蓮在我旁邊睡著了,而天星則一臉嚴肅地坐在我的對面。整個大殿陷入一片沉默,面對著如此死板的天星,我和伊姆也說不出甚麼。
「王子對現在的政策有甚麼不滿嗎?」




天星突如其來的發言,令我們意想不到。
「現在的中立政策只是虛有其名,實質上是一個親星雨教會的政策。我們依照星雨的教義提倡和平,寬恕曼拿人的罪行。但我們不是星雨人,感激和尊敬不會成為我們的能量,縱容只會助長曼拿人的惡行,維達利不需要戴著星雨教給我們的道德面具。」
「那麼王子認為維達利應該走怎樣的路呢?」天星面色一沉,顯然是不滿王子的看法。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聯合其他國家,擊潰曼拿教。但無論如何,星雨教的假仁假義還是可免則免了。」
「哈哈哈。」天星乾笑了幾聲,走到了大殿的中央。「素聞維達利王子愚昧無知,沒想到是如此的程度。」
伊姆沒有半點憤怒,只是靜靜等待天星回答。
「擊潰曼拿教,真是天方夜譚。王子打算領兵由此一直殺至雅利嗎?就當你能打敗曼拿教,你要怎樣去統治黑暗大陸?智人難以在那片雪原上生存,若是任用曼拿人去管治,又難保他不會反咬一口。還是你想把數千萬曼拿人趕盡殺絕,為自己留下種族屠殺的污名。」
伊姆沒有反駁,依舊靜聽著天星的演說。天星在大殿之中雄辯滔滔,湖紗隨她舉手投足翩翩起舞,分外耀眼。自信之餘更見一點高傲,其魄力絕不下紫煙的伯宗。
「再者,如果王子認為以牙還牙,嚴懲曼拿人能對付他們就大錯特錯了。曼拿人的能力是來自憤怒、怨恨,若是我們不停殺害曼拿人,只會令他們變得愈來愈強大。寬恕他們的罪過,破壞他們的信仰,才是弱化他們的最好方法。以自身的尺度去量度他人的行為,對不同國家的狀況視若無睹,已經不只是愚昧可形容了。」
整個大殿只剩一片沉默,我和伊姆都沒有任何反應,而蓮依然在我旁邊甜睡。
「可能是我太多事了,有所冒犯還望王子見諒。我先回房間了,免得打擾大家的雅興。」
「天星小姐也是為了維達利著想才大膽進言,請不用介懷,我沒有放在心上。」
 
天星別去後我們再度陷入沉默,寧靜得甚至聽到蓮的呼吸聲。
「生氣了嗎?」




「沒有啊。」
雖說伊姆沒有王族的架子,但是這樣被天星抨擊也能淡然應對,他的氣量還是令我相當敬佩。不久洛欣小姐就回到了大殿,身後宮女開始把酒菜端上來。
「天星呢?怎麼不見她了。」
「她先回房間休息了。」伊姆應道。
而洛欣小姐亦沒有多問,就像一切已瞭然於胸
宴會完畢,洛欣小姐便帶著飯菜去找天星,而我和蓮就回到房間休息。窗外世界依舊一片橙紅,就跟我們到達皇宮時一樣,雖然還有很多東西想跟伊姆說,但現在還是讓他獨自沉思一下比較好。
 
面見國王的地點不是大殿,而是比較小的議政廳,只有我們五人出席,文武百官不會在場,所以可以暢所欲言。我們穿過議政廳的大門,一身紫袍金冠的國王早已位於王座之上。我們坐到了大廳的兩邊,伊姆和洛欣於左,其餘三人於右。
「你就是哥華吧,終於有機會跟你見面了。」
「鄙人哥華,承蒙國王厚愛。」
「伊姆和柏加都對你盛讚有加,你應該相信自己的才能。」
「兩位王子過譽了。」
「寒暄的說話就先告一段落吧。伊姆,你知道我們這次會面的目的吧。」
「當然知道,我已經準備好了。」伊姆露出堅定的神情,以往的怯懦已一去不返。
「我不會決定維達利的國策。作為國王,我沒有需要亦沒有權利去決定國家的未來。」伊姆繼續他的發言。




「在維達利,一眾有識之士前仆後繼投效國家。現在有總理大臣、大將軍、大法官和各部官員,而我身邊亦有洛欣、哥華等人相助。作為國王只要知人善任,國家就可以長治久安。我明白父親和眾大臣的憂慮,我保證上任後不會出兵曼拿國家,只會強化軍備以作防禦。對星雨及曼拿教保持開放態度,繼續經貿往來,借助哥華和天星的經驗及身份來促進交流,確保維達利走在民心所向的道路。」
「不錯,要是你能依此為施政重心,我就放心把維達利交給你了。現在的你充滿著信心和鬥志,已不見往昔之迷茫。你能明白知人善任的道理,可見你身邊有著一群出息的幕僚。」
「洛欣、哥華和天星給了我很多意見,正因如此我才能有所長進。」
「天星,不愧為星雨總教會的精英。」
「國王過獎了。」
「洛欣,果然虎父無犬子,相信你父親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伊姆不才,希望你往後繼續好好扶助他。」
「請國王放心,我會視扶助伊姆為我一生的責任。」
「我會安排大婚在退位儀式前舉行,好讓你能以皇后身份出席登基大典。」
「多謝國王。」
「至於哥華…亦是一個不可思議之人啊。」
「鄙人不才,有一事望國王賜教。伊姆鍾情於曼拿教的原因我已經聽他說過了。那麼國王為何對星雨教如此執著呢?」
 
「在座的各位曾被惡念困擾過嗎?」國王問。
包括我在再,殿內的每一位都點頭。
「這是人之常情。憎恨、忿怒、貪婪、妒忌、悲痛等情緒終此一生不斷纏繞我們,如果我們不能控制情緒,就會禍及他人。」
「我們能夠控制著自己,都是因為有著道德的枷鎖。我們讚揚謙遜、勤奮、友善、仁慈、忠義之士,同時貶損傲慢、懶惰、無禮、兇殘之徒。我們歌頌人性光輝的一面,同時驅趕著人性的黑暗,把它藏進我們內心的深處。如此便能確保國家能和平發展,國民能和諧共處。」
「即使這些枷鎖對我們有害,我們也要虛偽地背負下去嗎?」伊姆問。
「即使是偽善也是必要的。對維達利人來說行善是一件苦事,沒有人會鍥而不捨去行善。所以行善就像風施於林,風吹林動,風止林停。但是惡念則相反,一但不加以阻止就會愈見失控。因貪念而盜竊、因縱慾而姦淫、因暴怒而殺人,受害者再加害於人,一傳十,十傳百。所以作惡就像火施於林,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林木盡毀。」
伊姆聽後只是低頭不語,而我亦未能消化國王的說話。
「不用擔心,你們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現在就先走在你自己的道路上吧。我特意邀請哥華前來不只是為了伊姆的事情,還有關於理學的問題想聽聽你的意見。自從新任的卡拉亞迪即位後,曼拿教會不停招攬理學家到黑暗大陸,這事你有所耳聞吧?」
卡拉亞迪是曼拿主教會的宗教領袖,就像星雨教的大宗一樣。他同時亦是曼拿族最大的部落領袖,掌控著軍政大權。
「的確如此,我認識的很多理學家都離開了維達利,大概都是到了雅利吧。」
「維達利曾經禁止理學研究,直到我任內才解除禁令,但是理學的風氣已經大為衰退。坊間亦流傳理學為邪道妖術,那麼你是怎樣看理學的?」
「鄙人認為理學是使維達利變強的不二法門。」
我故出驚人之語,眾人無不瞠目結舌。
「我們以觀察找出世間的規律與矛盾,以假設推敲箇中因由,再以實驗推翻或證實假設,最後以得出的結論去解釋所見之現象,這一種驗證手法正是理學的核心思想。藉此通曉世間之真理,正是文明進步之要訣。每當出現問題就向天祈禱而不去努力,每當遇到無法解釋的現象就歸咎為神跡而不去探究,這樣的民族是無法進步的。」
「雖然我對理學只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從未見過伊姆和柏加對人如此推崇備至,如今聽你一席話,我亦相信理學能為維達利帶來進步。現在我任命哥華為大學副校監,負責推動理學在大學發展。」
「謝國王,鄙人定必竭盡所能。」
「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你們暫且退下吧。伊姆,帶哥華好好遊覽一下皇宮。」
 
離開議政廳後,伊姆便帶我到處參觀。最後我們來到了皇宮的城牆上,這裡可以更近距離俯視皇宮。維達利的雙層城牆就在一河之隔,恍惚觸手可及。西風殘照,腳下的護城河在星光下泛起橙紅色的漣漪。
「說起來皇宮是不是太近城牆了,要是被攻城的話不是很危險嗎?」
「身為國王就應當身先士卒保衛國家,以身為盾守護百姓。作為最優秀的智人民族,維達利最重要的是人民,王室只是一個象徵,只要維達利人尚存於世,我們定能復興失去的文明…這就是從開國國王流傳下來的教誨。」
「我就想這麼偉大無私的說話怎麼會出自你的口中,原來是初代國王的教誨。」
我和伊姆回到迎賓殿,碰到了父親和蓮,他們知道我被任命為副校監一事皆大為驚喜。我亦從他們口中得知安基商隊已被國家接管,從此之後父親就不再是商會的老闆,而是隸屬商部的員工,不過會長一職會依然由他擔任。
我們會合後便啟程離開皇宮,希望趕在息段前回到家中。淡星的光芒依舊映照著暮城,把世界染成橙紅色,在我進入皇宮時如此,離開時也如此,在我誕生時如此,死去時也應如此,令人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以大學副校監的身分迎來了第一個作段,剛進大學,就碰到了伊姆。他遞來了一把劍,劍鞘造工普通,算不上高級貨。我把劍抽出,劍身呈現一種特殊的紋路,甚為瑰麗,應該可以賣一個好價錢。
「我給華度大將軍看過了,他說此劍的品質遠超維達利出產的劍。」
我敲了敲劍身,再把它屈一下,的確是堅硬無比,但是我卻不知道如何鑑別劍的好壞。
「你從哪裡得來的?」
「一個旅行商人,他從阿爾斯帶來的。要是我們能大量購入此劍,必定能改善維達利的軍備。」
「不,與其買入此劍,不如學習如何鑄造此劍吧。」
「他說是用了一種當地生產的鋼材鑄造而成。」
我帶著寶劍回到家中,蓮亦剛好外出回來。由於商會被政府接管,蓮亦不用為接手商會作打算,終於可以過上花季少女、大家閏秀的生活。
「到了哪裡去?現在不用到商會工作應該很輕鬆吧。」
「你聽我說啊哥哥!我和天星和洛欣小姐去了追查連環殺人命案啊。」
這可不是花季少女和大家閏秀做的事啊。
「這件案牽連甚廣,洛欣小姐都忍不住要出手了。碰巧我去找她,她就帶上我一起行動了。」
洛欣真是熱心啊,連這麼危險的事都親自處理。不過有天星保護她們還算安心,畢竟她是擁有神力的星雨人。看來她們相處得不錯,蓮一向甚少朋友,現在有天星陪伴她就好了,我也找個機會去答謝天星吧。
我回到房間,開始研究得來的寶劍。劍身的造工不算精緻,沒有用上夾鋼的技術,但是刀刃異常鋒利,用它來砍了幾次木棒亦絲毫沒有卷刃。我將寶劍帶到了工房,把它強行折斷,然後再溶掉,亦不見其端倪。醉心研究的我才發現王子的寶劍早已化為一坨廢鐵,看來我注定是要到阿爾斯一躺。
 
我乘馬車到達皇宮大門,卻得知伊姆不在的消息。我依著守衛的指示,轉往南四區,最後在街坊裡看到他和洛欣在維修屋頂。由於積雪甚多,近來不少民宅的屋頂都被壓穿了,所以洛欣就帶著伊姆和隨從來幫忙。我也稍作幫忙,待二人休息時再上前搭話。
「我決定了要去阿爾斯,很快就會出發。」
「那就好了,要甚麼幫忙儘管說吧。」
「天星也有事要到霜原,你們一起出發怎樣?」洛欣說。
說罷便見天星和蓮剷完雪回來,我和天星商議好一起乘搭商會的船前往霜原。我在收拾行裝時帶上了星圖及新造的望遠鏡,打算借此機會去觀測星象。最後我們搭上了商會最早的航班出發。
 
「說起來你到霜原所為何事?」
「有事要找霜原的伯宗。」天星一臉愁容。
「有甚麼麻煩事嗎?」
「最近的天氣太怪了,最好不要有甚麼事。」
天星欲言又止,我也不好意思多問。經過漫長的航程商船終於抵達碼頭,而施天娜就在碼頭迎接我們。
「不用專程來接我啊。」雖然我先給娜寫了信,但也沒料到她會來接我。
「反正我很閒,這位想必是天星小姐了。」
二人作了簡單的介紹便啟程上路,到了雪牢之後我們稍作休息,然後就分道揚鑣。我和娜一直向北走,走到了霜原的邊境,黑暗的世界只有一片蒼茫的雪原,要不是有娜作嚮導我也不能走到這裡。眼前是連綿數十里的城牆,阻隔著曼拿人來犯,我們乘馬車走近城門。
「哥華,踏出此門之後,你就要放棄一切希望。仁慈、禮讓、惻隱之心都要一一拋棄,否則只會自討苦吃。」
「沒有那麼誇張吧。」說起來這也是我第一次到曼拿教國家。
「阿爾斯可是有著地獄鬼國之稱,你小心點吧。」
 
不用多久我們就到達了邊境城鎮沙迪,沙迪的城門需要經過檢查才能通過,但只見城下的人亂作一團。
「怎麼了?不是排隊檢查嗎?」
「排隊沒有用的,跟我擠進去。」
我隨娜擠進人群,很快就到我們接受檢查了,但是關口的士兵得知我們來自維達利後,竟然要向我們收取入境費。娜就像早已習慣一樣,交出了關費便帶我進城。
「真是個蠻不講理的地方。」
「你知道就好,跟著我不要亂…啊!」
於昏暗的街道中娜被人撞倒了,我馬上把她扶起,但是對方卻咄咄逼人,甚至拿出刀指嚇我們,娜馬上拉著我逃跑。這樣的經歷可說是畢生難忘,曼拿人的世界跟我們是南轅北轍。。
我隨娜走到了一條小村莊,這是她往常落腳的地方,村莊的人比起城鎮的人要友善得多。我們休息過後便開始打探那把劍的消息,我打算先問旅館老闆,但只見他拿著木棒不知道為何。
「這是凹凸字,只要摸木棒上的刻痕就能讀懂當中的文字。這在黑暗世界十分常見,即使沒有燈光也能閱讀。」娜在旁向我解釋。
「這根木棒在說甚麼啊,老闆。」
「這是雅利傳來的消息,你們知道新任卡拉亞迪的事吧。他已經統一了曼拿教的各個部落了,是有史以來最快。」
曼拿教是部落政體,即使是首領也要面對著各懷鬼胎的部族。能用如此短時間就能完全掌權,這位卡拉亞迪不容小看。
 
我們在村莊內問了不少人,綜合各方的消息後,我們得知劍是出自附近一個叫烏茲的小鎮。我們轉到了烏茲鎮,那裡果然有不少賣兵器的店舖,而且都在賣著那種有特殊花紋的刀劍,也就是他們說的烏茲刀。
「那邊有鑄劍的工房,我們過去看看吧。」我隨娜走了過去。
店家當然不會輕易讓我們看鑄劍的工序,我們唯有買下數十把刀,他才肯透露出烏茲刀的製法。但是他所說的方法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看來烏茲刀的秘密藏了在礦石之中。
我們到了礦石的批發市場,雖然鐵礦石看上去沒有甚麼特別,但是我依然相信它就是鑄造烏茲刀的訣竅。我們買了一些鐵礦石,並且預訂了大批礦石準備安排商隊之後來帶走。
「你訂了那麼多礦石,要是你估計錯誤怎麼辦?」
「反正是國庫的錢,有甚麼所謂。」
娜盯著我一臉微笑。
「其實你是很有信心吧,要是扯上了理學的話哥華是絕對不會錯的。」
自我懂事以來到叔叔消失為止,我和娜就一直都在一起,由小時候一起玩耍,到後來研究理學。我知道娜對理學的興趣不大,她是為了不讓我寂寞才陪我研究。那時的我,要是沒有娜的陪伴一定不能堅持下去。
「娜,你陪我回暮城吧。要是娜在我身邊,無論甚麼難題都可以解開。」
「嗯…就到你複製出烏茲刀為止吧。」娜思考了一會便答應了。
要是借此契機可以令娜回到暮城生活,這對我們二人都會有莫大益處。
 
回到暮城後,我馬上把礦石交給了鑄劍師,可是我和伊姆都對鍛出來的劍不太滿意。
「硬度和花紋都和烏茲刀很接近,但是還有改善的空間。」我說。
「既然是在維達利的工房就應該造得更好,我們的工藝可是比阿爾斯高出不少。」伊姆也同意我的說法。
「乾脆由我來鑄劍吧,把工房的人都交給我指揮。」
我回到家中,和娜一起構思不同的鑄劍條件。碳的成份、鍛造的溫度、回火的溫度、淬火的次數等等都是需要控制的條件。
「運氣好的話也許三四十次就能成功呢,先休息一下吧。」我攤在地上。
「好久沒有回來這裡了,真是令人懷念。」
「就在這裡長住吧,遲退了傭人之後空了很多房間。」
「要我在這裡做傭人嗎?」
「不是傭人也可以…」
「你說甚麼?」
我們的關係,注定就此駐足不前。在我們成長的關鍵時刻,娜的父母失蹤了。她沒有放棄尋找父母的下落,所以她不會回到暮城生活。
「沒甚麼。」
現在無論說甚麼也是徒勞,唯有一直等她找到父母,或者是確認他們已經死亡。我常常都在想,要是叔叔沒有消失,我和娜也許能像伊姆和洛欣一樣成為幸福的情侶。說到底,我們也是被曼拿教所害。
 
我和娜回到工房執行我們的計劃,先保留傳統的鑄劍方法,只改變鍛造的溫度,嘗試出最合適的溫度。在鍛造了十把劍後,開始出現成果。
「看來這個溫度是最好了,不用太熱,之後就是淬火和回火了。」
我們反覆研究著不同的方法和條件,再不停嘗試,花了不知多少時間,終於找出了最合適的組合。
「看來這是目前最好的作品了。」娜興奮地說。
「是呢,我也想不到如何再改良了。」
總共失敗了七十多次,花費了大半買來的礦石,我們終於找出了更勝烏茲刀的鍛造方法。
「把它叫作烏茲刀已經不太適合了,不如叫它做維達利劍吧。」娜替它起了新的名字。
我讓娜先回家休息,我則帶著成果到皇宮找伊姆,伊姆一見此劍就對它讚不絕口。
「沒想到你這外行人也能鍛造出如此好劍。」
「工房的師傅經驗豐富,如果他們能改良我的工序,必定能造出更好的劍。」
「但是維達利劍不太好聽呢,是利劍也不用故意說出來吧。」
「是維達利‧劍,不是維達‧利劍。」
「叫哥娜劍怎樣,沒有你們可鑄不出這樣的好劍。」
雖然有點難為情,但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鑄劍的任務告一段落,我亦暫時過上了安穩的日子,陪著娜於暮城四處遊覽,仿佛回到了孩童時代。娜完全沒有提過回到霜原的事,我深信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收到了教務長的邀請,要我到大學一聚。原來是工房的師傅用餘下的礦石鍛造了三把寶劍,並送到大學獻給兩位王子。
「第一把劍是獻給王子,是傳統維達利形制的直劍。第二把是獻給二王子,劍身稍短較幼,即使沒有長時間劍術訓練亦能控制。第三把是獻給哥華,是無刀鐔的直刀,即使不習慣佩刀亦不會覺得不適。」教務長介紹著三把寶劍。
柏加請教務長為三把劍命名,經過一輪商議,終於定下了名字。伊姆的劍叫做「義」,劍乃正義之象徵,作為未來的國王,要以維護天下間之正義為己任。柏加的劍叫做「智」,作為未來的大學校監,必須以智慧帶領維達利發展。而我的刀則叫做「忠」,刀一面開鋒,寓意我應克盡己任、肝腦塗地報效國家。雖然名字充滿著嘮叨的教誨,但同時亦包含了教務長對我們的寄望。
一離開大學,馬上下起了毛毛細雨。暮城的天氣算是回復了正常,但是最近又熱了不少。
「城郊的河道氾濫不絕,我和洛欣才剛修好堤壩,現在又下起雨來。」
「是因為黑暗大陸的融雪增加了吧,辛苦你們了。」
說罷伊姆便去了視察堤壩,希望不要出甚麼問題。
 
一如以往安穩的日常,總會被突如其來的事情破壞,因為一直安逸的生活是不存在的。我們的人生,就此翻起波瀾。
 
一臉疲倦的天星衝進了大學,一手拉著我,一言不發地往大門走去。
「怎麼了?」
「跟我去見國王,這是關乎維達利存亡的大事。」
我們穿過大門,騎上了天星的馬,我就坐在她的身後。
「你面色不太好啊,剛從霜原回來?有沒有好好休息啊。」
「我到了霜原之後還去了比翼和浮城,現在才趕了回來,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休息了。我要你替我勸國王疏散百姓,一場大災難快要出現了。」
為了不增加天星的負擔我沒有再追問,只待進宮跟國王會面。天星於皇宮跟洛欣說了兩句,她就馬上安排了我們跟國王見面。
「請國王馬上疏散舉國百姓,盡快逃到山洞、地下室等可以避開淡星的地方。這是大宗的親筆信,請過目。」
「星雨教會的勸告…你們有甚麼原因嗎?」國王說。
「天罰即將出現了,近來維達利的反常天氣正是此原因。」
「天罰到底是甚麼?」
「天罰是赤神對人類的責罰,過去也曾出現過。天罰降臨時淡星會發出耀目的白光,這道光強烈無比,會把動物、植物、甚至人都燃燒殆盡。」
「但是維達利從來沒有此記錄。」
「維達利立國不過三十代,星雨教的記錄可是有百代以上。」
天星見國王依然猶豫不決,向我投以求助的眼神。
「雖然疏散百姓可能會造成恐慌,但是若然真的出現了天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我不相信天罰會出現,但是近來的反常天氣令我們不得不小心。」
「伊姆和洛欣,你們怎麼看。」
「我認同哥華的看法。」
「星雨人不得不信,我相信天星。」
「那麼好吧,哥華和天星負責暮城的疏散,洛欣負責昭城的疏散,伊姆則帶領王室成員前往避難。」
可是我們剛步出大殿,天星就已經暈倒了,看來是連續趕路導致體力透支。我把她送到家中,好讓蓮能照顧她,之後便旋即與大將軍華度會合。
「家中有地下室的就躲進去!沒有的就隨軍隊到城郊的山洞!」華度於馬上發號施令。
百姓都不相信會有天罰,只是慵慵懶懶地跟著士兵走,亳無危機意識。我們亦不知道天罰甚麼時候會來到,所以也沒有催促他們。但是城郊的山洞也容不下上百萬的民眾,餘下的人又應如何處置呢?
疏散依舊緩慢進行中,遠方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哥華,還沒有疏散完嗎?」天星嬌小的身影於人潮中逆流而上,走到了我身旁。
天星依舊一臉倦容,但是我們都知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況且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問她。
「你來了就好,你說動物和植物會死掉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
要是農作物枯萎在樹上,不只是暮城,整個光之大陸都會陷入饑荒。
「我們帶一部分士兵去收割吧。」
「你瘋了嗎?要是天罰來了,那些士兵,還有我和你都會…」
「你不是星雨人嗎?不是可以預測到天罰甚麼時候來嗎?」
「我知道了,要是我說疏散時馬上就要走。」
 
我把暮城的疏散交給大將軍,然後帶著部分士兵到農地收割。時間已經不容許我們把農作物收好,只能隨便放在田上。牲畜亦被趕回棚裡,只能寄望那些木頭能擋一下天罰。我們埋首工作,所有人都盡了全力去跟時間比賽,即使是身體不適的天星亦沒有停過下來。
「還有多少時間?」
「不多了。」
現在收割了的糧食,還不足一萬人的份量,即使逃得過天罰,我們也要亡於饑荒。
「哥華,要走了。」
我們帶領著士兵前往最近的山洞避難,得知暮城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疏散,但是還有不少人留了在城中。數以千計的人藏身於這個山泂,靠著隨身的食水乾糧渡日。敲作息鐘的人都去了避難,我們無法得知到底過了多久,不少人無法忍耐,開始指責天星危言聳聽。天星沒有理會各種閒言,只是一直跪地祈禱。
陸續有人逃了出山洞,大家都開始認為天罰只是一場鬧劇。
「啊!!!」
洞外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眾人開始亂作一團,站在洞口的我打算往外張望。
「天罰來了!大家一起低頭祈禱。哥華不要望出去!會致盲的!」
即使背過身去也感覺到星光的熾熱,即使緊閉雙眼也看到昡目的白光。正如天星所說,那道白光正毀滅一切。
 
那道白光持續了一段時間,從泂口透進的光才慢慢變回橙紅色。但是洞內依然一片騷亂,男女老幼不是低頭祈禱就是抱頭痛哭,沒有人敢走出洞外。
「我先出去吧。」我對天星說。
「不要!說不定還會…」
我沒有理會天星的說話,緩緩步出山洞。老實說,我根本不害怕甚麼天罰,最好是它還沒有完結,好讓我看清這是甚麼現象。
無論是協助疏散也好,收割農作物也好,甚至是性命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找出天罰的真相。現在的我已經被求知慾所支配,把危機感都拋株腦後。我步出山洞,淡星比以往更耀眼,但已不見那白光。
「回去吧,哥華。」天星追了上來拉住我。
「沒事的,你先回去吧。」我一直凝視著天空,內心激動難以制止。
天星沒有回去,反而向前走了起來。
「回城鎮看看吧。」
充滿著膽識和毅力的天星,在這種危難之中更顯成熟。就在洞口不遠的地方,有一具男子屍體,他就是在洞內責怪天星的人。那時他正要對天星動手,但是被士兵阻止了,之後更逃離了山洞,沒想到落得了如此下場。
「請你安息吧,願赤神保佑你,來生不再受苦。」
即使如此,天星依然跪在他的屍體前為他祈禱。
 
一路上的植物沒有被燒毀,但是有枯萎的跡象。暮城一片死寂,大街小巷都有倒下的人,但是只憑我們二人甚麼都做不了。
「哥華,你看!」
天空泛起了一片綠光,漸漸漫延至整個穹蒼。時而呈條狀,時而呈環狀,變幻莫測,令人宛如夢中。
「這道綠光證明天罰已完,我們去叫其他人出來吧。」
我們先到皇宮的地下室找洛欣,她得知天罰已經完結後便著手救援行動。她建議組織農民繼續收割,而士兵則回到城內拯救傷者。
我們聽從她的建議,馬不停蹄趕到各個山洞。一部分士兵先回暮城救災,另一部分則負責運送食物食水前往山洞,供不敢走出山洞的人使用,同時亦有數千人願意前往農地收割。
暮城的狀況沒有想像中差,在那十多萬人沒有避難的人當中,大約有三成人受傷,主要是失明及皮膚灼傷,只有少部分人死亡,約佔百分之一。士兵把傷者送往醫院,把屍體送往火化。
但是世界已悄然發生巨變,四周的植物都開始枯萎。我和柏加計算暮城的糧食儲備,幸好還足以應付一段時間。但是重新栽種需時,而且天府亦受天罰所害,無法出口糧食,我們的未來依然波折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