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命入宮面見國王,途中碰到了開倉賑災的洛欣和天星。
「辛苦兩位了,最近災情如何?」
「暮城和昭城還好,但是其他城市的受災都較為嚴重,近來有不少難民湧入了暮城。」洛欣說。
「要是人再多就麻煩了。」天星說。
我別過她們,向皇宮走去。進入大殿,殿內只有我、伊姆和國王。
國王交給了我和伊姆一個任務,但是我們都大感不惑。
「援助阿爾斯?我們現在自身難保啊。」伊姆說。
「阿爾斯提出的條件是臣服於維達利,要是此事成真,將會對你的統治有莫大幫助。現在整個黑暗大陸都受水災所困,他們也是逼不得已才向我們求助。」
他們要求的物資數量都不算多,維達利勉強能應付,而且條件誘人,難怪國王會答應。
我再次拜託娜替我們作嚮導,整理好物資後便往霜原出發。由於溫度上升,黑暗世界的融雪大量增加,霜原河的水位大漲,一路上都驚濤駭浪。我們在臨時搭建的碼頭靠岸,然後往霜原進發。




「你認為阿爾斯會就此臣服嗎?」我問對阿爾斯認識較深的娜。
「即使他們不肯臣服,我們也只是損失少量物資,絕對可以一試。我想他們也不會在這危急關頭跟維達利作對吧。」
既然她這樣說我亦沒有擔心的理由,我們於雪牢的分會休息,無論是歇段還是息段外面都十分嘈吵。市面一片混亂,搶劫盜竊四起。
 
我們沒有久留便繼續向阿爾斯進發,對方為了遷就我們,把會面地點安排在邊境的沙迪。
「伊姆是第一次來到曼拿教國家吧。」我問。
「是啊,都不知是該緊張還是興奮。」
我們越過邊境,城門的守衛明顯加強,可能是逃到霜原的曼拿人增加了。前往沙迪的路途昏暗,眾人都保持警覺,我更一直緊握著腰間的「忠」,以防被盜賊襲擊。
沙迪的城門不見往昔的擁擠,只見整齊浩蕩的歡迎隊伍。城內冷冷清清,閒雜人等都被趕離了大街。我們被帶到市政廳安頓下來,準備與阿爾斯的部落領袖會面。
「沒想到會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呢。」我說。




「這樣一來沙迪的民眾就得救了,我們受了他們不少恩惠,也算是還他們一個人情吧。」娜說。
在尋找烏茲刀上我們的確受了他們不少幫助,即使是黑暗世界也存在著不少好人呢。
阿爾斯的統治者叫做維加,其他人稱他為首領。維加甚具威嚴,身形健碩,臉上和雙手都有不少疤痕。他坐於王座之中,其手下都不敢直視。
「維達利國王能對我等施以援手,余實在萬分感激。」
維加對我們尊敬有禮,與其兇惡的外表相反。
「既然首領提出了臣服於維達利的條件,父王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天罰,黑暗大陸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暴雪、洪水、飢荒,天神曼拿已經離我們而去。與其繼續與維達利對抗,不如向你們尋求幫助。」
「首領明白事理,實為萬民之福。」
及後二人簽下了盟約,阿爾斯正式成為了維達利的附屬國。維加為我們準備了接待宴,在酒過三巡之後,我們漸漸失去了知覺。
 




我張開眼睛,眼前依舊是宴會廳,只是視點變得很低,低得彷彿我正躺在地上,我試圖站起來,驚覺雙手被綁住。我才意識到一個事實,我們中計了。
我尋找娜的身影,發現她亦昏倒在地,而伊姆就倒在了另一邊。
「娜!娜!快醒醒吧,出事了!」
「哦,這位公子醒了嗎?」
這正是維加的聲音,不是剛才謙遜有禮的維加,而是奸詐兇殘,流著曼拿人的血的維加。
「喂!你們,叫醒那兩人!」
我拼命掙扎,但是都無法脫身,腰間的「忠」近在咫尺,卻觸手不及。
「你這是甚麼意思,維加。如此對待維達利王子,你不知道會有甚麼後果嗎?」醒來的伊姆威脅維加。
「會有甚麼後果?我還真想知道呢。你以為維達利還是以前的維達利嗎?天罰導致整個世界陷入饑荒,但是饑荒能殺死智人,卻殺不了我們曼拿人。天罰之後維達利只會愈來愈弱,智慧之國被我們征服也是早晚的事。」
「其他人怎麼了?」
「全殺了。看你們三人地位不凡才留你們作人質,將來兵臨暮城城下我必定會帶上三位。哈哈哈哈!」
「不過這位小姑娘…就先陪我們開心一下吧。」維加走近施天娜。
「你想幹甚麼!作為一國之君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娜被他們捉起。
「放開她!」我不停掙扎,直至手腕滲血亦無法掙脫。
「看來她就是你的愛人,怎麼了?很憤怒嗎?」




我沒有回應,只是繼續掙扎。
「你的憤怒,我感受到了,來吧!再多一點吧!」
「放開我!哥華,救我!」
「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以維達利王子之名起誓!維達利永遠與你為敵!」
「再多一點!再多一點!讓你們的憤怒成為我的力量吧!」
維加狠狠地朝我身上狂踢,憤怒令我忘卻了痛楚,我甚至想砍掉雙手,只望能早一刻趕到娜的身旁。
「啊!」
娜的衣服被撕破,她亦借此機會脫身,於大廳中奔跑。
「娜!小心!」
維加的數名手下在她身後追趕,她躲過一人後逃到了我身邊。
「好啊,那就讓他在旁邊看著你被強暴吧!」
我用身體保護著娜,維加向我們步步緊迫。
「你們不要過來!」娜拔出了「忠」,與維加對峙。
「不要亂來,我可不喜歡血淋淋的女人。」維加亦拔出了劍。
娜緊握著「忠」,用盡全身力氣向維加斬去。維加擺起防守的架勢,這樣無力的一撃對他來說本應是不痛不癢。




「呯!」
就在接下這一撃的瞬間,維加的劍應聲而斷,娜的一撃成功斬在他的右胸上。
「啊!!!你這賤人!」
維加一手奪去娜的刀,然後砍在她的身上。
娜雪白的胸口,頓時冒出了紅色的鮮血,身體緩緩下跌,有如鮮花凋零,最後赤裸的身軀躺在血泊之中。
「娜!!!」
「我改變主意了,把這男的也殺了!只留下王子一人!」
維加坐到了桌上治理傷勢,他的手下則向我走來。我用掉在地上的「忠」割斷繩子,馬上抱住了身前的娜。
「娜!娜!嗚…啊…」
娜面色蒼白、櫻唇半破,像是有千言萬語,卻無力吐出。
「我求求你們了,你們想要甚麼都行,請留他一命吧。」伊姆乞求著維加。
「我本來也想給王子一個面子,但是他們卻不識趣,現在太遲了。」
維加的手下懼怕我手上的「忠」,不敢上前。我緊抱著娜,她一臉痛苦,不停抖動,但我依然期待著奇蹟出現。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維加。」




一道雄厚的聲音貫穿整個大廳,兩道身影徐徐浮現於大門,使維加一眾亂作一團。較小的男子留著一頭及肩銀髮,手持著一把長鉞,較大的男子則衣著華麗,樣貌慈祥,銀髮梳成一個髻於頭上。
「還不向卡拉亞迪大人敬禮?」當中較小的男子對著維加說。
維加嚇得一言不發,於桌下取出長刀。
「維達利王子本是我等之友,如今你竟然做出傷害王子殿下之事,你有甚麼解釋。」卡拉亞迪說。
「沒甚麼好解釋的,不要以為我會怕你。」
說罷維加便衝向卡拉亞迪,其速度之快難以用肉眼看清。下一瞬間,只見維加的刀碎成多塊,而且腹部亦被一拳打穿。
「這是本座對你的懲罰。古夏,收拾一下!」
名為古夏的另一名男子放開了手中的長鉞,拔出長刀,以更勝維加的速度向其手下斬去,如疾風一樣穿梭於大廳。當他回到原位時,長鉞仍未倒下,而維加的手下已身首異處。
「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實屬不幸,本座深感抱歉。」卡拉亞迪替王子鬆綁。
「本座素聞王子殿下對曼拿教深感興趣,未知我們能否商談一下未來的合作呢?」
「我們糟受了此等對待,你還望我和你合作?」
「本座管教無方,望諸位原諒。」卡拉亞迪站到我身旁。
「她已經沒救了,公子讓她走得痛快些吧。」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抱著娜。娜還沒有死,她的體溫不斷傳到我身上。
「要是你不忍心,本座可以代勞,不要讓她再受苦了。」




我讓她受苦?到底是誰讓我們受苦啊?一切都是曼拿人的錯,要不是他們,我和娜就能快樂地生活。對,是曼拿人的錯,而曼拿人的首領就在我眼前。
我拿起「忠」向他狂砍,卻被一一避開,他捉住我的手,把我扔到牆上。伊姆想要出手,但是被古夏捉住了。
卡拉亞迪扶起了娜,一掌打向她後頸,娜的抖動和呼吸停止,完全失去生命跡象。我衝向卡拉亞迪,但是被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刀也被奪去,
「果然是一把神兵利器,傳聞王子身邊有一位理學天才,看來就是閣下。」卡拉亞迪拿著刀空揮了幾下。
「本座本想招攬閣下到雅利的國學院,看來現在的時機不太對。」說罷便放下手上的刀離開大廳。
「我在大門外準備了馬車,你們馬上逃跑吧,愈快愈好。」古夏亦隨卡拉亞迪離開。
我抱著娜的屍體號哭,伊姆亦說不出半句說話。直到市政廳外一片混亂,我們才得知卡拉亞迪的軍隊正在攻打沙迪。在伊姆的催促下,我用布包裹好娜的屍體,一同乘上馬車出逃。
 
落魄的我們逃回到霜原的邊境,守衛們都難以相信我們就是維達利王子的代表團。馬車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前進,令我記起不久前我和娜亦曾路過此地,我才發現我已經永遠失去娜這一事實。
要不是我的話,娜就不會跟我們來。是我的錯,娜才會死,是我害死了娜,我的人生自此就要背負著內疚活下去。不只是內疚,還有我對她的愛,已經無法傳達了。為甚麼我要背負痛苦活著?我為了甚麼而活著?為甚麼我要活著?我只要死了就好,那麼就不會再有痛苦的回憶。
星雨教說有死後世界,也許我能在那個世界重遇娜。我不禁笑了起來,原來我一直抨擊的迷信之說,如今竟成為了我卑微的希望。
我抱著娜的屍體跳下馬車,在雪地上滾了數圈。我一手抽出「忠」,把它架在頸上。由我和娜發明的「哥娜劍」,最後竟然殺死了我們二人,命運真是諷刺。
「你振作點吧!」伊姆停下馬車跑到我面前,把我推倒在雪地上。
「就這樣死掉,你甘心嗎!你不想替施天娜報仇嗎!」
「嗚…嗚啊…啊…」我再次失控痛哭。
「嗚…我已經沒有生存意義了,只要我活著,我就不能不去恨曼拿人。一但我恨他們,就會成為他們的糧食,這樣我還不如死了更好!啊!!!!」
我不停把頭撞到地上,但是溫柔的雪地包容了我的罪,奪去了我求死的權利。
伊姆呼了一口氣,然後說出了令人驚訝的說話。
「嗯?為甚麼要恨曼拿人啊?你不是應該恨你自己嗎?」
「要不是你,她就不會隨我們來阿爾斯。是你保護不了她,她才會被殺。」
「不要再說了!!」
「你不是理學的天才嗎?你拿著天下最強的寶刀,但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啊!!!!」我撲向伊姆,卻被他抽著衣領,一拳打在臉上。
「還是你根本沒有愛過她。要是你愛她的話,早該把她接回暮城,給她一個名分,怎會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雪牢生活。你想清楚吧,其實你並沒有那麼愛她。」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向著伊姆揮拳,但已經失去氣力。
「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弱小吧,不要恨別人。」
「我要殺了你!!!」
「要是你不能恨自己,那就來恨我吧。」
「我會親手殺死你的!」
「我引頸以待!」
這是一個可笑的世界,我們不得不去寬恕那些可恨之人。
這是一個可悲的世界,我們不得不去憎恨那些可敬之人。
 
雪牢的狀況比之前更差,匪徒光明正大於路上搶劫,城內屍橫遍野,燒毀的建築物隨處可見。我們回到分會,可惜早已被洗劫一空、空無一人。
這樣下去連能否回到暮城都不知道,我決定先埋葬好娜的屍體。
「隨你喜歡,我留在這裡。」伊姆冷淡地應道。
我背著娜的屍體往山上走去,那裡是雪牢最佳的觀星地點,她一定不會寂寞。
蒼白的面孔、冰冷的身軀,我朝她的臉上輕吻了一下,淚水不斷襲來。
「再見了,我會永遠記住你。」
埋葬好娜後,我立了一塊木碑以作記認,並放下了剛造好的那個望遠鏡。
「這個望遠鏡雖然看不清,但還是將就一下吧。當我造出了更好的望遠鏡,再來和你一起觀星。」
我抹掉淚水,轉身離去。
 
根據伊姆打聽到的消息,卡拉亞迪的軍隊已經距離雪牢不遠了,暮城派了船隻來協助百姓逃離霜原。我們趕到了碼頭,那裡聚集了大批難民,登船橋變得遙不可及。
「哥華!」天星於人海之中找到了我們,把我們接了上船。
她得知商隊遇難及施天娜的死訊後難掩傷痛,含淚為死去的眾人祈禱。
回到暮城,放眼過去,狀況比雪牢也好不了多少,低窪地區被水淹浸,數萬人無家可歸,滿街都是行乞的難民,到處爭奪食物。
天星把我送了回家,並向父親和妹妹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馬上躲進自己的房間,現在我甚麼人都不想見,只想伏在床上痛哭。
 
作、歇、息鐘已經輪迴了很多次,我依舊在房間內過著泣涕如雨的生活。父親和妹妹會把飯菜送到房間,並鼓勵我振作。而國王也給我寫了一封親筆信,對這次悲劇表示遺憾,希望我能走出陰影。
「哥哥,我把飯菜拿進來了。」
「謝謝你。」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嗎?」
「我還想休息一下。」
「最近黑暗世界出大事了,你看看這個吧。」
蓮遞了一頁紙給我,內容是卡拉亞迪的演說譯文。
「諸位!我等一直以來受盡智人和星雨人的欺壓,曼拿已經聆聽到我們的聲音,對他們施以了天罰。曼拿人乃神之子民,是世上最優秀的民族。光暗交界之地亦是曼拿賜予我等之寶地,我等現在就要奪回這片土地!」
「本座已經統一了雅利的各部落,征服了霜原、阿爾斯、法安高三國。本座宣佈曼拿教聯合帝國正式成立!本座不需要那些朝秦暮楚的部族,所有人都必須效忠曼拿,效忠教會,效忠本座!從此不再有部族!我等下一個目標是維達利!實現偉大鬥爭!」
閱畢後一股惡寒油然而生,勾起我不少恐懼。要是曼拿人攻進暮城,必定會有更多悲劇上演。
此事必須要跟伊姆商量,但是一想到伊姆,就不禁心生憤怒。我知道伊姆沒有錯,那時的我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是仇恨令我重新振作。我不可以去恨曼拿人,只能去恨伊姆,而且只有一直恨下去,才能重新上路。我收拾傷感,從書架中取出有關武器的研究記錄。現在的我還未完全恢復,但是理學的研究還是可以繼續。
 
在我醉心研究的時候,房間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哥華,你現在能出門嗎?」天星問。
曼聯帝國的軍隊不宣而戰,已經攻陷了邊境多座城池,國王準備於塔五下的中央廣場作開戰宣告,天星來到就是為了帶我出席誓師大會。
我踏出家門,久違地呼吸到室外的空氣。暮城仍然是一片狼藉,難民的數目有增無減。中央廣場早已搭起了一個高台,民眾於四面八方重重圍住講台,我們在士兵的引路下走到了官員的區域。
演講開始,國王走到台上,全城屏息靜氣。
 
「暮城的各位!曼拿人的軍隊不宣而戰,已經入侵了我國的領土。對此惡行我們是絕不容忍,我正式宣佈維達利與曼聯帝國開戰!」
「我們維達利是聞名天下的智慧之國,面對那些蠻族我們無畏無懼。暮城是通往光之大陸的大門,為了世界的安穩,我們必須把他們拒諸門外。」
「啊!!!」
突然台下一片混亂,十數名難民持刀襲擊民眾,士兵馬上出手制止。
「小心!那些不是難民,是混進來的曼拿人!」在我旁邊的天星大叫。
「咚!」
是作息鐘的聲音!為甚麼會在這個時候響起?眾人一同望向塔五,只見一人站於塔頂的鐘室外面,驚險萬分,但是此人卻一躍而下,往講台飛去。
「是刺客!保護國王!」另一邊的洛欣大叫。
可是士兵的注意已被剛才的騷亂引走,況且刺客那速度也不是常人能追上。刺客著地的同時閃過一道金光,他手上的朴刀無情地砍在國王身上。結果,維達利第二十八任國王,在舉國民眾的眼前被刺殺了。
「我的名字叫拉斯!你們要恨就來恨我吧!哈哈哈!」說罷便隨其他刀手逃跑。
台下民眾紛紛四散,令到士兵更難追捕。兩位王子馬上趕到國王身旁,天星想要去追刺客,但是被洛欣阻止了。
國王交代遺言後安然離世,兩位王子都泣不成聲。
「伊姆,你隨我回宮換過軍服,馬上就去檢閱軍隊。」洛欣說。
「作為王子,連傷悲的時間也沒有嗎。」
「開戰在即,我們必須先穩住軍心。」
結果伊姆草草繼承王位,沒有舉行登基大典,亦未和洛欣完婚。曼拿人洶洶來犯,暮城人心惶惶,整座城市籠罩著絕望和傷感。
 
伊姆傳召我進宮,想必是跟曼聯帝國的戰事有關。現在伊姆貴為一國之君,我也要好好遵守君臣之禮。這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畢竟從拉迪回來後我們就無法作為朋友相處。
「參見國王。」
「這裡都是我的心腹,不必多禮。」
在場的依舊是那五人,我、天星、柏加、洛欣和伊姆。
會議一開始就討論驅逐難民的問題,難民不但加重了糧食負擔,更有不少曼拿人混入其中,一但暮城被圍必成大患。
「驅逐難民會導致上萬人流離失所,望各位三思。」當中只有天星反對。
「那怕只提高一點點勝算,只要有利戰況的我都會支持。」洛欣說。
「洛欣!」天星面帶責備。
「抱歉,現在我的身分是維達利的王后,不能以星雨的教義為先。」
我提出了在維達利海峽的兩岸加建城牆,既可以堵住上升的水位,亦能防止曼拿人派出海軍侵襲。特別是昭城面向暮城的一邊,要是暮城陷落了,這道牆就是守住昭城的唯一希望。
最後決定了由柏加負責驅逐難民,洛欣負責出使天府,遊說天府教會賣給我們更多糧食。
「哥華。」
「有甚麼事嗎?陛下。」
會議結束,大家陸續離去時伊姆叫住了我。
「那時候炸毀塔八的東西,你能造出來嗎?」
「恐怕是不可能,不過我正研究其他武器,相信很快會有成果。」
「靜候佳音。」
 
我回到大學的工房,這是我在大學後院強行劃出來的一塊地,自開戰以來我就在這裡進行各式各樣的實驗。由於工房就在湖畔,距離大學亦甚遠,所以不用擔心失火。
我繼續把來自比翼的黑油和硫磺硝石等易燃物質混合,製造出一種極度易燃的液體。我將液體裝進管內,在管口點燃後噴出,馬上產生了一條火龍,黑油落到水上依然繼續燃燒。我吩咐工房打造大量銅管,有了此火器必定能大破曼聯軍。
 
即使進入了息段,暮城的騷亂亦絲毫不減。自先王被刺殺後,曼拿人的刺客開始變本加厲,都內不少將軍官員都被暗殺,至今已經有三死五傷。柏加作段驅趕了難民,他們息段就潛回來作案,就像冤魂一樣纏繞著我們。
「咚咚咚咚咚!」
鐘樓響起了密集的鐘聲,這是敵襲的訊號!我把父親和妹妹叫醒,然後策馬趕到城門。我登上城牆遠眺,在橙紅色的星光下大批騎兵正朝著暮城前進。
「是敵人的先頭部隊,只有騎兵,大概是來刺探我們。」華度將軍說。
他們騎著的是甚麼?看起來不像馬,我用望遠鏡再看了看。
「是暗獸!不可能…」
暗獸是唯一一種能於黑暗大陸生存的動物,牠跟豹差不多大,有著厚厚的黑毛,尖牙利爪,生性兇殘,而且無法馴化。
伊姆也趕到了城牆,不過曼拿人的騎兵已開始退卻。他召集了我和柏加,加上大將軍和總理大臣開了緊急會議。
「廢除部落制後,卡拉亞迪把騎兵隊交給了巴里奧斯統領,他本來是第二大部落的首領,剛才的突襲也是由他發動。至於第三大部落的首領就是拉斯,他統領的『幽劍營』正是煩擾我們多時的暗殺組織。這兩隊都是卡拉亞迪即位後建立的精英部隊。」華度說。
「只有這點情報完全不夠!給我再查!」伊姆顯得有點急躁。
曼聯軍的突襲完全在我們意料之外,原因正是他們的騎兵。
「他們不是普通的騎兵隊,而是暗騎兵隊。他們成功馴化了暗獸作為坐騎,暗獸速度比馬快,更加會攻擊馬匹,要是碰上了我們的騎兵隊,我們必定吃虧。」我說。
商隊也試過馴化暗獸,只是馴養的暗獸會變成一種嬌小可愛的動物,不能用作戰鬥,最後只好當作寵物賣出。
「你研究一下有沒有方法對付他們。」
「遵命。」
「息段之中辛苦大家了,回去休息吧。」
結果,暗騎兵連續五個息段來犯,使軍隊上下身心俱疲。
 
洛欣的天府之行傳來壞消息,據報天府教會的權力已被執政官架空,而執政官稱天府亦陷入飢荒,拒絕賣糧食給我們。暮城即將進入戰爭狀態,這樣下去勢必缺糧。
我暫且不理種種壞消息,專注於安裝投石機和噴火銅管到城牆上。自從把火器交付軍方後,守城軍隊的士氣大升,大家都對守衛暮城信心十足。
「辛苦你了。」背後傳來了天星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到哪去了?」
「到了比翼一趟,我吩咐了他們在暮城失守時派人來救援。」
「連後路也想好了嗎…」看來天星對戰況不太樂觀。
「對了,天府伯宗被架空了,你知道嗎?」
「我聽洛欣說了,那傢伙真是不中用。」天星露出不屑的神情。
據天星所說,星雨教的伯宗不乏腐敗無能之徒。由於伯宗是終生制,又能操執政官之位的生殺大權,所以很容易使人腐化。現在也只有比翼的伯宗是風高亮節、德高望重之人,天星對他亦十分尊敬。
「總之當你遇到危難時就想起我吧,我一定會趕來救你的。」
拋下了這句說話,天星就離開了城牆。
 
我完成城防的工作後,回到大學繼續黑油的製作。卻見柏加沒有在讀書,反而帶著一群人在習武。那群人都是自願留下守城的王族及學者,為了在最後關頭守衛暮城,他們紛紛棄筆從戎。柏加向我反映海軍那邊想要更多黑油,但是黑油要從比翼的沙漠採取,探掘和運送需時,短期內難以增產。
「我認為你們還是撤離到昭城比較好啊。」我再次勸喻柏加。
「要走的人早就走了,這裡沒有貪生怕死之徒!」柏加毫不動搖。
 
斥候傳來消息,卡拉亞迪的大軍已出現在城外,人數在十萬以上。可是他的主力部隊只是在城外駐紮,沒有展開攻城。正當我們疑惑之際,他竟然孤身站於陣前。
「暮城的眾人!這是來自曼聯帝國領袖卡拉亞迪的降服勸告!」
縱使相距百餘米,卡拉亞迪的聲音依然十分清晰,相信城內不少居民都能聽到此宣告。弓箭手嘗試朝他發矢,可是都被一一接下。
「暮城之地,本是曼拿賜予我等。維達利強佔多時,理應馬上歸還!若然接受勸降,本座可作以下保證。第一,不會傷害維達利王室成員,他們可以安全撤退。第二,不會傷害星雨人,你們可以回到星雨教國家。第三,不會濫殺無辜平民。為萬民著想,請國王好好考慮。」
卡拉亞迪沒有保證暮城人民的安全,這樣的條件是無法接受的。甚麼叫不會濫殺無辜?曼拿人最擅長折磨他人,不奪其性命而使其生不如死,我早已飽受其害。
「他是想要離間維達利人和星雨人。」柏加說。
「不只如此,若然他真的放過星雨人,會使星雨人對他產生敬仰之心,破壞他們的信仰,使星雨人變弱。」天星說。
伊姆安排洛欣修書回覆,洛欣信中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卡拉亞迪的勸降。面對曼聯帝國的大軍我們都不敢鬆懈,我和天星甚至在城樓上駐紮下來,以防他們突襲。
 
果然,暗騎兵再次於息段來犯,由於已經裝好火器,我決定給他們一點顏色。我吩咐火器隊待命,然後等候華度將軍的指揮。
暗騎兵衝到陣前,弓箭手彎弓發箭,可是箭落下時他們已經跑開。他們一直於城外叫陣,使守城大軍無法休息,要是不管他們,卡拉亞迪的正規軍隨時會乘機突襲。
他們已經進入到投石機的射程,我請示了華度將軍,得到了攻擊的許可。
「就是這個距離!點燃瓦瓶投到敵陣!」
我們把黑油裝在瓶內,點燃瓶口投到城外。暗騎兵身處之地成為一片火海,有不少士兵和暗獸被活活燒死,其餘暗騎兵都方寸大亂。大部分暗騎兵都逃回了後方,有些暗騎兵亂竄到城前,最後被銅管噴出的火龍燒死。
如此一場小捷增加了我們的信心,同時亦暫緩了曼聯軍的攻勢,我們都相信維達利是不會戰敗。
 
可是過了幾個息段,曼聯軍又再發動了新一輪攻勢。潮水般的人群從城外襲來,他們推著衝車,拿著雲梯,一副要展開攻城的樣子。
「要開始了嗎?」我問將軍。
「那些還不是正規軍,只是俘虜。」
曼拿人俘虜了霜原、阿爾斯和法安高的智人,以其家人性命作威脅,逼使他們作陣前卒。可是我們沒有同情別人的餘裕,只能跟他們兵戎相見。無論世代變更了多少次,智人還是逃不過自相殘殺的命運。
「他們來了!放箭!」華度指揮著大軍。
箭如雨下,一片片人中箭倒下,但是身後的人沒有放慢腳步,而是踏在屍體上繼續前進,彷彿早已置生死於度外。
「火器隊準備!」
那些俘虜連刀劍都沒有,只是拿著攻城器具往前衝。我雙手抖震,面對暗騎兵時的自信已消失殆盡。這就是戰爭!我不得不攻擊那些受苦的智人!
「要是你下不了手,就讓我來吧。」天星走到我身旁。
在驅逐難民一事天星已經顯得不忍,她又怎能下決心攻擊那群俘虜。
「燃點!投擲!」
可是天星沒有半點猶豫,燃燒彈在人群中落下,形成一片火海,被燒著的人哭聲震天,但是攻城的步伐沒有慢下來。
「二人一組操作銅管,朝雲梯發射!」
到底是甚麼令天星可以如此冷靜?
「哥華,要是殺一個曼拿人可以救回一個維達利人,我會毫不猶豫地動手。要是殺十個曼拿人可以救回一個維達利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這就是我作為星雨教徒的信念。他們現在是曼拿人的士兵,我們不能留手。送墮進黑暗的人最後一程也是星雨教徒的工作,就讓我來執行吧。」
原來我忘記了,天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宗教狂熱分子,面對她眼中的敵人,她是毫無慈悲之心。
曼聯軍的攻勢一浪接一浪,至今已經有數千俘虜死於城下,一條條朝人群落下的火龍,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但是他們的攻勢依然沒有減弱。
我於前線指揮,目睹著數以千計的人被燒死。燒焦的面孔、身體,猙獰的表情,哭叫聲和焦臭味,一一烙印於腦海,一生不能忘懷。天星咬緊牙關於前線指揮,剛才的決心已蕩然無存,任誰也看得出她正在勉強自己,我只能盼望他們的進攻盡快完結。
在久攻不下之後,曼拿人終於吹響了收兵的號角。城下屍體堆積如山,守城的士兵都癱坐在城牆上,不少人掩面痛哭,我現在才知道,我們還未接受到戰爭的可怕。
我們勝出了這場攻防戰,但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數百名士兵於近戰時及操作火器時受傷,更多的士兵留下了心理陰影,黑油的存量也消耗了三成。而曼聯軍只是失去了數千俘虜,戰況一下子被逆轉。
 
曼聯軍收兵後並沒有再次進攻,反而是退到城外的高地。這可能是曼拿人的誘敵之計,但是只要讀過兵書都知道高陵勿向這一道理,我們又怎會愚蠢得攻擊佔據了高處的曼拿軍。不過我們亦冒著被偷襲的危險,趁機清理城外的屍體和修補城牆,可是身處前線的我卻接到了伊姆的傳召。
「有甚麼事嗎,國王?」
「曼拿教的使者,是來勸降的。」
「又來了?打發他走不就好了嗎?」
「今次來的是古夏,你說想要見你,要是你不願意的話我就打發他走。」
「他是卡拉亞迪的心腹,還是見他一下吧。」
我們在大殿迎接古夏,敬禮過後他便向我低頭。
「未能及時阻止在阿爾斯的悲劇,卡拉亞迪和我都深感抱歉,這是我們曼拿教的過失,希望哥華能原諒我們。」
本已忘卻的記憶,此刻在我心中不斷翻起。痛苦、忿恨、絕望,我默不作聲,咬緊牙關強忍眼淚。古夏大概也接收到我的傷痛,內疚得把頭彎得更低了。
「現在說這些話有甚麼意義!要是知錯為甚麼還要攻打維達利!」伊姆替我作出了回答。
「我希望兩位不要被個人仇恨蒙蔽,現在開城投降才是對百姓最好的選擇。」
「我早已說過,要是你們能保證士兵進城後不傷害市民性命財產、不姦淫擄掠,我才願意展開談判。」
「我也不妨直說,這是不可能的。卡拉亞迪已經和眾將士約定,城破之後可以搶掠三個作息。」
「那麼你請回吧。」
「這是最後機會了。」
「我們絕不投降!」
「從霜原來的洪水,將會是你們的索命符。」古夏轉過身去,離開了大殿。
至此我才知道曼聯軍是因為洪水而撤退,由於他們控制了霜原,所以可以得知洪水即將來臨,甚至以此為武器。我向伊姆告辭,馬上將此消息通知守軍。
 
******************************
卡拉亞迪走到了陣前,眺望著聞名天下的智慧之都,戰況佔優的他卻一臉愁緒。就是因為一個失誤,打亂了他的大計,陷入了「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的局面。
他本想迅速平定黑暗世界三國,然後挾勢逼使維達利國王交出暮城,順利的話雙方都可以兵不血刃,他還可以得到那位理學天才。可是消息被阿爾斯首領維加的間諜得悉,情急之下維加用計把王子引到阿爾斯,打算以他作人質,最後更導致施天娜慘死的悲劇。計劃失敗的卡拉亞迪也面對著國內的眾多壓力,不得不出兵維達利。可是到了最後一刻他也沒有放棄勸降,現在他正等待古夏的回音。
卡拉亞迪不是一個慈悲為懷的人,他並非因為可憐智人才跟他們和談。正如他容許士兵破城後搶掠,他對城內的百姓毫無憐憫,對城內的財寶也毫不在意。他想得到的,是智人的智慧。
曼拿是一個生於雪原的民族,一生就只有不停的戰鬥。人與人之間的械鬥,部落之間的戰爭,不是征服就是被征服。但是卡拉亞迪發現,這樣的生活不可能使曼拿人進步,於是他便統一了各部落,改革政治體制,並且要取得智人的智慧。只有文明,才可實現曼拿民族強大的夢想。他不願意攻打暮城,就是不希望這座智慧之都受損,他要暮城的一磚一瓦都成為曼拿強大的基石。
「他們拒絕了勸降。」古夏回到營地,匯報著出使的結果。
「傳令全軍準備!洪水過後就開始攻城!」
******************************
 
浸泡在水裡多時的屍體開始發出腐臭,污水不斷從城門滲進城內。由於洪水來得很急,士兵還沒有處理好屍體和修補城牆就被迫撤退,在洪水的沖刷下,第一層城牆變得千瘡百孔。曼聯軍沒有再發動攻城,只是不斷搔擾守軍,使士兵疲憊不堪。就在一個普通的息段,大部分士兵都已經休息,負責巡邏的士兵無論精神還是士氣都已經極度低落,以致他失去了警覺性。
一群佯裝成難民藏身於暮城的曼拿人於息段破壞了北面一段受損嚴重的城牆,使暮城引以為傲的雙層城牆出現了缺口。卡拉亞迪的軍隊乘此缺口攻進暮城,輕易打敗城門的守軍,然後打開了城門,暮城正式宣告失守。
 
華度將軍撤離城門,重整兵力準備巷戰,即使拼上性命也要阻止曼聯軍,而我則策馬趕到皇宮匯報戰況。
「國王,請和王后到碼頭乘船前往昭城。」
「太遲了,各個路口都被曼聯軍佔領了。華度不是還在戰鬥嗎?我要帶著近衛軍去前線!」
「伊姆!要是你有甚麼意外維達利便會群龍無首!」我再度勸阻伊姆。
「再是沒有了暮城,我這個國王還有甚麼用。」
國王應當身先士卒保衛國家,以身為盾守護百姓,這就是伊姆所說,身為維達利國王的責任。
「我會好好看著他,哥華你先撤退吧。」洛欣說。
我沒有離開,反而是跟隨二人到前線。曼聯軍的主力部隊正與華度軍交戰,三大首領卡拉亞迪、巴里奧斯、拉斯都在陣中,三人武藝高強、以一敵百,使華度軍節節敗退。我們帶著近衛軍於塔三下跟華度軍會合,卡拉亞迪一眼就認出了我們。
「維達利國王啊,為何還要負隅頑抗,使得生靈塗炭。」
「要是暮城落入曼拿人之手才會生靈塗炭!」
華度將軍率領士兵於陣前奮戰,但是不諳武術的我只能躲在大軍身後,看著一批批士兵相繼倒下。攻進暮城的曼聯軍愈來愈多,我們也被包圍起來,面前只剩死路一條。
「維達利國王,持續的巷戰只會摧毀這座城市,現在投降我還可以保你一命。」卡拉亞迪說。
「我已準備與暮城共存亡!」說罷伊姆便拔出了「義」。
「伊姆,你不可以死在這裡。」洛欣說。
「保護你是我的任務,你趁機逃跑吧。」洛欣走近伊姆,奪去了他手中的劍。
「謝謝你,一直深愛著我。」並吻上了伊姆的嘴。
 
洛欣身上散發出駭人的殺氣,一瞬間衝進了曼聯軍中,砍上了拉斯的胸口,拉斯打算拔刀反擊,但是右手馬上被砍斷,洛欣再攔腰一斬,拉斯的身體馬上一分為二。威震黑暗大陸、曼聯帝國第三號人物,如今卻被洛欣三招擊斃。
「她是星雨人!小心應戰!」巴里奧斯大叫。
洛欣刺向巴里奧斯,雖然被他勉強避開,但是也割傷了他的左手。華度配合洛欣的進攻,指揮士兵發動突擊。巴里奧斯拿起大刀對付洛欣,他踏前一步揮刀斬向洛欣,洛欣卸去他的斬擊並刺向他心臟。巴里奧斯一個後空翻避開,可是步伐大亂,更盡入了直劍的攻擊範圍,失去了長兵器的優勢。面對洛欣下一輪的攻擊,他只能獊囊應對,完全處於下風。
「洛欣,太危險了!快回來吧!」伊姆心急如焚。
「伊姆!你現在要相信她,才能給予她最大的能量。」既然洛欣是星雨人,我們就只有以此方法去支持她。
「我知道了…」
洛欣速度極快,巴里奧斯傷不到她毫厘,但是自己已經遍體鱗傷,這樣下去他的下場只會跟拉斯一樣。
「卡拉亞迪!」
卡拉亞迪聽到了巴里奧斯的求救,提起了長鉞參戰。他舞起長鉞比巴里奧斯快得多,洛欣擋下一撃後顯得有點吃力。巴里奧斯馬上從右下方偷襲,洛欣轉身避開並踢倒了巴里奧斯,卡拉亞迪馬上衝前一斬亦被洛欣擋住。
「我們不拿出全力是贏不了她。」巴里奧斯站起來重整架勢。
二人同時攻向洛欣,她避開卡拉亞迪的攻擊,打算先拿下巴里奧斯。可是巴里奧斯以一下虛攻使洛欣露出破綻,卡拉亞迪馬上回身一斬,洛欣即使擋住了這一擊,亦被擊飛數米。
「呼…啊…」
洛欣勉強站起來,要是普通人的話大概已經一命嗚呼,幸好洛欣還有神力支撐。洛欣處於下風,現在我理應帶著伊姆逃跑,可是我卻遲遲未能動手。
洛欣咬緊牙關,再次衝向巴里奧斯,速度已經不復當初。巴里奧斯從正面擋下了洛欣的劍,卡拉亞迪從後方高高跳起,跨過巴里奧斯,斬向洛欣的右肩,洛欣被長鉞擊中,翻滾在地。
「洛欣!」伊姆衝前抱住洛欣。
「夠了!不要再打了!」
洛欣的右手骨折,肩胛骨也被打碎,整個肩膀都凹了進去,臉上滿佈鮮血。伊姆抱著她不停痛哭,但是她掙脫了伊姆,以左手持劍支撐著身體站起來。她作勢攻向巴里奧斯,突然轉身衝向了身後的曼聯軍,撃殺了數十名士兵,為我們開撤退之路。卡拉亞迪馬上追上去朝洛欣背後一斬,洛欣回身舉劍,可是單手已經無法抵禦,胸口被重擊然後倒地,口吐鮮血。
伊姆跪在洛欣旁邊,緊握著她的手。
「我總算…好好保護了你…能夠抬起頭去見國王了…」
「洛欣…嗚…」
「伊姆,答應我…要活下去…無論多痛苦也要活下去…」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到最後我們也沒有完婚呢…」
「你永遠是我的妻子,維達利的王后。」
「謝謝你…謝謝你的愛,給了我力量…我此生無悔了…但願來生再見…」
 
母儀天下、萬民景仰的洛欣王后香消玉殞,於暮城保衛戰中壯烈犧牲。
 
「伊姆!快逃!現在還來得及,曼拿人由我們來擋住!」我和華度將軍擋在伊姆身前,催促他逃跑。
「你們走吧,與其殺了你,不如讓你恨我一輩子。況且維達利有你這樣一個國王對曼聯帝國百利而無一害。」卡拉亞迪說。
「哥華,你先帶國王走。近衛軍!跟著哥華!」華度將軍說。
伊姆抱起洛欣的屍體,隨我慢慢向碼頭撤退。我不敢鬆懈,一直緊握手中的刀,華度繼續與曼聯軍對峙,身影漸漸消失於我眼內。一路上我們多次遇到曼聯軍士兵,且戰且退之下只餘十數人,到了塔五的中央廣場,伊姆終於不支倒下。
「伊姆!振作點!」
伊姆抱著洛欣的屍體低泣,但是我們不可以駐足此地。
「洛欣不是叫你活下去嗎?我們不能停下來,快起來。」
「已經逃不了…讓我和洛欣死在一起吧。」
「你答應過洛欣要活下去,怎可以反悔!你要褻瀆她的犧牲嗎?」
我揪起伊姆狂哮,這個情景令我想起了霜原那片雪地,失去施天娜的我就如眼前的伊姆般窩囊。
「逃不了…已經逃不了…」
「哈哈,你現在終於體會到我的感受了。施天娜死的時候你不是還在說風涼說話嗎?那份痛苦,現在完完整整歸還給你。洛欣小姐真是可憐啊,拼上性命在曼拿人手上救下了你,你卻要把性命送給曼拿人,這不就像白死了一樣?」
「你給我住口!」伊姆把劍指向了我。
「有勇氣對我拔刀相向,卻沒有勇氣活下去嗎?」
此時柏加帶著數十人從大學走來,眾人皆手執兵器、一身甲冑。
「怎麼了?我還以為是曼聯軍殺到,原本是你們。」
我向柏加報告了戰況,他看到了洛欣的屍體都雙眼通紅。不久華度將軍也撤退到中央廣場,麾下已不足百人。伊姆漸漸振作起來,隨華度繼續向碼頭進發,我卻打算留下來陪柏加。
 
「這裡是前往碼頭的必經之路,我們就守在這裡吧。」我說。
「你走吧哥華,既然是必經之路,你也知道守在這裡的下場吧。」
柏加已經下了犧牲的決心,打算與維達利共存亡,但是我又有否準備好呢?
「你的生命不應耗費於此,在戰亂之中你的理學大有作為。你應退到昭城輔助哥哥,重整旗鼓、光復暮城。」
「柏加…各位!」我跪到地上,向一眾壯士叩頭。
「我能得你一知己,死而無憾!哥華…活下去,創造出你的時代!」
曼聯軍的聲音愈來愈接近,我轉過身去,一邊痛哭,一邊往碼頭飛奔。
 
碼頭一片愁雲慘霧,「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正好形容此情此景。我找到了父親,他正是疏散行動的負責人。
「有看到國王嗎?」
「就在這艘船內,我會把他送到昭城。」
「蓮呢?她撤退了嗎?」
「她應該還在家。」
我不顧一切往後跑,柏加應該正在中央廣場和曼聯軍交戰,我繞過中央廣場,穿過街坊,回到安基大宅的所在地,可是眼前只剩一片火海。
「這不是安基家的公子嗎?」
眼前是一名難民,他經常於附近出沒,我和蓮都給過他不少食物,他身旁是兩名維達利士兵,看來他們三人是一伙。
「不好意思呢,燒了你的大宅。要是你妹妹識趣一點,放我們進去就不會這樣了。」
「我還打算讓她做我的奴隸,現在恐怕只剩下灰了。哈哈!」
我凝視著大宅,烈火、天空、血,整個世界都染上了紅。我想要掙扎,抹去這片紅,但是我放棄了。
「我不是安基家的公子,你們認錯人了。」
「怎麼不敢認?怕我們殺了你嗎?」其中一人把我踢倒,三人圍住了我。
「你不是拿著劍嗎?不敢殺我們?」
「請各位放過小人吧。」我下跪叩頭。
剛才為柏加叩的頭,現在竟然要為曼拿人叩,一想到這裡我便悲憤流淚。
「嚇得哭了嗎?哈哈哈!給我滾!」那士兵踢了我一腳。
我爬起來狂奔,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無論多痛苦也要活下去…」「哥華…活下去,創造出你的時代!」,洛欣和柏加的話不斷縈繞,只有活下去,人生才有意義。
 
我到達了中央廣場,已不見兩軍交鋒,只剩地上屍橫遍野。大部分屍體都身首異處、四分五裂,但是從服裝可以知道他們是維達利人。我找到了一具無頭屍體,即使死了依然緊握手中的寶劍。這就是柏加,他手中的正是「智」,我把「智」收好,和我的「忠」一起佩於腰上。
 
******************************
在燒至支架的安基大宅前,佇立了一名少女,她身穿厚重的大衣,一頭銀髮藏在大帽之中,手挽木箱,呆望著眼前的頹垣敗瓦。身後傳來腳步,她轉過身去。
「原來是尊貴的卡拉亞迪大人啊,你也來看安基大宅燒成如何嗎?」她語帶嘲諷。
「哈瑪維迪!此戰目的是攻佔暮城,奪取研究資料只是其次,你不要得寸進尺!」卡拉亞迪說。
「卡拉亞迪大人答應過我要保住安基大宅,如今辦不到反成我的錯?」
這名囂張跋扈的女人,正是曼拿帝國國學院的院長,也首屈一指的理學天才。但是天才總有天才的傲氣,這也令卡拉亞迪大傷腦筋,不過這次的確錯不在她。
「我會懲處毀壞安基大宅的人,你轉到大學搜查吧。」
哈瑪維迪一臉不悅,走向了北四區的大學。卡拉亞迪召來了巴里奧斯,他知道巴里奧斯的手下搶掠了此區,巴里奧斯看到安基大宅也深知不妙。
「進城前我說有三個地方不可以搶掠破壞,你記得嗎?」
「大學、工房和安基大宅。」巴里奧斯回答。
「交出兇手,帶到廣場斬首示眾。把你麾下士兵帶到城外駐紮,不得參與搶掠。」
「甚麼!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犯了軍法還敢放肆!我不用你人頭落地已經仁至義盡!」
巴里奧斯自知理虧,只好忍氣吞聲,況且遍體鱗傷的他不會是卡拉亞迪的對手。
 
哈瑪維迪穿過大街小巷,路過之處都哭聲不絕。男的被拐作俘虜,女的被賣作奴隸,家家戶戶都被翻遍,士兵因為分贓不勻而大打出手。醜陋──除此之外哈瑪維迪已經不知道怎樣形容他們,要是神有如此醜陋的子民那也太可笑了,可笑得她不禁嘴角上揚。她抵達了大學的大門,此處有重兵把守,沒有受到破壞。
「哥華…就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
 
碼頭依舊一片混亂,大家都在等父親把船駛回來。可是曼聯軍的艦隊已經突破維達利的海軍,封鎖了維達利海峽。商船回程時碰上了曼聯軍的艦隊,不但沒有掉頭,而且加速行駛,打算強行通過。
「父親!」到了現在他還沒有放棄暮城市民。
商船的速度快,軍艦難以趕上,眼看快要抵岸時,軍艦卻噴出了一條火龍,燒著了商船。那是我製作的黑油,大概是曼聯軍在俘虜的戰船所得。黑油的火很難撲滅,木造的商船很快就燒光沉沒,無人生還。我最親的人,再一次被我的發明所殺。
 
曼聯軍也攻進了碼頭,我趁亂逃到了南九區的工房,士兵沒有追上來。南八區還有一個碼頭,我向那裡走,奢盼著奇蹟發生。我突然想起了天星的一句話──「當你遇到危難時就想起我吧」,我已身陷如此絕境,你能來救我嗎?
南八區的碼頭有著重兵把守,海路亦被封鎖,但是我依然沒有放棄,要是游到城郊,說不定可以保住一命。
「你在幹甚麼!」士兵大喝。
我大驚失色,轉身逃跑,但是左手被拉住。
「跟著我!」
我被她拉著向前跑,眼前是一襲熟悉的白裙,身後是不斷趕到的追兵。我們闖進了碼頭,跑到了長堤的盡頭。
「跳下去!」
除了相信天星之外我別無他選,我隨她跳進大海,二人緩緩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