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稍早之前,符仍處在司命的柔光之中,但圍繞著符的景象,卻在逐漸消逝,最後,只餘下一片朦朧的白,或者說,是一無所有,整個世界就只餘下符和淚。

  「說起來,我都沒好好聽過他說話,不…我根本就從沒認真傾聽過別人說的半句話,難怪我什麼都不知道。」

  很快,淚乾了,連僅餘的痕跡,也被衣袖拭去。然後,符呆望了不知是天還是地的前方好一回,便又再露出往常的淺笑。

  「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先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吧。」符向前方問道:「司命大人,你還留我在這,是否有話要說?」

  一團金黃色的光霞,聚在符前,然後再度化身成項羽,笑著問道:『哭完了嗎?』





  「真抱歉,浪費了大人的時間。」 符回道。

  『反正,時間對神來說沒有意義。』司命說。

  「那麼,還有什麼事呢?」符環抱雙手問。

  『你不是還有事想問?』

  「…神連讀心也會嗎?」





  『因為你在我的領域內。』司命:『你下一句想說的是:「那和全裸站在你面前有什麼分別?」』

  「那和…」符嘆息了一聲,然後說道:「那告訴我吧,做無常累積的功德,是否可抵銷罪孽?」

  『可以,但十年功德才可抵去一年罪。』司命說:『即是,要讓孫鍾回復原狀,需得累積千年功德。』

  『至於功德的算法,則視乎你超度的亡魂有多少年修為,不過你超度過的那個亡魂,雖然有三十年修為,卻因為你沒化解其冤氣,所以功過相抵了,這樣算的話,可需要很多時間啊?』符本想開口問話,但司命已早一步解答,然後,他再微笑著說道:『你下一句…不,這句還是留給你自己說吧。』

  「…好吧。」符苦笑後,說道:「反正,時間對死者來說也沒有意義。」





  司命淡然一笑,既像嘲諷又似欣慰,然後柔光開始慢慢轉暗,符的周圍也由虛無的白,變成混沌的灰,再變成無盡的黑。

  然後,符就回到本來所在的石灘。

  「呼…總算有了個繼續存在的理由。」符意味深長地說道,然後開始逗弄肩上的灰鴉,只見灰鴉抖了抖翅膀,卻沒有反抗,任由符撫摸自己。

  「真不像是個當爺爺的人的反應呢。」符笑說:「但爺爺你的靈魂應該在看著的吧,就等你變回原形時好好羞恥一下吧,哈哈!」

  符和灰鴉鬧了一回後,便準備起行,繼續無常之旅,他走到江邊,準備氣煉出木筏,卻發現靈氣運不上來。

  「不會吧…難道我之前氣煉,靠的都是冤靈那部份的力量嗎?」符冒汗:「可是沒船怎到長沙啊?難道要用走的嗎?」

  符再試了試凝神氣煉,卻還是一無所得。

  「唉…看來只能依正途修行了。」





  於是符便開始運氣修行,但不消一會,便感到站著不舒服,於是坐了下來,然後再過半天,又覺得坐著也很費勁,便躺著。這一躺,不知過了多少晝夜。

  符開始感到無聊,便讓靈氣向外滲透,感知周遭的一切,然後,他發現,長江的對岸,有個亡靈正向自己走來。

  那亡靈用了好一陣時間,才跨過長江,來到符身旁,觀察了會,才問道:「你還好嗎?在這幹什麼呢?」

  「嗯,我在練功。」符躺著答道。

  「這樣啊…」

符認為,難得認清了自己從未認真傾聽別人說話的這缺點,就應當改進,所以不能讓話題就此停下,便反問:「那你呢?」

  「來看你是否出了什麼事的。」





  「啊…謝謝你。」

  「不客氣。」

  然後,沉默又回來了。

  「嗯…對了,你是怎麼死的?」符勉強延續話題。

  「啊…我算是被吃掉而死吧?」

  「被吃掉嗎?不過在這年代也不稀奇呢。」

  「沒錯…那你呢?」

  「呃…姑且算是中箭而死。」





  「這樣啊…中箭,痛嗎?」

  「還好,應該比不上你。」

  「也對。」

  「嗯…你是冤靈嗎?」

  「不,我這種狀態好像叫倀。」

  「倀是什麼?」符問。

  「就是為惡鬼作幫兇的那種亡魂。」





  「這樣啊…那你想輪迴嗎?想逃離惡鬼的操縱嗎?」

  「那惡鬼就是我爸啊…我生前沒有好好照顧他,所以希望死後能好好補償,等他輪迴了我再走。」

  「父親嗎…」符感慨地頓了頓:「我理解。」

  那倀笑了笑,然後說:「既然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好…啊,對了,既然你是倀,為什麼會來關心我?」符終於坐起來了。

  「畢竟有無常在附近出事的話,會惹來不得了的人,要是查到來我們地盤,那可不好辦。」倀苦笑。

  符也無奈地笑了:「這樣啊,那…再見了。」

  倀揮了揮手,便往回走去。

  「對了,我叫符,無常之符。」符站起來了。

  「我叫陸儁,倀之陸儁。」他回頭說道,然後繼續前行,待他完全跨過江後,符又再度躺回去了。

  「呼…傾聽別人的說話果然很累啊,但我應該算做得不錯了吧?」

  「陸儁…」

  「等等,那豈不是陸康之子?」符彈了起來,望向對岸,但已不見陸儁蹤影。

  「那個被我害死了一半男丁的陸家嗎…如果陸康成為了惡鬼,那似乎只有我能超度他。」符凝重地說道。

  「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繼續練功。」符再躺了回去。

  日月不斷交替,不斷錯過,但突然,又有了相遇的機會。

   此時剛過中午,太陽微微西傾,而弦月也現身了,掛在東方,兩者似是在遙遙地守望著彼此,卻不敢靠近。

  然後,符看見一隻黑鴿向西而去,卻又突然回過頭,向自己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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