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雪越來越厚,吳郡的人,不是在準備過冬,就是已經在過冬。

陸家少年為了替小桔子張羅些小桔子,只好把自己包得像糭子一般才敢踏出陸家大門。街上人馬冷清,少年繞了好幾個市集,都覓不到小桔子的蹤跡。無奈之下,他唯有放棄,踏上歸家之路。

卻沒想到,這平凡又白走一趟的跑腿,竟成為了他人生的轉捩點。

他拐了個彎,來到陸家正門前的大道,卻發現家門似乎不太平靜。只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被陸家的下人一腳踢倒在街上。

那少年默默地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再默默地看著陸家下人粗暴地嘲笑自己,然後用力地關上了陸家的大門。





陸家少年尷尬地走到那少年的身邊,抱歉地說道:「真是魯粗的傢伙呢。」

少年卻平靜地答道:「是我不好,突然就來打擾別人。」

陸家少年感到好奇,於是便問:「你找來陸家幹什麼?」

少年用稍稍奇怪卻不失禮貌的眼神望向陸家少年。

陸家少年尷尬地指著自己的嘴巴解釋道:「抱歉,我舌的頭有點問題…」





少年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說答:「我是來求見懷桔遺親的陸績,也就是陸氏當家。」

「你也是來求卜問占的嗎?」陸家少年有點失望。不知為何,吳中突然開始流傳,陸績能預知未來之事,於是便經常有些閒人跑來白撞。陸家少年以為,這淡然的少年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他卻猜錯了。

「不,我只是想看看在江東鼎鼎大名的陸家,其主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少年徐徐說道。

陸家少年一怔,然後才笑說:「什麼鼎鼎大名,不過是個落沒的世家。」





少年卻落寞地道:「不知他們是否仍然怨恨著孫家。」

陸家少年幾乎想也不想就答道:「當然。」

少年訝異地望著陸家少年,卻在此時,一陣寒風吹過,拂開了少年所戴的兜帽,露出了他紫色的頭髮。

然後就換陸家少年訝異地望著少年,他突然想起,在早前,孫家曾發帖邀請陸家赴冬至宴,但陸家卻沒有理會。

「果然,這種幾近滅族的家仇,不是這麼簡單能化解。」紫髮少年無奈地道。

「反正孫家也不會把這種敗衰的世族放在眼內吧?」陸家少年反問。

紫髮少年只是淡淡地笑道,然後便轉身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後,就回頭問道:「對了,未知高姓大名?」

「陸議,字伯言。」伯言答道。





「在下仲謀。」仲謀說:「姓氏就不說了。」

「我也不想惹麻煩。」伯言冷笑道。

兩人對視,眼神都異常複雜,家仇、族恨、好奇、惺惺相惜,各種各樣的情緒夾雜在一起。

然後,一股莫名的悲憤從伯言胸腔裡噴湧而出,他幾乎是吼著問道:「殺害了陸家一半男丁還不夠,還要拿這垂死家族的名號來當工具,這就是屠夫一族孫家的做法麼?」

仲謀瞪大了眼,雖然他感覺和伯言頗為投契,卻沒想到,他還能看穿自己的計劃。

陸家的經歷和背景,雖然最適合推動四大家族計劃,但又只不過是其中一枚棋子,並非非陸家不可,而這次微服試探,也算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放棄陸家的理由,但仲謀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遇上眼前的這個少年。

仲謀笑了,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欲望。他要這傢伙當他的左右手,就像他的大哥身邊有個周公瑾,他的身邊,也會有個陸伯言。





「不過是區區家仇,我會想方法將之化解。」仲謀露出猶如伯符再世一樣的堅定笑容,說道:「然後,就讓我們來一同光大江東吧。」

「不是天下?」伯言衝口而出。

「我還以為同住江東的你會明白。」仲謀說:「我們身前是個無垠的大海,大海彼端有著未知的國度和天地,為何還要拘泥於背後的內陸?」

一直因陸家而劃地自限的伯言,感覺世界突然變得開闊,以往的他,頂多只會想想天下,卻從沒想過天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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