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佩盈沒察覺我也下來了。
 
「你……又落黎既?」她有點尷尬。
 
我看著她,有點不安的樣子。
 
「可唔可以,帶我周圍行下?」我問,環望四周,「我琴日先搬黎,仲未熟附近既路。」
 
「你又係住哩頭?」她問。
 




「係啊,租左個單位。」我說,「所以先會係度撞到你地。」
 
她的身上,仍是上班的白襯衫和黑西褲。
 
鞋子是格仔布鞋。
 
「你想去邊?」她問,「但我唔想出黎太耐,因為留低老豆一個,好似唔係幾好。」
 
風吹起她的長髮,使她用手按住。
 




「我地就係附近行下?」我說,「當食飽飯,散下步。」
 
附近的三層式住宅,有燈亮,有窗暗。
 
兩個人在街道上走著。
 
我在左,她在右。
 
我問了她這幾年發生的事,她說當年備考的結果是失敗了,只能讀次一級的美術學院。
 




畢業後,開始找工作,在幾家公司待過。
 
可是都沒有發展機會。
 
「時間真係過得好快。」她感慨。
 
才幾天沒見,你就過了八年,二十六歲了。
 
「時間實在過得太快。」我絕對同意。
 
「黎緊,你諗住點?真係轉部門?」我問。
 
有時候,我看著她和鄭健。
 
反而覺得以前逆境中的他們,更有生命的光輝,更有魅力。




 
而當物質條件滿足之後,在安穩之後,向前的動力反而小了。
 
從前沒有收入,必須努力在月台賣帽子的佩盈;從前想滿足爸爸的期待,必須努力讀書的佩盈。
 
今天有收入了,爸爸也很滿意了,是不是只需要保持這樣就好?
 
是不是沒有逆境,就不需要有向前看的目光?
 
安穩,是最大的敵人?
 
我帶著很多疑問,問了剛才的問題。
 
「我唔係好想轉部門,但好似冇得揀。」佩盈迷茫地說,「市場部個經理對我好好,轉過去,應該一切都會順利。」
 




「應該可以有好日子過。」她再說。
 
如果我是一個旁人,一個普通朋友,我只需要說一聲加油,就完事了。
 
可惜,我不是。
 
「比你隻手我,我幫你睇下掌。」我說。
 
「吓,你識睇架咩?」她問,把左手給我。
 
伸手去捉她的手,拉過來看。
 
「唔好去。」我說。
 
「點解?」她問。




 
「你睇下你條生命線幾短?」我說,指著她的掌紋,「即係話你可能好短命。」
 
「咁點算?」她緊張。
 
「所以,你要把握時間,去做自己鐘意做既事。」我說,「你可以委屈自己,可以有黑眼圈,但只限為左——自己想做既事。」
 
「對於唔想理既人,唔想返既工,你無需要忍。」我說。
 
聽了這番話,她明白了我的用心。
 
「多謝你。」她微笑。
 
露出了小酒窩。
 




慢慢收了手。
 
在街燈之下,兩人的影子很黑。
 
「唔知你仲記唔記得,十年前既你、八年前既你係點?」我說,「我仲記得好清楚。」
 
「我好想你可以保持當時既樂觀,保持對未來既憧憬。」我說。
 
「點解?」她問。
 
「咩點……」我還沒說完。
 
「點解過左咁多年,你仲記得咁清楚?」佩盈踏前一步。
 
兩人的影子很靠近。
 
「因為……」我語塞。
 
這時白光照來,有人踏自行車衝過來。
 
我本能地抓住佩盈肩膀,壓向燈柱。
 
自行車從我背後掠過,白光繼續照去。
 
我望向自行車,是個送外賣的小子。
 
回過頭來——
 
佩盈近在咫尺。
 
「以前都好似發生過類似既事。」她說。
 
「嗰日我地睇完影畫戲,食完糖水,就差啲比車撞到。」我說,「之後你就約左我第二日踩單車,拎住本日記去搵日記主人。」
 
「仲係農村過左一晚,收割人地啲菜,搞亂晒人地間屋。」她莞爾一笑。
 
「你仲記得?」這次是我問她。
 
「記得,不過都係好多年前既事。」她說,面露難色,「嗰時想去邊就去邊,依加邊有咁自由?」
 
我聽著,站著不動。
 
很快,外賣小子就回程了。
 
白光照了過來。
 
踏出一步,我強行地攔住他。
 
外賣小子非常不爽地剎車,正想要罵我時。
 
「十蚊,租你部車一晚。」我說,「之後我會還返去餐館。」
 
成交。
 
「你傻左?」佩盈問。
 
我跨上自行車,看看後座。
 
「上車。」我只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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