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誠實點不好嗎?為什麼一定得戴上那副假面具?」她輕拂我的臉龐,似在抹去什麼,「回答我,那個身穿中學校裙的我、那個穿上套裝黑絲襪高跟鞋的我、那個受你任意擺佈蹂躪的我、那個脫得一絲不掛的我,是你一直以來性幻想的對象嗎?」


  我倆四目交投,我從她的眼裡彷彿看到多年前的我倆,她調情的說話一瞬間將我們拉回從前的時光,回到那段我們為彼此臉紅心動的時光。


  我沒有回答,準確來說,我沒有用言語回答她。我身子前傾,模仿她的動作捧住她依舊白滑的臉蛋,我們的姿勢慢慢同步,然後逐漸靠近。阿螢身上還是散發出昔日那股清香,我始終弄不清那是什麼香味,只知道這香氣早已刻進我腦海,再也無法沖走。我們像一對交往不久的情侶,在第一次接吻前互相試探,踏出一小步後,等待對方的回應,才敢再踏前一步。旁人看來或許是虛耗時間,但身在其中的卻懂得享受當中的甜蜜。


  我們淡淡的親吻著,在兩對嘴唇終於接合之際,彷彿交換了彼此的心情感受。這是一種令人不期然放鬆身體的窩心氣氛,原本緊繃的身軀漸漸軟化,我的雙腳前伸,觸踫到她穿著絲襪的小腿。那本應是誘引情慾的接觸,但卻沒有激起熱情,一切都是淡然流過,少了往日怦然心動的欲求,多了歷經風霜的平實。




  結束平淡但深刻的親吻後,我們相視而笑。


  「妳還是那麼誘人。」我讚道。


  「我算是很普通吧?我也有點自知之明,身材臉蛋比我好的女人多的是。」她沒有自卑或失落,反而豁達面對自己的不足。




  「但對我來說,妳是最特別的。」


  「男人就只懂說好聽的話。見過不少身材火辣的女人後,你也不會想著我吧?」


  「我當然會想妳。」我連忙說道。




  「是嗎?外頭數百塊就能跟一個女人上床。幾百塊就能得到一個可以看見可以觸摸的肉體,相比起只活在回憶中遙不可及的我,你可以憑良心說,你還是像當初那般記掛我?」


  我苦笑,阿螢說得沒錯,誰會為了一個泡影而忽視眼前伸手可踫的事物?這些年我不是沒嘗過召妓,坦白說,次數也不少,畢竟地盤裡工作的大多是男人,聚起來不是談賭博就是談女人──當然不會拿自己家裡的女人來充當談論對象。你前天審視北方佳麗,他上星期騎上匹本地駿馬,聊著聊著可能便結伴出發,與新歡舊愛劇烈碰撞之後盡情釋放慾火。


  本來我對這回事也有點抗拒。年輕時天真地認為性與愛必然是不可相分的東西,喜歡上一個女人,你便希望跟她發展更親密的關係,其中當然包括做愛;面對一個你不愛的女人,與之做愛,不過徒添自己的罪惡感。那時候對愛的定義很膚淺,以為只侷促於心靈上的交流,所以我抗拒召妓。對於素未謀面的女性,根本談不上愛或不愛,與妓女性交毫無情感的交流,僅是為了解決性需要的交易。


  然而日子久了,我才發覺愛並不是我想像中那麼簡單。愛是個多面體,一面可以是心靈上的交流,另一面也可以是肉體上的契合,亦有更多更多的可能性。彼此間不但無衝突,反而所有東西加起來才組成愛這個立體。如果說「不計較對方的相貌、只因對方的思想價值觀與自己相近,因而跟對方交往」算是真愛,那麼「純粹喜歡與對方做愛、不計較對方的思想跟自己有偏差」也未嘗不可稱為真愛。我們憑什麼說柏拉圖式的愛情比較高尚?


  這道理是我的一個同事告訴我的。當然他沒有長篇大論,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話。






  「你不是很愛你老婆?為什麼又會去嫖妓?」休息時間我們坐在地上閒聊,口中快速抽口煙,維持工作所需的精神。


  「我愛我老婆啊,但我也愛那些小妞的身體啊哈哈。」他猥瑣地笑笑,抖落成灰的煙屑,「老婆可以幫我解決生活上的困難,那些小姐可以幫我解決生理上的需要,不衝突啦!」


  那天工作完了,我隨他上了一次大陸,見識了這個花花世界。




  我始終堅持只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做愛,但喜歡的意義改變了,可以是喜歡她的性格,可以是喜歡她的思想,也可以是喜歡她的臉蛋身材。
  每次找小姐,我都會找個合眼緣、身材吸引我的女人。就像你到服裝店挑衣服,你也不會特地挑一件自己不喜歡的來穿。當我選好了,進房間肉帛相見時,要是跟我想像的有很大落差,我便毫不猶豫要求換個小姐。我只會跟我喜歡的人做愛。




  我喜歡每一個曾經上過的女人,但只限於肉體上的喜歡。跟阿螢相比,她們少了與我心靈上的交流,她們沒有與我一同生活過,沒有分享過悲喜,除了做愛別無難忘回憶。所以──


  「妳留給我的,除了胴體的觸感之外,還有談情說愛的美好。經歷這麼多之後,我反而更清楚我對妳有多一份情感。」我誠懇地說。


  不曉得是否我的錯覺,阿螢的臉頰似乎微微發紅。她眼神變得閃縮,然後低下頭用叉子把蛋糕切開成一小片,再逐片放進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