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歸靜默,在寧靜的咖啡館內喝咖啡、吃蛋糕,像兩個互不相識、剛好同桌的陌路人,又像一對交往已久、心照不宣的情人。


  專心品嘗餐點之下,我才發現不僅咖啡味淡如水,連那件蛋糕也是食之無味。不是難吃,而是完全沒有味道。不甜不苦不酸不辣不鹹,就像一大片經咬嚼多時的香口膠一樣。


  「對了,你還住在那裡?」阿螢拿起桌上的餐巾抹抹嘴。


  「對,還是那裡。」我點點頭。




  「伯母還好嗎?很久沒見她了。現在不用工作了吧,有你這個乖兒子養料。」她燦爛地笑著,似乎在回想當時在我家裡碰到我媽的情境,並沒有留意到我木然的表情。


  「嗯,她現在不用工作了。」我舉起咖啡杯,仰起頭,把最後一滴咖啡都倒進口裡。


  「我還記得她很愛整潔,她在家的時候就忙著做家務,拖個地、抹個窗什麼的。現在她退休了,你們家一定很整齊吧。」




  我放下杯子,緊握阿螢的手,感受她纖細的雙手,道:「我媽她──她已經不在了。」


  望見阿螢難以置信的樣子,我更緊抿雙唇,無法說出任何話。如果當時我面前有一塊鏡子,我應該會看見那時的自己跟現在的阿螢有著一模一樣的表情吧。


  「怎麼會……何時發生的事?」她愕然道,雙眼睜得大大的。




  我深呼吸數次,才開口道:「就在我重考後──」我清一清喉嚨:「──重考後幾個月。交通意外,一兩句鐘便走了,說走便走。」


  阿螢站起身,坐到我身旁,摟住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那時我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窩囊。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好……」淚腺的開關被無形的力量扭開,積存在心底的鬱悶一下子都流了出來。我不敢轉身望向阿螢,我不想她看到我這幅臉容,也不想知道她對我的歇斯底里有何反應。我害怕看到她對我的蔑視。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她溫柔的聲音傳進我耳內。「來,我們回家吧。」


  我沒有回應,任由她把我拉起來。她牽起我的手,在她的攙扶下,我們慢慢離開咖啡館,步回我的住所。




 

  打開大門,還是那間凌亂的屋子。


  阿螢首先踏入屋內,在鞋架前彎腰脫下高跟鞋。我隨後跟上,關上門後,看見她的背影,好像與回憶中的她重疊起來,重現多年前的情景。但我心裡明白,那只屬過去,已經追不回來,而且我們已經不若當年,現在的我們擁有更多經歷,亦改變了不少。


  然而明白歸明白,我卻禁不住幻想:如果那時我沒有衝動地抱住她、沒有在分手後跟她做愛、沒有發現她另外交了新男友,我們的「和平分手」會否令彼此間少了嫌隙?又會否仍保持聯絡?甚至,又會否在她分手後可以重新開始?


  我一不小心便想得入神,阿螢轉身看見我呆住的樣子,便面帶微笑步近,挽起我的手臂,領我步向大廳裡的梳化。


  她邊走邊掃視四周,道:「這裡也沒有什麼大改變,就跟我之前來的時候差不多。」




  「大多人的屋子都不會有大改變吧?起初搬進去時變化最大,過了半年或一年後,這個衣櫃、那張餐桌,什麼都定好位了,之後也不會亂動。尤其一個人住的話,一想到整理屋子這回事就頭痛了。要說變了什麼的話,應該是變得比較亂吧。」我匆忙撿走散落在梳化上的衣物,讓阿螢好好坐下。


  「那時候我們溫習得累了,就坐在這裡,看電視、聊聊天,休息一會。」她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下。


  「好像不止一會,每次坐下都捨不得回去書桌唸書,最後就乾脆休息到傍晚、妳要回家吃飯為止。」我向後靠,安坐在舒適的梳化。手很自然便舉起來,越過阿螢的頭,再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我們以前慣常的坐姿。阿螢稍稍側身凝視我,我才發覺自己失禮,連忙縮開手,道:「啊抱歉。太順手了。」


  「沒關係。」她面對我說,臉上的五官沒有喜怒變化,使我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對了,要喝點東西嗎?呃,可是我只有水跟啤酒而已。」我站起身,下意識想逃離這個侷促的環境。




  但阿螢拉住我的手。


  「坐下來吧,我們談一談。」我隨著她的牽引,再度跌坐在梳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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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原來昨晚忘了更新 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