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了,熱風吹我的臉,猛烈的太陽使蟬群叫鳴,雖吵鬧卻亂不了我心,反倒清心的鈴聲叫我亂了分寸。回望最初遇見了島崎後,我的眼簾上掛了她,就好像再也摘不下來。從學校相識後⋯不。也許⋯從最初看見她開始,就經已掛上了。最初純粹只是好奇,現在恐怕是我自己都覺得不再純粹。
悠長的暑假,島崎一家都不回日本,島崎如此思念故地和故人,卻不動身回到故鄉,實在令人費解。不只是暑期,聖誕、新年、復活節都不回去,假設當是機票昂貴,有許多無聊假期剛好與星期六日湊在一起,都沒有見她要回去。我忍不住要把「不回日本」與先前好幾個疑點湊在一起,究竟還有多少重隔閡才能了解島崎櫻。
雖然風鈴仍然懸掛在涼亭,晶瑩剔透卻怎樣都看不穿。我看島崎身穿藍色裙子,讓我憶起上年夏天。
「喂!」周兆康氣喘喘的從遠方跑來。
「遲到王。」任雪琳說。
「我從月台尾跑來才遲了一點點而已!」
「火車來了。」洪海浚說。
任雪琳所參加的藝術比賽已經出了結果,也進行了頒獎典禮,現正舉行一連三月的畫展,她的作品當然在其中。據我所知,好像得了優異獎。
展覽地點位於尖沙咀文化中心某一個展覽廳,聽說往年都在小型的展示間,由於今年參賽人數過百,且每份作品的數量和體積都較大,故改用了文化中心。也是我十年都不來一次的地方。展覽是免費的,但也得預約入場票,以控制每場次人流。託
任大人的福,我們不必搶門票了。


作品種類繁多,五花八門各有千秋,藝術果然是無處不在,超出人所想。我們先去欣賞名列前茅的頭三樣作品,第二三名都是畫作,先不論意境,外行人的我實在看不懂,但畫功卻是出色的。
第一名的作品雖偏離傳統人對藝術的看法,卻是印象最深刻的。作品放在黑幕中,需要輪流進去參觀。那是一顆木製的蛋,籃球的大小,上面雕刻了各種花樣並油了色彩,尖端還有一個洞。旁邊有一張提示牌,上面寫著:「請用所提供的工具把蛋打開,蛋內有豐富的獎品送給大家。」一旁就有木螺絲、木錘、木平頭螺絲批、木鎖鑰。
「我來!」周兆康興高采烈地走前,一手拿著木螺絲,一手拿著木錘,就往尖端的洞裡敲。敲了十分鐘都沒有反應,就轉用螺絲批用蠻力撬開,同樣地浪費了十分鐘。最後他才拿了鎖鑰,插進尖端的洞中,一下子就開了縫。周兆康高興地打開,我們也想知道蛋中有些甚麼,可是沒想到花了整整二十分鐘,內裡竟是空蕩蕩的。想必周兆康比誰都要無奈,但正正這份無奈更體現出「空洞」的主題。蛋好比人生,雕刻是我們對人生的塑造。我們會有所追求,用不同的手段達成目的,弄得事情非常複雜,忘了往往簡單就是最好的。可是,即便經歷千辛萬苦,也未必與預期所想,甚至毫無回報。最後,只剩下無奈。
後來我們去看任雪琳的作品,總共有四幅畫,分別是聽著唱片機的島崎、瞭望遠方的島崎、歡舞的島崎和擁抱自己的島崎。四幅畫像都被水彩渲染,優雅又絢麗奪目。仔細觀察四幅畫,各有一處是空白的,分別是耳朵、眼睛、嘴巴和整個島崎。
「有甚麼說法嗎?」洪海浚問。
任雪琳如此解釋:「聽了卻沒有聽、看了卻沒有看、笑了卻沒有笑,因為內心空洞,即便擁抱自己卻感受不到愛。」
「很是深奧。」周兆康皺著眉頭,問我:「你明麼?」
「大致上。」
「真的明麼?」洪海浚笑咪咪的,他最近總是這副表情對著我,而且話中有話,繞了一大圈子都沒說出重點。
「應該⋯」我回答。


這四幅畫中的島崎都是我未曾見過的,栩栩如生的畫作猶如展現出真實的島崎一樣,好像我已見過這四個不一樣的她。任雪琳畫得出色,但是我不禁認為島崎的表現是作品的精髓。
我的意思是⋯她所表現出「空洞」⋯非常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