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第三年的暑假,徐毅玄導師辦了一個日本旅行團,目的地是京都。雖然徐毅玄導師和任雪琳都積極地推薦我參加,可是我本來沒打算報名前往的。最後決定參加是因為島崎在同時期剛好也在京都參加書法比賽,也許我們能夠見上世紀一面。
這是藝術中心舉行的旅行,活動當然是和藝術有關的。我們的行程基本上就是邊畫畫邊旅行,每人都拿著畫本和色盤,找對了景色就拿出筆來。這種旅行也挺不錯和特別的,也有許多人來圍觀和拍照,甚至向我們買畫。
我們去過清水寺和金閣寺了,我認為比淺草寺和明治神宮更氣派和更有古典氣息,每一處都是作畫的好地方,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我也久久未曾如此高興地作畫了,我們雖一整天待在一個地方,卻還是抱怨時間不夠。
這趟旅程只有四天,伏見稻荷神社是最後一天的目的地,亦是我今趟旅程的主要目的。我們早上九點就到了神社,分散在各處作畫。
從入口到本殿到千鳥居都是值得畫的地方,但人太多不好仔細看清楚每個角落,所以我選擇不繞千鳥居,經過玉山稻荷社走直路上到御幸奉拜所那裡。這裡也是一個亭,可遠眺林中的鳥居,便在這兒作我第一幅千鳥居圖。
「叮」
我回神,發現褲袋中的電話震動,電話螢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一點,來電的是島崎。我馬上接聽,一邊收拾畫具。
「喂?島崎?」
「佑君?你在哪?」
「我在⋯御⋯御幸奉⋯怎麼讀?」


「御幸奉拜所?」
「對。你呢?」
「我在往熊鷹社的千鳥居中。」
「我現在馬上來!」
我掛了電話後奔跑而去,御幸奉拜社離熊鷹社非常之近,我在那裡的人群中看,不見她,我便往千鳥居裡走。或許會覺得我很愚笨,我應該留在原地等她,要是以前的我一定會這麼做。但是,現在的我等不及,我得馬上去找她,立即要找到她。千鳥居的人很多,著和服的人使整個畫面百花繚亂。
我馬上又打給她,她又很快地接了電話,我說:「你在哪裡?」
「剛過了奧社奉拜所。」
「我也快到那裡了。」
「真的?哪裡?靠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


「左⋯沒呀?你跳兩下看看,人太多了!」
「跳了!看見沒?」
「沒呀!」
「該死!是你的右邊!」
「右邊?⋯看見了!」
「在那裡?」
「你別動,我過來!」
島崎掛了電話,我聽她說的站在原地,沒多久,櫻花便從人群裡擠到我面前。
「佑君!」她撲在我懷裡,說了很多遍:「好久不見。」
「櫻⋯很多人看著啦⋯」


「喔⋯我忘記了。」
我們找不著位置坐下來,便從奧社奉拜所那裡走往山上去。路上的人多,我跟她手挽手,走在千鳥居之中。這是我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沒有緊張的我不知是否太過輕浮,但是此時此刻只想抓緊時間多留些回憶。
「你過得還好嗎?」我問。
「你看看我,你覺得我過得好不好?」
我照她的意思,仔細地觀察她一分一毫,從頭頂到下巴、頸項到腰間、小腿到腳跟,她好像變了許多,卻又說不出哪裡變了。
「你又瘦了點吧?」
「是瘦了一點。」
「你有好好吃飯嗎?」
「有是有啦,就不太定時。你不也瘦了一點嗎?你有好好吃飯嗎?」
「有啦,就胖不來。」
「這句欠揍欸!」
她笑著,我才發現她變的地方在哪裡。活潑、開朗、可愛、成熟,既保留了她纖細的情感、溫柔與體貼。
「佑君除了瘦了,跟從前一樣呢!」
沒錯。我就跟從前一樣,一點改變都沒有。從前,我希望成為她的支柱,幫助她走出低谷,現在我愈發覺得自視過高了。我認為她需要我,實際上是我希望被需要⋯不,是我需要她。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這個念頭叫我看清了我跟她的差距,這就是二千八百多公里的距離。
「櫻⋯你不覺得辛苦嗎?」


「辛苦?甚麼辛苦?」
「遠距離戀愛。」
「⋯你覺得辛苦嗎?」
我不敢看她的臉,點頭說:「我很辛苦。我會睡不著覺、心不在焉,空閒時也靜不下來,總是想著你的事。」
「我也一樣的。」
「是嗎⋯⋯」
「難道你告白的時候,都沒想像過今天的情境嗎?」
「我有。」
「既然如此,為甚麼還告白呢?」
「我不知道。」我說謊。
我們走到了頂峰,又往下山的路走。氣氛非常尷尬,這算是吵架嗎⋯雖疆持著,但我們仍牽著手。
「你在鬧別扭嗎?」她忍不住問。
我默默點頭:「我非常不安。當然⋯你也一樣。」
「我知道的喔。周兆康、海浚和雪琳都有跟我提起佑君的狀況,他們都說你悶悶不樂、樣子落魄之類。」
「甚麼是落魄啦⋯」


「我跟你一樣,都是第一次談戀愛,不懂得處理感情和情緒管理。加上遠距離戀愛,我們建立關係的機會很少,也不懂得建立信心。所以才這樣子吧。」
「嗯⋯我認同。」
「當我知道你參加了興趣班,我就想或許你跟我一樣,不希望自己有太多時間閒著,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嗯⋯的確是有用的。不過卻不知不覺地成為了逃避現實的場所,一旦抽離後,便覺更加辛苦了。」
她點頭:「就是因為這樣,我經常往那裡跑,常常忽略了你。對不起。」
「我也一樣,沒有考慮到你,對不起。」
「好了!第一次吵架和第一次和好,得紀念一下!」
我們在千鳥居拍了好些照片後回到本殿,遇上了任雪琳。她們聚了舊,又和島崎的同學打了招呼,差不多下午三點,島崎便要回住宿的地方了。
這回換我目送她離去,酸流流的感覺從心理漸漸湧流,可是不安的情感似乎緩下來了。
「你有留意剛剛那個男同學嗎?」任雪琳問。
「嗯。他跟我打招呼了,他說他在追櫻。」我轉身離開。
「吓!甚麼?你詳細說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