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崎畢業當天,我們都歡喜快樂,我替她高興,遠遠看著她辦到從前認為辦不到的事,為她感到驕傲和光榮。這份歡樂來到之時,亦是再一次離別之時,周兆康他們回去香港了。他們離開之時,也代表我們分離之時將到了。
我們把握機會製造回憶,兩人去過吉卜力美術館、迪士尼樂園和其他地方旅遊,過去沒有機會一同去的,還有說過要一起去的,我們都要履行。
今天來到東京都皇居,這裡就像明治神宮和新宿御苑一樣被大自然所包圍,是與世隔絕的空間。我們在皇居散步,遊走在東御苑,經過了桔梗門,看過了富士見櫓和宮殿東庭。我們經過一條竹橋,在橋間停下來,看著遠遠的天空。
島崎非常平靜,沒有了前些天的興奮,她看起來就像平常的她,就是⋯從前的她。
「佑君。」她喊我。
「怎麼了?」
「你有事瞞著我嗎?」
我呆住了一會,笑問:「為何這樣問?」
「這些天⋯你時不時便會自個兒陷入沈默,經常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的錯覺吧。」


「真的嗎?」她用日語問道。
我沈著氣,她只有非常認真的時候才會用到母語,就是有種強調的意思。
「我⋯呃⋯有些不安。」
「我知道。是因為快要回香港嗎?」
「有小部分吧。更多的是我們的關係。」
「我們的關係?」
「我指的是將來。」她好像有點驚訝我主動提及我們的將來,令她既高興又不知所措。「我以為我們畢業後能夠像中學那時一樣天天在一起,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我們對將來沒有指定的方向和目標,好像各自生活一樣。」
她一下子接不上話,便說:「對不起,容我先想想。」
我們又回到桔梗門,走到皇居外苑的廣場,那裡有一片草地,我們就在那兒休憩。坐在野餐巾上,島崎拿出了便當,我們就吃著午餐。
風兒吹來,她接著剛才的話說:「我一直都沒有詳細考慮我們的將來。」


我沒接話,等她繼續說。
「當然,我也有想像過的,但實際和具體要怎麼辦⋯⋯我不知道。」
「這就是我們需要達成共識的地方。」我說。「我知道我們才剛畢業,談這些可能會早了點。但我們的情況不一樣,因為身處的國家不一樣。」
我吃著飯團,是明太子餡的,又喝了一口柑桔蜂蜜茶。我便直接問:「你希望將來在哪裡、做些甚麼呢?」
「你很狡滑欸!為甚麼問我啦!你才是!同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呢?要是我說我想留在日本,你會怎樣呢?」
「那我就來日本。」我簡單直接的回答使她反應不過來。
「你來日本?」
我點頭,她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但她是感動的。
「但是⋯你的一切都在香港⋯不會不捨得嗎?」
「會吧。但換著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我知道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來這裡,你成長和跌到的地方,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再次離開這裡。」


日曬在頭上,我們收拾東西離開廣場,移步到皇居西邊的千鳥之淵。那裡有樹蔭可乘涼,剛好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也有許多人在那兒賞櫻。幸好今天是平日,不必等上一兩小時,大概十五分鐘左右便租到了船隻。我們乘在船上,我划船出去,游到櫻花樹下。
「剛剛你說指定的方向和目標⋯我們要怎麼訂立呢?」
「我們的方向只有兩個,要麼香港,要麼日本,決定了方向,才能確立目標。」
「就剛才的說,要是方向定在日本,你會怎麼做?」
「一邊工作存錢,一邊考日文能力檢定,還有國際認可英語證書也得考。這樣一來,中英日都把在手裡,找工作便會多一點優勢。」
「要是留在香港呢?」
「就存錢呀。相反地,你所準備的功夫便多了。」
她靜默一會,露出生氣的樣子,嘟起嘴來說:「感覺真的很狡滑。要是我說了想要留在日本,彷彿承認自己不想付出一樣。」
我笑了出來:「想多了啦。總有一方需要作出配合的,沒有計較付出多少的意思。我在告訴你,基於你的情況,我願意這麼做。」
風又起了,這下子吹得強勁,櫻花浪把護城河翻了一下。島崎坐不穩便往前傾,船隻搖得更厲害,我馬上接著了她,多虧周遭的人一同把船按著才平定。
「謝謝。」我向周邊的乘客道謝,扶起了島崎。「沒事吧?」
「沒事。」她平靜下來後,又說:「所以⋯你願意為了我,離開香港,搬來日本嗎?」
「對。」
她臉上被櫻花的顏色沾上了,小聲地說:「就像求婚一樣⋯」
聽她這麼說,我才醒悟過來,確實我所說的將來是包括結婚的。但這樣一想就是我一直一本正經地及毫不遮掩地求婚,然後在這之先已經假設了我們一定會結婚一樣。


我雙手蓋著臉,在這清涼的天氣下出了一身汗,真想立即跳進河裡去。我拿了手巾抹走鼻頭上的汗,深呼吸後問她:「你不願意嗎?」
她聽了以後又害羞,馬上又生氣:「你總是反問真的很可惡!我願意啦!」
在那之後,她又罵了我「爸架」,大概三十次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