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柒話

三月八日。

晚上十時三五分。

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到三月九日,現在的我正在做些甚麼。

我艱苦地咽下口水,鼻子鮮血的倒流,讓喉嚨充滿了一絲絲血腥味。

稍為移動一根指頭,都感到無比疼痛。





———我的鼻樑骨被打斷,十指指骨也被狠狠折斷。

還有更多的傷痕無法肯定,全身上下都疼得發麻,絕對是比死更痛苦的磨難。

只能無力地癱瘓在地上,連蠕動的餘力都失去。

右臉緊緊的貼著地板,中間隔住一層血泊———我的血泊。

眼睛勉強往上瞧,是一遍漆黑的天空,並無半顆閃星存在。





這裡是學校的天台,是夜晚時分的學校天台。

「再問多你一次,你愛不愛我?」一把聽上去明顯已經變異了的女聲。

「.............我......不知道...」我用虛弱而且破損的聲音,顫抖地回應。

碰——!

一記重擊再轟在我背上。





「咕啊呀!!」我喉嚨裡的鮮血禁不住噴出來。

意識變得極度模糊。

百分之九十,不,百分之九十八的意識已經失去了。

到底為甚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三月八日,下午四時三十分。

自從張曉靈的加入,一切行動都變得非常順利。

按照每天解決一個不可思議的進度,現在只剩下兩個還未解決。





之前成功解決了的包括:

時常出現的第十六層階梯—活下去的心

刻意學校外圍單車徑跑步的人—努力的心

是一部無法往上的升降機—掙扎的心

屬於廁所門外突兀的鏡子—面對自我的心

於地下毛骨悚然的留言版—表達的心

這五個順序的不可思議被解決後,秦又夏好像....變得更似一個正常人。

我知道這樣去形容一個人似乎有點奇怪,但用在她身上的話卻是恰到好處。





經過這個星期以來的相處,去了解到秦又夏一直以來的歷程。

宛如活多了一個人生。

「喂,在打甚麼愣,趕快去通知其他人啊。」張曉靈把我從思考中喚醒過來。

「我知道的,只想在考慮該如何開口而已。」我回話。

「如何開口?直接去問他們不就行了嗎,難得高時刻肯低下頭請求別人,是我就會馬上把握機會踐踏你。」

「.......到底我是犯了甚麼彌天大罪。」

「開玩笑的,你都幫助過他們,也是時候報恩了吧。」





「其實也不算全是我幫的啦....」我只是出張嘴.....還有當沙包而已。

「怎樣也好,我有信心你能召集他們的。」張曉靈信心十足跟我說道。

「嗯.....」我無奈地點頭回應。

因為今晚要解決的不可思議——我們課室走廊的狐狸先生。

剛好需要四個人來進行儀式,昨晚就是發現不到這個條件,忙碌了一晚卻無功而回。

凌曦,林鼎星,黃晨軒,張曉靈。

計劃就是他們四人去進行狐狸先生的儀式,然後我和秦又夏就去解決最後一個不可思議。

這樣就可以趕在三月九日來臨之前淨化所有妖異。





而去請求他們的工作就由我來做,張曉靈和秦又夏則去找失去蹤影的張文伯。

她們在解決第二個不可思議之後不知為何感情突然變得很要好。

說起來女生好像都是如此的吧,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就變成知己般的關係,又可能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決裂。

女生真是種難以捉摸的生物,對我而言,難應付的程度就好比妖異。

不,有可能比妖異更難應付。

至於張文伯的失蹤,就要由我跟他說明了有關於白色面具人的事開始解釋。

「大叔,我可以打探一下關於你『業界』的事嗎?」我問道。

「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也不算是有興趣,只是現在必須要知道。」

「那你有甚麼想要知道的。」

「....你有多少個同行正在映璧邨活躍中?」

「計上劉振磊的話,也只有他一人。」

「會有人利用這種靈異技能去作惡的先例嗎?」

「人類作惡的例子無論在任何場合,任何職業都會發生。」

「如果....假設.....映璧邨來了一個這樣的人.......」我眉頭緊皺,認真地盯著張文伯:「該怎麼做才好?」

「..........」張文伯放下了手上原本整理中的道具:「那人是誰?」

「是.....是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人。」

我在說出這個人的時候,每隻字都宛如被恐懼卡在喉嚨一樣。

腦中用了千言萬語才能說服自己把事情道出。

「..........!」張文伯愣怔了,過了好一會兒方能回應我:「請把事情詳細的告訴我。」

「.....好。」接著,我把第一次遇到白色面具人的事,還有我聯想到的所有線索,都向張文伯娓娓道來。

在闡述過程中,他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甚至流下一滴滴的冷汗珠。

直到我把事情原委都轉告過後,他都沒有給過我任何回應。

———連眼神都未曾再接觸。

當時破店內只有我和張文伯二人,氣氛的凝重是從來都沒嘗試過般的沉重。

那次之後,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再出現過在任何人的眼前。

張曉靈當然非常擔心她叔叔的情況,張文伯居然會有這種反應,事件必定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得多。

每天在進行不可思議儀式之前,我們都會四處打探找尋張文伯的蹤影,但都一無所獲。

而今天,我有別的任務在身,所以沒能一起去找。

對於一名毒男,其實要開口向人請求幫助真是一件苦差。

可能你會問,只是開開口,問個問題,是有多困難的事?

對於其他人應該不是大問題,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困難得很。

要是開口之後被人拒絕,要是開口之後被人無視。

要是瞧到開口之後對方因不想幫助自己而露出那張嫌棄的臉。

我絕對會感到無比難受。

這也是我一直都很少向別人請教和要求幫助的原因。

不過現在是為了別人的生死存亡,這種性格還是先放在一旁吧。

畢竟說到底.......

只是因為出於對自身的自卑感,還有———怕被傷害的感覺而已。

下午四時五十分。

於是乎,我先選擇了最容易入手的人開始。

林鼎星。

熱血笨蛋。

浩瀚內閣的候選會長。

因為之前一起參選學生會的關係,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

一通電話撥過去,不出所料,他很爽快地就答應我。

「我知道的,黃晨軒是戲劇學會的吧,今晚我會好好表現一番!」但他似乎誤會了些甚麼。

也不打緊,到今晚他自然會清楚所有事情。

再來便是黃晨軒。

目測一米八七的陽光運動型男。

平常為人積極正面,基本上全部褒義的形容詞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

根據這些特徵,這次向他請求幫忙,應該也會順利答允吧。

「唉.....」黃晨軒在電話中嘆了一口長氣。

「.............」我一時不懂反應,那個正面怪物竟然有這種回覆。

「為何事到如今才告知我所有事情?」

「因為.....我不想牽連到其他人.....」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其他人』嗎?」

「......不是...」

正因為....你們很重要。

我才不想你們受到傷害。

這是我之後方能頓悟的事,亦是現在的我不敢說出來的真相。

「我已經分別警告過你們很多次,但仍然發生了這種事,是不是都把我的說話當成耳邊風.....」他的語氣並不友善。

「這件事的發生真的是一場意外,而且秦又夏她純粹是個受害者.....所以....」

「我懂的,今晚我會出現,就這樣吧。」

咔。

他掛斷電話。

黃晨軒怎麼變得怪怪的,是他變了還是我本來就不太了解他的真正性格?

罷了,總之他今晚會出現那就可以。

先解決燃眉之急再去處理其他事。

最後,就到凌曦。

我的半個青梅竹馬。

亦是我最不想去請求的人。

該怎麼說,我總是覺得凌曦是個對我特別兇巴巴的人。

雖說她是在我面前卸下那塊虛偽的社交能手面具,但沒有多少個人會喜歡別人對自己很兇悍吧。

然而,令她變成這模樣的元兇就是我......

一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是個很乖僻的人。

明明想她溫柔點對待自己,卻又不希望她戴上面具。

說起溫柔.....有時候凌曦確實又是個很懂得安慰的人。

腦海中猛然浮起了上次農曆新年假期與她在夜裡發生的事。

臉龐好像變得熱哄哄似的。

冷靜。

趕快冷靜下來,然後下定決心致電給她。

 嘟—嘟—嘟—嘟———

一貫作風,她是個不會接電話的人。

我只好回到家門前,看看凌曦是否正在家中。


她其實就是住在我的對面門口,不過基於剛才所說的種種(藉口)理由,還是不想跟她直接對話。

「流連城市~人來人往~為了理想起舞吧~狂雷暴雨~亦要擁抱好嗎~~」

嗯.....忘記了說,凌曦同樣是個音痴。

憑這「容易辨識」的歌喉,可以確定她正在家中。

我有禮貌地等她把歌唱完,再輕輕敲門。

木門緩緩被打開,現身應門的是鼓起害羞紅腮的凌曦。

「你在外面聽了多久?」她問道。

「沒多久,應該只有最後的副歌部分。」

砰—!

門立即被關上。

「開玩笑的,我沒聽到,我甚麼都沒聽到!」我邊解釋邊拍門。

門再次打開。

凌曦紅著臉,捂住我的嘴:「好了,不要再說下去。你找我有甚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