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夜深人靜
 
        我不是說他填滿我的生活,這也絕對不是因為我對他有興趣的原故,是這種生活有點好玩。
        但當我整夜輾轉反側時,我覺得很煩,因為我很怕深夜時突然有人開門,然後爬上我的床,再……好吧,我顯然是想太多了。
        天亮,我起床,發現沙發上的人影沒了,只有隨意摺疊好的被子置在一邊,餐桌上還有早餐,旁邊放著一張黃色的紙條,寫著:
 
        午餐可叫外賣
        晚餐再說
 
       


 
        這就是跟他的第一個早晨。
        午時雅玲打電話來問候我,但我一點兒都感受不到她是真的關心我的傷勢,她只是安慰我說阿文會好好照顧我,要我當心日常生活之類。我只在心裡竊喜,因為不用跟她去瑜珈班,反而讓我有點想念芯滿。在那之後,我和她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絡,還有郭采兒。想這些令我走神,一時之間聽不到雅玲說個什麼。
        「我說,妳還沒記起些什麼嗎?」雅玲說道。
        「還沒。」我想了想,轉移一下話題:「聽說妳懷孕了對不對?恭喜妳。」
        「啊?」她反應有點奇怪。「妳怎麼知道?」
        「阿文……他告訴我的。」
        如何稱呼自己的前夫?這個題目很值得討論。
        「噢……」她的反應真的很奇怪。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沒打算……讓妳這麼早知道的。」
        袁文駱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放在心上。
        「哦,還沒到三個月對吧?放心,我不會講出去。」這一點我倒知道,不都有個禁忌。
        我聽到她在電話裡頭乾脆地笑了兩聲:「是四個月了。」電話裡有人叫她。「我先不跟妳說了,再聯絡。」
        這之後是這樣過的:寧芳有空便上來跟我Home Office,再一起吃午餐,晚餐就是我有想吃的,他有空便會煮給我吃。不得不說,我一天裡最期待這個時刻了。他的廚藝真有一手,中西式都會,我可真是大開眼界。有一晚我們還自製漢堡包,他負責弄中間那層肉,我負責烤麵包。這是我最能做到的,我只會用熱水煮杯麵,所以後來他沒空或加班時,我的晚餐就只有杯麵。有一晚他忙到凌晨一點才回來。
        跟他的相處好了些,但見不得是好得沒距離,有時候我很怕他板著臉不說話,然後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他吃飯的時候最安靜,但幸好從沒有使壞在夜裡搞些什麼,嘈雜聲啊或是闖進我房間的戲碼都沒有。
        倘若這就是婚後的生活,也挺不賴,但要我這個才26歲的女生過這種生活,就有點枯燥。怎麼說呢?太千篇一律又無趣了,他亦太木納了,我為何會喜歡這麼悶的人?
        這些日子裡我有問過他一點關於以前的自己,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是個說重點的人。我開始好奇以前跟他的日子是怎樣過,就像現在這樣嗎?
        會這樣想是因為這晚,他連續第三天需要在公司工作,所謂的夜不歸。我經已吃了三晚杯麵,在沙發上看著比他還沉悶的電視劇。2019年的電視節目比以前還差勁,那些鬼扯的劇情還沒有改進,總是男主角要救女主角,嘔。
        我鬱悶地躺在沙發上,雙腳墊在他的被子上,瞄到時鐘顯示凌晨01:43。他再怎樣加班,平時這個時候都已經回來了。我不是等他,我沒有等他,但就是屋子空蕩蕩,我不自在。


        於是很自然地,我拿起電話撥通他的號碼,他接聽時我才想:我為什麼要打給他?
        「什麼事?」他用很正經的語氣問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直接問,想顯得出我毫不依戀好像有點難,都已經這樣問了。
        他沉默了一會,我都快睡著了,他才回答:「差不多了。」
        「喔。」沒人作聲的通話中多了一分難以言喻的尷尬,我卻有種微微的亢奮在心間蕩漾,好奇怪。
  「妳還沒睡嗎?」他稍為放輕語氣問,少了分工作態度。這下心裡的蕩漾更明顯。我是怎麼了?
  「沒,睡不著。」我閉上眼睛,知道自己下意識說了謊。
  「那麼要吃點什麼嗎?」
  我隨即醒了。這種夜晚我好想吃燒墨魚。
  「串燒?」我提議。
  「好。」
  「那我要魷魚、雞肉、豬頸肉、玉米和雞腎。」
  「嗯。」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相當精神,想必像隻小狗不斷搖尾巴那種樣,幸好他看不見。可是通話再次換來一片靜默,令那種似是尷尬的氛圍又再掀起。
  「那個……就這樣,我等你。」我快快掛斷,然後將那些怪異的感覺一掃而空,因為正有我的宵夜等著我,嘻嘻。記得以前經常和高蒙約出來吃宵夜,就在他家附近的串燒店吃,然後坐在馬路邊,吹著夜風一邊說心事。啊!忘了燒茄子!上面有蒜那種,我連忙傳訊息給他。


  記得是等了35分鐘左右,他便回來了。我一聽到開門聲便拐著出去,想要迎接我的食物。他一見到我在走道上,疲倦的臉露出了笑意。我拿了他手上最輕的那一袋,然後拐到沙發前的小桌上。
  我想要坐到地上,他放下所有東西便來扶著我坐下。我現在很習慣他碰我,是卸掉了些戒心,那是因為我真的行動不便,他也真的是扶我。
  我拆開所有膠袋,他亦坐到我身旁,準備開餐,我順道把電視轉到另一個頻道,終於給我看到有趣的鬼片。
  「妳要看這個?」他問。
  「是啊。」我沒看他,一邊看著電視螢幕前的血腥畫面,吃得津津有味。除了茄子,他還買了金菇,不錯不錯。
  電視裡的女鬼忽然在漆黑中顯現,那一下的音樂感把我嚇了一跳,我卻同時感受到旁邊的他激烈地抖了起來,手中的雞肉串掉到桌上。
  我惘然,慢慢朝他一看。他的臉色差得很,又是青又是白,就是不敢看我,或是看電視。
  「你怕看鬼片的?」我輕聲地問。
  他沒回應,默默地重新拿起雞肉串,低頭吃起來。那張蒼白的臉板起來,好像小孩子生病不要吃粥的樣子。
  我禁不住吃下一笑,也是默默地拿起搖控器,轉到無聊的劇集台。
        「妳可以……看妳想看的。」他略為溫吞地說起。
        「省得了,你嚇得我沒胃口。」
        我知道他像啞巴一樣盯著我,我裝沒看見。
        可是看劇情,不一會我就吃不下也提不起精神了,不比鬼片刺激,感覺自己模糊地要睡去。
  矇矓中,我知道有人碰我,一定是他。他拿著紙巾靠近我的嘴角,把油擦掉。我聽見他很溫柔地叫我:「回房睡吧。」心裡有一塊很柔軟的地方撩著我,讓我很心癢,好想靠在他肩膀上睡著就算。


        在他作勢要抱起我時,我已將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依偎著他。他可能頓了一下,最後才把我抱起。我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在我的肩膀附近,我的頭就在他胸膛前磨蹭,然後我就真的睡著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