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武藝,雖未必及得上我師父犀牛,但也在竹節蟲、君田珊之上。雖說他使的空手道我已了然在胸,但跟他平手相鬥,說不定又會出現其他神妙武功。必須份外小心。

我雙手混圓成抱球之勢,輕吐一口濁氣。這是意拳的起手式。

「喝!」他大喝一聲,箭步向前,右手一記手刀,朝我頸上劈來。我雙手一分,左手從下而上一抺,往他手刀格去。

他「噫」了一聲,急忙收勢,左腳一記腳刀又乘勢踢出。我不閃不格,讓他踢在右大腿上。

他退了兩步,臉帶驚訝的望著我。





我使的是意拳。這意拳是內家拳法的頂尖,也是我練得最精純的武功。招式大鈍不巧,但身上勁力鼓足了,每一掌都足以斷石分金。

這是我師父犀牛教的。他說我外家功夫沒錯是強,但面對真正高手,外家始終不及內家。所以,他才教我這手「意拳」,更叫我如非必要,不能使出來。

首領和陳紫瑩也是凝神瞧著,連大氣都不敢抖一口。雖知道我們這一戰,直接決定了今天的勝敗。

君田仁又攻上來,拳腳放慢了,但勁力也大得出奇。我意拳綿掌悠悠打出,每一招都像一條細絲,要把他纏著。而他每一招都像一把刀子,把我纏在他身上的幼絲剪掉。我們翻翻滾滾的過了數十招,拳腳上極是簡明,比的都是內勁。

又鬥一會,我招式愈放愈柔,每招都似虛如無。而他招式則漸漸剛硬起來,一雙手刀使得呼呼作響。而每當我們拳腳相交之時,都發出「拍」的一聲,響徹大廳,可見勁力之強。他剛中帶柔,我柔中帶靭,形勢又自不同。





「嗯⋯他開始急了。急則亂,亂則敗。」我心裡暗道。

眼見他一掌朝我面門擊來,我也是一掌迎去。「呯」的一聲兩掌相交,我身子放鬆得像條毛蟲,手肘一沉,把他掌中之力盡數卸開。他一聲大喝,掌上加力,想要把我推倒。我身子微往後仰,又把來勁化掉。就他前力已盡、後力未現之際,我忽爾大喝一聲,掌力排山倒海而出。

他一愕然,我右掌已按在他胸口上。我留勁沒發,而他也是不敢動彈。

「你贏了。」君田仁額上見汗,無奈說道。

我生怕他突襲,收掌時後躍一大步,退到陳紫瑩身旁。她幽幽的瞧了我一眼。





「怎麼樣,我這隻棋子很好用吧。」我語帶諷刺。

「非常好用。但你剛才應該出手傷了他,好讓我們少一個勁敵。現下事情更複雜了。」陳紫瑩說。

這時首領君田義緩緩站起,右手輕輕把面具拿掉,隨即露出一張滄桑而威武的臉。

「君田仁,你技不如人,若不是人家留手,你早就死了。」君田義對君田仁說。

「對不起,父親。」君田仁躬身說。

「小朋友,讓老父親自會一會你。」首領走到我面前,嘴角微帶冷笑。

「再好沒有了。」我心中想起陸詩如,終於能替她報仇了。

「等等。李如強剛打過一場,這樣不公平。」陳紫瑩插口說。





君田義一怔,眉頭一皺。

「父親,讓我再代你打一場。」君田仁搶上前來,跟君田義並肩站著。

「好吧。我和李如強在一邊,你們父子在一邊,我們就來練練。」陳紫瑩說著,手肘微碰了我一下。

如果我和君田仁又動上手來,沒有一百招是分不出勝負的。而君田義和陳紫瑩,兩人武功我都從未見過。難道陳紫瑩有信心,可以勝過自己父親?要不然,這是死路一條。

從首領白龍,和君田仁表情裡,我知道紫瑩根本不會武。

「妹,別鬧了!快跟爸爸道歉!」君田仁大聲說。

「嘿嘿,你不要太有自信。李如強一個未必打得過,但棋盤上還有一招『事急馬行田』。」她說得可愛,竟像是撒嬌,但說到「事急馬行田」這五個字時,她手肘又碰了我一下。





「開始!」陳紫瑩話未說完,竟自閃身後退,退到五六步之外。

君田父子都是一愕然。

我一咬牙,猱身直上。

「李如強,別打輸呀!」陳紫瑩遠遠喊道。

「先把這小子拿下!」君田義右手如鐵勾般抓來,勢頭猛惡。

我深知以二敵一,根本打無可打。陳紫瑩還遠遠退開。幸好君田義有恃無恐,不下殺手卻來擒拿。而君田仁適才已敗於我手,想必不會再跟我拼命。

我下手不容情,右手鐵絲悄無聲地揮出,直向君田義指頭削去。而君田義也好生了得,眼見銀光一閃,硬生生地收回招式。

「出劍!」君田義大喝一聲,他們父子已各拿一柄武士刀。





我左手絞鐵麻繩一揮,像條大蛇般往他們面門打去。「錚錚」兩聲,均被他們使劍擋開。

我收回鐵絲,雙手各使一條麻繩,仗著兵刃比他們的長,拉開了距離。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我跟他們相距四五步,繩子能到、刀卻不及。

又鬥了一會,他們漸漸摸清我套路,父子二人漸漸左右分開,想給我來個合圍。我雙繩使得呼呼作響,倒能撐得一時。又過幾招,我右繩賣了個破綻。君田仁見機極快,猱身直上。

「攻不得!」君田義大喊。

我麻繩中藏著鋒利鐵絲,已圈住君田仁脖子。我暗自竊喜時,君田義武士刀竟脫手飛出,往我面門直飛過來,想要跟我來個同歸於盡。

「就現在!」身後陳紫瑩大聲喝道。我原本身子正後仰躲避來招,眼前銀燦燦的卻是一花。

我一個後空翻翻出兩步,落在陳紫瑩身旁。君田仁已倒在地上、君田義滿手是血。陳紫瑩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下奇峰突出,席上一人早已站著,把面具揭了下來。

「君田珊!」

原來我和君田父子打鬥之際,陳紫瑩在旁冷眼旁觀,而君田珊也一直伺機伏擊。君田珊飛鏢雖然凌厲,但也絕對傷不了打鬥中的三人。

所以,陳紫瑩旁觀者清,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終於在打鬥勝負將決、生死立判之際,指示君田珊飛出三發飛鏢。

原本我鋼絲已圈上君田仁脖子,只一收就能送他性命。但君田義飛劍將我迫開,鋼絲一招也是化解了。恰巧君田珊的第一發飛鏢,打的是君田義面門,被他百忙之中閃開了。第二發飛鏢,打的是君田仁面門,被君田義以肉掌硬接,插在他手掌之中。頭兩發發鏢都是虛招,為的是分散注意力。第三發飛鏢是實招了,打的是君田仁右膝,勢道猛惡,插到他膝蓋內側,整隻飛鏢幾乎沒入肉中,可見力道之強。

這是一招「事急馬行田」。當年我和陳紫瑩下棋,她用過這一招:
己方剩下將軍、一隻炮、一隻象
敵方還有一車一馬

己方將軍後退一步
敵方上馬
己方炮前進送死
敵方車把炮吃掉
己方象,就行個「日」字,抽掉對方的車

我就是送死的那隻「炮」。

原來,她十多年前的這一招,已經是籌算著今天。而她叫我送信給胡一良,讓胡一良使出這步棋來,是怕我事隔多年忘記了。

君田珊緩緩走到我和陳紫瑩身旁,三人並肩對著君田義。

「君田義,看來現在形勢在我這邊了。」陳紫瑩陰沉的說。

我冷笑一聲,我說過,棋盤上能迫我用「車」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十六年前的陳紫瑩。所以,那盤棋的每一步,我都記了在心裡。

尤其是最後幾步。

「女兒,你非要殺我不可,對嗎?」君田義把飛鏢硬生生從手掌拔出,一時間血流如注。

「你小時候對我做過的事,該還了。你對詩如做過的事,也該還了。」陳紫瑩說。

「你對我父親做過的事,也該還了。」君田珊接口道。

「妹,不要衝動⋯」君田仁躺在地上,看來受傷不輕。

「女兒,你別忘記,這船上還有數十名殺手,隨時衝進來。」君田義說。

「這大廳只有一道窄門,一時之間,他們遠水不能救你近火。」陳紫瑩說。

「你算錯了。我跟這李如強相鬥,你堂妹乘隙下手,一時之間可以打個平手。但如果我先出手攻你,你猜李如強救是不救?他一救你,出手自然會亂,也自然會敗。」君田義說著。

「若你出手攻我,中間還擋著個李如強。若君田珊發飛鏢傷你寶貝兒子,卻又如何?」陳紫瑩說道。

我們一直對恃著,誰都未動手,倒是君田義和陳紫瑩在動口。這大概就是「紙上談兵」了。

「罷罷罷。你要打,我們就打吧。」君田義腳尖一挑,挑起君田仁的武士刀,用血淋淋的雙手拿穩了,閃出, 道寒氣。

我也拿繩在手,深吸了一口氣。

陳紫瑩和君田珊,各退了兩步。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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