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席上還剩下一人,他也緩緩站起身來,把面具揭下。

君田義、君田仁和陳紫瑩三人,眼睛睜得大大的,都是驚訝無比。

「𩶘魚?」我看到那熟悉的臉。她朝我輕輕一笑。

「𩶘甚麼魚?她是火鳳凰!」首領白龍冷笑著說。

「十多年前,八爪魚李如強,從中山一個孤兒院,來到香港,跟你女兒君田瑩,做了同班同學,後來還成了戀人。後來,我又從這個孤兒院,找來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來給你把玩。恰巧她愛的人,又叫做李如強。你覺得,事情有這麼巧嗎?」她說道。





她一開口就說到關節眼處,大廳上眾人都緊張著,連大氣也不敢抖一口。

「我跟大家說個故事吧。

四十年前,我隨一個叫君田義的人,還有他弟弟君田智,從日本到了香港。原本,我們君田家是日本黑幫『二率會』的頭子,因為幫會動亂,才逃到香港來。接著在香港又生出這許多事,最後成立了一個殺手組織,也就是今天的『秋天藝術會』。這段歷史,你們都聽過了吧。」她緩緩說道。

我心中大是疑惑,難道她就是君田義之妻、陳紫瑩之母?不是幾年前死了嗎?

「成立了殺手組織後,我們錢是掙多了,日子也過得很好。可是,君田義你變了。再沒有以前的道義,反而為錢而踐踏人命。三十七年前,我生了大兒子:君田仁。三十三年前,又生了二女兒:君田瑩。看到你教他們的價值觀,我愈來愈害怕,怕有一天君田家會散。而且,當我發現你喜歡跟小女孩發生關係,我更害怕。你記得你父親對你說過甚麼話嗎?你記得他死之前叫你們三兄弟互相照應嗎?你已經泥足深陷了,你知道嗎?」她繼續說。





君田義垂頭不語。

「早在很多年前,我懷了你的第三個孩子。當時我瞞著沒告訴你。懷胎三個月時,我到了中國大陸,花了很多錢捐助了一家,成立不夠三年的孤兒院,又找了幾個人做老師,把那孤兒院改了名。也幸虧你常常不在家,到我誕下孩子時,你都不知道。我差遺了一個中山的農民,把兒子抱到孤兒院裡去,讓他在那邊長大。那家孤兒院叫『重光孤兒院』,這孩子就叫做『君田重光』,為的是讓君田家重見光明。而我安排了一個親信,每天在孤兒院看著這孩子,確保他能快高長大。而這孩子竟然不負所望,練得了一身好武藝。」她說道。

我心裡狐疑,難道她說的是我?又難道是陸詩如?難怪君田仁把她的紀錄燒毀了。

「我每年都到孤兒院探他一兩次,當然他不知道。有一次,有老師告訴我,他很受女孩子歡迎,其中有一個叫『陸詩如』的女孩。我見了那小女孩,竟是長得像花朵般漂亮。後來,我安排我孩兒到了香港,養在一個寄養家庭裡,幾年後也安排他入讀了君田瑩的那間中學。我孩兒離開孤兒院後,那小女孩陸詩如竟然日日在哭。我看著心疼,又見她長得美貌,也就把她也帶到香港來,輾轉下給君田義你帶走了。」她說道。

「哼哼好了,原來我真是君田珊堂哥、君田瑩親弟弟。打從一出生起,我就給利用著。」知道自己身世後,我心中一時充滿憤恨。





轉念想起陸詩如,心裡又難過起來。

「原本我打算跟重光相認,但君田瑩竟然跟他,兩姐弟拍起拖來。我又是擔心又是好笑,幸好最後他們分手了,不久之後重光也進了殺手組織。後來我知道女兒君田瑩開始計劃報仇,我就裝作病死,實質暗中跟君田珊聯絡起來,一是觀察你們,一是希望化解你們之間的誤會。」她說道。

這時陳紫瑩跟君田珊對望了一眼,二人眼神均甚是複雜。

「我們君田家,個個聰明絕頂。如果不是常常自相殘殺,我們是日本最厲害的一家人。到頭來,君田義、君田仁、君田瑩、君田重光、君田珊,你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應該和和氣氣,知道嗎?有甚麼事,就坐下來好好的聊。」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到君田義面前,跟他對望了好一會兒。

「你⋯這些日子過得好嗎?」𩶘魚柔聲問道,輕輕拿起君田義沾滿血的手掌。

「呀!」的一聲慘叫,君田義單膝跪了在地。接著人影一晃,𩶘魚早已退到我身旁。

原來又是君田珊,她趁𩶘魚分散了君田義的注意力,飛鏢射中了他右膝。

「重光,你長大了。」𩶘魚瞧著我好一會兒,才說出這話來。





我一直瞧著她,瞧著這個三十多年前把我拋到孤兒院的媽媽。

「孩子,外面還有四十多個殺手,你能把他們理料了嗎?」她問道。

我轉念一想,外面那批殺手聽命於君田義,遲早要殺。但殺了他們,君田家的殺手組織就要毀於一旦了。而且,四十多條人命,背後有四十多個家庭。

可是,我想起了陸詩如,想起她死不瞑目,心腸又復剛硬。

「這有何難。」我嘴角冷笑,提繩出了房。

甫出房門,已有三四個殺手伏在走廊處。我打疊精神,雙繩齊出。


過了良久,船上裡外都給我掃個清光了。這時天色已見微亮,清晨的涼意襲來。





我在甲板上抽了根煙,稍稍寧定心情,也預備著如何面對三十多年前拋棄自己的母親、有殺妻之仇的爸爸、一直利用我的前度和親姐姐、還有一個仁義的哥哥和逗趣的堂妹。

我踱回那房間,輕輕一推開了門。

大廳裡只剩下一個人,她抱膝坐在起上,抽抽噎噎地哭著。

我走近處彎腰察看,卻是陳紫瑩。她雙眼哭紅,見了我也不打話,只是幽幽的瞧著。

「怎麼了?其他人在哪裡?」我問道。

這時侯,我眼前銀光一閃。我心裡一寒,知道這是君田珊的飛鏢。

我打個後空翻,恰巧避開飛鏢。而第二發飛鏢,竟往我後頸射去。這時我身在半空,這隻飛鏢又快得夾著風聲,我已無從躲避。





「噹」我一聲,我已站直身子。

原來,當日師父李青博把我點醒,說後空翻時後頸會賣給敵人。此後,我凝思了數天,終於找到一個方法,防護這個弱點。我特意做了兩條粗鋼絲,藏在手腕上。每次打後空翻脫身時,雙手手腕都會一抖,把鋼絲揮出,保護了後頸。

這一招我練過千百次,確保防護周密。所以君田珊的一鏢勢若雷霆,也恰巧被我擋開。

我站直身子,瞧著君田珊,和她身後的「火鳳凰」,也就是我媽媽。

「君田珊⋯⋯」媽媽說。

「君田瑩⋯⋯」君田珊說。

「李青博⋯⋯」陳紫瑩說。

「媽媽⋯⋯」我說。





「走!」媽媽和君田珊,轉身走了。

大廳裡只剩下陳紫瑩和我。

「怎麼樣,非要殺我不可嗎?」我蹲下來,瞧著這張久違的臉。

她沒答話,只是怔怔的瞧著我。

「怎麼樣,我答應你的事,有做到了吧。」她說道,臉色卻很蒼白。

我蹲下身來,張開雙手抱著她身子。面頰點著她額頭。

「李如強,你知道嗎?」她在我懷裡輕輕的說。

「嗯?」我輕聲道。

「阿芝她患癌,是因爲我把放射性物質放到一個暖水袋裡,每當她經痛時,就拿來放在小腹上。記得當年我叫你買那個暖水袋嗎?從你喝醉跟君田智叔叔鬥劍,我把早就片段拍好了,為什麼等兩年?就是等她的病嚴重起來。」陳紫瑩說道。

我心中一寒,愈聽愈心寒。

「然後,我特意在喪禮喝杯烈酒,是讓你搞上阿芝。搞上了阿芝後,我發了一條短訊給你女友小阮,點破你的大話。這樣,你才會跟她分開,肯替我辦事」她繼續說。

我鼻中「哼」了一聲,雙手卻仍抱著她。

「陸詩如,你的愛妻,也是我害的。她因為長得美,給我媽帶到香港,是給我爸爸姦,當我的替死鬼。後來,我跟你拍拖,搶了她最愛的男人。再後來,我利用她給你送了封信,讓你們倆遠走高飛,過了半年幸福的日子。可是,一直有人假冒你殺人,讓組織起疑心對嗎?是我指使君田珊,假冒你的。我早就知你伏在阿青身邊,也安排君田珊來找你,也順勢給你看第五封信。」她繼續說。

我心中閃過一絲憤怒,和一絲難過。

「你從大馬回香港,小阮找上了你,說有個人找過她,告訴她其實你是個殺手。找上她的人是我。」她說。

我對小阮感到一陣可惜。

「我知道,因為以上三個女人,你可以一劍殺了我。」陳紫瑩說著,語氣中卻無懼色。

我想起犀牛最後的一句話:「如果可以的話,瞧在師父的份上,放過她吧」。

沒承想,到今天才聽懂。

「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我弟弟。君田珊那小妮子從來沒告訴我。」陳紫瑩說,說得很平靜,又說:「我亦不知道我媽未死。」

「如果一早知道,會有分別嗎?你要殺的人,始終要殺。一將功成了,萬骨也枯了。」我冷冷的答道,但不知為何,我倆還是緊緊的攬在一起。

陳紫瑩嘆了口氣,深呼吸了口氣,說道:

「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也沒法在一起了。一切經完結。如你所願,山谷裡不會再有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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