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後,陸凝麗大字型仰躺在主人房的床上,盡情的享受身軀底下床鋪的軟綿綿的感觸。對比起劏房裏結實的床板,這裏已算是奢華的享受。她好奇孑然一身的張永勤,怎麼會買一張寬闊的雙人床?想著想著,她敵不過睡意,眼簾緩緩闔上。
 
柔光的腸光照射在陸凝麗的臉龐上,喚醒睡得酣甜的她。她伸了個懶腰,邊回味著睡得如此安穩的一晚。她踮起腳尖走出房間,希望不要吵醒張永勤。客廳裏空無一人。沙發呈L型,長的那邊上擺放了東歪西倒的枕頭與綿被。她伸手摺疊綿被,指尖傳來綿被僅餘的一點微溫。這點微溫意外地讓她全身暖透。是家,是家的感覺,與劏房暫居的內心感覺迥然不同。沉醉了好一段時間,她遂把綿被摺得正正方方,枕頭放得整齊。對於習慣多年獨自生活的陸凝麗,這些功夫還是非常到家的。
 
在出門之際,視線落到門柄上吊掛著的大門鑰匙。她一時禁不住託異,難道他對她這個陌生人沒有半點懷疑?還是他認為這兩年來的虛偽相處足夠他看清一個人?她壓根兒猜不透張永勤的動機。到此,她得出結論,他是一個單純的笨蛋。偏偏她沒有想過,張永勤跟她某程度上異常相似。他,也欠缺生存意義,也沒甚麼可以輸掉。大不了她可以把所有東西都偷運走,遺留下一個空殼給他。他甚至樂得這樣,他還可以苦惱一下購買甚麼樣的新家俱,給他枯燥的生存增添一點意想不到的樂趣。
 
上了一整日的課後,陸凝麗已經累透,但為了生存下去,她沒有選擇權。跟朋友道別後,她邁步前往尖沙咀某橦高級酒店。沿途上,她一臉呆滯。她驟然回想起第一次上酒店時的忐忑心情。當時,她不停反問自己:真的要做到這份上嗎?如今,她連想都不會想,便踏進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站在約定好的房門前,她撳響了門鈴。大門徐徐打開,她迅速換上一臉嬌柔的笑容。門內的大漢露出甚是滿意的樣子,隨即伸手環抱住她的纖腰,把她拉了進來。
 
她自動自覺替大漢脫掉上衣,解開褲頭帶,然後自己也脫得赤裸,二人一起步入浴室。她把沐浴露塗滿他的全身,而他則盡情把欲望發洩在陸凝麗的身上。指尖、舌頭盡情的在她的身上游走。陸凝麗沒有抗拒,甚至內心連一絲厭惡都沒有。彷彿身軀並不屬於她。
 




也許這副身軀早已不屬於她。
 
完事後,她摟住他的胳膊跨出房門。二人在高級日式餐廳裏吃晚飯,她一絲不苟地飾演著完美女朋友的角色。絡繹不絕的話題、體貼的關懷、恰到好處的嬌嗔,通通都是用以綁住人客內心的武器。因此,她才可以把他們養成長期客戶。時間到了。大漢把一小疊鈔票交在陸凝麗的手中,自顧自的駛著座駕離開了。看著駛遠了的車子,她忽然想起,好像從來只有張永勤會在交易過後載送她回家。
 
回到家裏,室內一片烏燈黑火。瞟了瞟手錶,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時。張永勤是還未下班?還是另有節目?陸凝麗毫不猶疑的確信是後者,她絕不相信一個有充足財力的男人只有她一位玩伴。她見得太多了。洗過澡後,她坐到短邊沙發上打開手提電腦,著手撰寫大學的論文功課。間中,手提電話響起傳來訊息的提示,有朋友,亦有來自客人的約會。
 
接近晚上十時,大門傳來扭動門柄的聲響。寄人籬下的感覺驅使陸凝麗端坐起來。「我回來了。」張永勤道。陸凝麗隨口回應:「嗯。」張永勤走近沙發,把一盒外賣輕放在前方的茶几上,道:「不知道妳吃過飯了沒有。抱歉只剩下炒飯,希望合妳口味。」語畢,他逕自走進了浴室。
 
當然陸凝麗早已吃過晚飯,還是日本高級料理。然而,她忙於專心演繹好自己的角色,根本無暇把專注力放到舌頭上,任何東西放進口內都味同嚼蠟。飯香偷偷地竄出盒外,傳到陸凝麗的鼻子裏。儘管心裏暗忖:我不需要他的可憐,也不需要他的幫助,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打開飯盒,然後一口一口的送進口裏。
 




吃飽了,扔掉飯盒,剛巧張永勤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孤疑的看著鋪得整齊的綿被。片刻過後,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然後打開電視機,把音量調成無聲。就這樣,二人逗留在同一空間卻沉默不語,沒有理會大家。
 
寫著寫著,陸凝麗覺得睏了,便合上手提電腦返回房間。仰躺在床上,她做好張永勤隨時走進來要求交歡的準備。雖然張永勤從未有提出過租金或者肉償的事宜,但她卻單方面認定了這件事。現實歸現實,世上沒有不需付出代價的事情。她張大耳朵細心傾聽門外的聲音。啪嗒啪嗒,是拖鞋在地板走動的聲音;咔嚓,是雪櫃開關的聲音;嗒,是關掉燈光按鈕的聲音;啪嗒啪嗒,是拖鞋走回原處的聲音。聲音戛然而止,房門陷入一片寧靜。
 
一覺睡醒走出房間,沙發回復了凌亂的狀態。她再次替他收拾好被鋪,才出發上學。晚上回到家中,還是空無一人。接近同樣時間,張永勤打開大門,把飯盒放在茶几,並道:「今天晚上是炒烏冬。」洗完澡後,他又鑽進被子,打開電視調至無聲。她睏了,便鑽進房間,傾聽著微小的聲響入睡。翌日,推開房門,凌亂的沙發再次映入眼簾。
 
縱然二人甚少談話,這兩件小事卻成為了間接相處的橋樑。不知不覺間,二人的心理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會期待每晚鑽進她替他鋪好的被子,她會故意不吃太飽,期待他買回來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