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陸凝麗打著呵欠,習慣性的走到沙發邊。卻意外的發現張永勤熟睡在被窩裏。她不其然發出一聲驚愕的「噢」,旋即摀住嘴巴,幸好未有吵醒張永勤。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壓下了身子仔細地端詳他的五官。瘦削的臉頰鐫刻上深邃的雙眼皮坑紋。冷傲的畢挺的鼻身。兩片緊貼的薄唇。她對他的外貌再熟悉不過,但對他的五官卻格外陌生。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她還是看不清這個男人在盤算甚麼。
 
「咔嚓。」過了一會兒,陸凝麗走出了屋子。同一時間,張永勤俐落的打開雙眼。他坐了起來,打開手提電話,停頓在與陸凝麗的訊息介面。上一次對話是上個星期天,也就是看電影的那一天。他看著介面,一時想得出了神。他好想問她,是不是跟其他客人有約。想到這裏,心坎像被某股莫名的力量按壓住,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他明暸自己是醋意大發。任憑陸凝麗千猜萬算,她怎樣也算不到他暗地裏喜歡著她,而且是打從兩年前第一次見面開始。但迫不得以地,他不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意。因為那個摒棄了他的女人的背影,伴隨著竊笑的聲音,不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黃昏時份,大門「咔嚓」一聲打開。踏進大廳一步的陸凝麗看了眼前的張永勤一眼,下意識地稍稍別過臉來。張永勤赤裸著上半身,左右手各舉動著一隻啞鈴。遲疑了片刻,陸凝麗關上了門,刻不容緩似的鑽進房間。她感受到來自心臟的強烈悸動,明明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裸體,何以會讓她有如此的反應。
 
平息好紛亂的內心,陸凝麗踏出了房門。此時,張永勤已經穿回衣服。張永勤率先開口道:「吃飯了沒有?」陸凝麗搖了搖頭。
 




在大排檔裏,他們點了兩三個小菜,兩枝啤酒。他們默默的吃飯菜放入口中。儘管一言不發,氛圍卻未見兀突。回家的路上,張永勤拿出煙包,一枝遞到陸凝麗的唇上,一枝放在自己唇上。這次,陸凝麗先替張永勤點起香煙。他的嘴角輕輕上揚。背靠著欄干,二人肩貼肩的並排著。
 
回到家裏,張永勤在櫃裏取出一枝威士忌、兩隻酒杯放在茶几上。二人各自坐在一長一短的沙發上,碰杯灌飲。幾輪推杯換盞,兩人的臉頰都浮現出緋紅色的雲朵。兩顆頭顱愈貼愈近,愈貼愈近,最後雙唇交疊在一起,貪婪的親吻起來。他雙手輕撫在她的背上,溫柔得像剝雞蛋一樣,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她亦渴望得到更多,不停用牙齒輕咬住他的嘴唇,他的舌頭。
 
星期天的清晨清靜悄悄地溜進房間內。陸凝麗惺忪地伸出左手輕撢著身旁的張永勤。然而,指尖傳來的是冷冰冰被單的觸感,看來他離開了好一段時間。「賤人。」陸凝麗咕噥道,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她堅忍著,不讓哭聲跑出喉嚨。他逐點拼回她的靈魂,何以要一下子把它摔破。難道對張永勤而言,她只是個有事鍾無艷的玩偶?他是介意她出賣自己的身體?早說了,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可以信任。話雖如此,她卻早已哭成淚人。她明暸,自己愛上了張永勤。
 
另一邊廂,張永勤的突然離開並非沒有因由。由於身居要職,他不時需要假日特地回到公司處理公務,日常的晚歸也見怪不怪。他的內心是多麼渴望將一切都向陸凝麗剖白,但他不可以過火。一旦過火,他確信歷史只會重演,他愛的女人會再度離他而去。在酒精驅使之下,他昨晚的行為跟在空中踩鋼線無異。他暗地發誓,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
 
黃昏時份,工作暫時告一段落的張永勤推開大門,室內被照曬成一片橘黃。與預期中的燈火通明南轅北徹,他不禁皺起雙眉,臉露不悅。他氣沖沖的坐在沙發上,餓著肚子等待著陸凝麗歸家。一段長時間後,陸凝麗終於回來了。「你/妳今天到哪裏去了?」這句說話哽在二人的喉嚨裏一整天,但到了適當時候卻吐不出口。「吃飯?」張永勤聲線帶點暴躁的道。「吃過了。」陸凝麗的毫不客氣的回敬他。張永勤不吭一聲的走到街外。氣在頭上的陸凝麗還是忍不住瞥看一下手錶。十時左右。該不會他一直在等她回來吧?
 




這個晚上,陸凝麗沒有坐到沙發上陪伴張永勤。二人就這樣迎來第一晚的冷戰。
 
竪日,張永勤依舊老早便出了門。內心軟化了的陸凝麗一邊說著他的不是,一邊幫他收拾好被鋪。甚至把久未打掃的地下抹得一塵不染才出門。思考著張永勤昨夜不尋想的舉動,她一整天都心神恍惚,連朋友都擔心她是不是病倒了。
 
躺在酒店房間的床上,她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抱裏。忽然,厭惡感在心坎裏擴散開來。她確定張永勤對她存有好感,但難保可以越過她工作身份的心理關口。不願再多想,她把頭鑽進男人的暖洋洋的胸懷上。但內心還是情不自禁的暗忖:「如果眼前的男人是他,那會多麼好。」
 
回家的路途上,張永勤停佇在每夜都光顧的茶餐廳前。他的內心爭扎了好一段時間,到底應否繼續替她買晚餐呢?不要。他口是心非地走進去,要了一份外賣。走著走著,經過一間甜品店。腦海中浮現出陸凝麗昨夜怒氣忡忡的態度。張永勤不禁愁眉深鎖。他從來都不了解女人想甚麼、要甚麼,只覺得她們從來都是口心不一的。
 
沙發上,陸凝麗盤腿而坐。這時的陸凝麗對這個地方不再陌生。眼看著外賣盒旁邊的多出的一碗糖水,心裏不由得喜孜孜的。她從廚房拿出一隻陶瓷碗,將糖水一分為二,把一份留給張永勤。從浴室走出來的張永勤看到這番景象,禁不住愣在原地,雙目視線勾掛在陸凝麗的身上。察覺到他的視線,陸凝麗抬頭一瞟,二人四目交投了好一會兒,才靦腆的移開視線。二人的內心既興奮,又不知所措。縱然如此,簡單、靜謚的相處,對兩個孤單的靈魂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靈丹妙藥。
 




待在彼此的身旁,已是生活,不再是苟然殘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