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另一天早晨,阿聲和阿盈仍在門外的椅子上睡著,卻隱約聽到醫護人員匆匆忙忙此起彼落的腳步聲,還有醫生奔跑時急促的呼吸聲,好像還有儀器緊密的「嗶、嗶、嗶」響聲。兩人被聲音吵醒,抬頭一看,眾多醫護人員在阿偉房間內替阿偉急救,阿盈一看不妙,馬上詢問醫生。

「醫生,點解…阿偉佢點呀……」阿盈緊張的說。

「你哋唔好阻住先,病人宜家需要急救…」醫生只顧望著阿偉的情況。「唔得喇,推上去,叫高橋醫生嚟。」

只見護士將阿偉推出病房,分秒必爭的將阿偉推到升降機內,到五樓的手術室準備做手術。此時,港航事件獨立調查小組的主席和助手也來到病房前。阿盈和阿聲只是看著阿偉離開,根本來不及說任何說話。他們二人便馬上趕往手術室,剛到的主席和助手也跟上。定下神來,阿聲帶著阿盈來到了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坐著,阿盈眼睛注視著門框上面的紅燈,心裡面只想著一句說話「阿偉你一定要冇事呀!!」

醫生在手術室內,分秒必爭地替阿偉進行治療。





「唔得喇,一支強心針。」

醫生替阿偉打了一支強心針,接著再進行心外壓,觀察著儀器上的讀數。

「病人心跳好混亂,唔得喇,做電擊啦。」醫生要求使用心臟電擊器。醫生準備進行電擊。

「嘭!嘭!」兩下的電擊。

「仲係冇嘢睇,嚟多次。」醫生要求再次電壓。





接著進行了第三次、第四次的電擊。阿偉的脈搏越來越微弱,醫生繼續進行著心外壓,但情況並沒有改善。

「嗶……」心電圖上顯示出一條直線。

「再嚟多次!」醫生打算進行第五次電擊。

經過多個小時的急救,手術室外的紅燈終於熄滅,阿聲和阿盈立刻走到門前,期待著醫生們出來,對他們說阿偉情況如何,兩人深信阿偉定會吉人天相,阿盈也沒有流淚,淚水只是全部被困在眼眶內。

「醫生,阿偉佢點呀?」阿聲問。





「病人受到細菌感染,出現併發症,身體器官衰竭。對唔住,我哋盡咗力,病人…救唔返……節哀…」醫生說完便吩咐護士替阿偉做好餘下的工作。

醫生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一下刺進阿盈和阿聲的心臟。此時阿盈已經情緒失控,眼睛也被淚水充斥著,看不見未來的路,之後突然跌倒在地上,倚著牆壁,低頭閉目,淚涕並流。阿聲上前捉著阿盈的手,打算安慰她,雖然自己此時也悲痛萬分,但阿聲忍著淚水,試著將它們倒回肚子裡。牆上的鐘顯示著日期「11/11」。

「阿盈…」阿聲沙著嗓子說。

「點解…點解個天要咁對阿偉,我仲有好多嘢…想同你講架,點解要咁快離開我…阿偉…」阿盈傷心不已的說著。

哭泣,似乎是此刻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阿偉」的離開已經變成事實,沒有辦法更改,時間也沒有辦法倒退,阿盈閉著眼睛,便回憶起許多與阿偉一起的片段。

「一月二十日 晴」

「你搞咩呀,琴晚喺公司瞓呀?」阿偉問。

「阿偉?」阿盈起來望望窗外「唉呀,死喇,天光架喇?上次做份報告唔見咗……琴晚諗住做埋先走,點知眼瞓得制瞓著咗呀,點算呀,一陣要交俾局長架!」阿盈心急地說。





「咁慘呀,陰公豬囉,今晚又有人唔洗走囉,哈哈哈…」阿偉取笑著阿盈。

「你個衰人呀,快啲行開唔好阻住我,我要快啲做埋佢,仲有一個鐘咋…」阿盈帶著少許怒氣的說。

「送樣嘢俾你啦,你上次留低咗係我屋企呀。」阿偉說完便將報告放到阿盈桌上。「仲唔快啲準備!」

「三月四日 雨」

「咦!阿盈?你返嚟做咩呀,落咁大雨…」阿偉問。

「我返嚟做埋份建議書呀,局長話臨時有啲嘢要改…」阿盈回答。「死啦,冇帶遮添,睇嚟有排落呀…」

「哎呀,我都冇帶…」阿偉失望的說。「冇計啦,唯有等下啦。」





「等咗咁耐仲係咁大雨,點算呀?」阿盈抱怨。

「好似細咗小小啦,我哋不如衝出去馬路截的士啦,嚟啦!再等就等到聽朝喇。」阿偉在門口說著。

「我搵件外套遮住你咪得囉,行啦。」阿偉催促著。

「三月六日 陰」

「你呀,前日逼我同你衝出去截車,宜家搞到我病到七彩…」阿盈埋怨著。

「哎呀,都叫你平時早啲瞓呀、著多件衫架啦,病咗仲要賴我呀。仲有病咗就唔好返工啦,一陣傳染我呀!」阿偉與阿盈開玩笑。

「人哋病咗仲講啲咁嘅嘢,我唔使你可憐呀,你走啦!哼!」阿盈枕在工作桌上說。

「四月十日 雨」





「黃敏盈,你咁係咩意思。」阿偉問著。

「有咩問題,呢個係我哋部門嘅事,唔到你理。」阿盈決絕的說。

「你宜家要暫停我哋嘅測試計劃,即係玩我啫,你當我哋啲同事係咩呀,叫我哋做就做,走就走呀?」阿偉大聲說著。

「宜家個計劃嚴重超支呀,局長要我哋暫停研究,又唔係取消,到搞掂咗資金問題咪再可以繼續囉,我見唔到有咩問題喎。」阿盈冷靜的說。

「啱呀,係你眼中根本無重視過我哋做緊嘅野,對唔住,我好忙架,走先喇!」阿偉扭頭便走。

「六月二十一日 晴」

「你個為食豬呀,啲嘢食係一陣同公司同事慶祝成功研發太空船,先至食架,你咁快偷食咗咁多,一陣佢地咪冇得食!」阿偉輕輕敲著阿盈的頭。





「怕咩啫,再整過囉,我冇食到早餐呀嘛…俾我食埋呢粒啦…」阿盈用叉拮了一粒魚蛋。

「真係呀,第日邊個娶著你真係辛苦喇,食曬佢成副身家都似。」阿偉說笑。

「咁…你娶我呀不如!」阿盈笑著說。

「咪搞,我唔想咁快破產…」阿偉笑著回應。

「十月二十五日 陰」

「阿盈,我下個星期就要上太空做研究喇,有排先返嚟…」阿偉與阿盈坐在海濱旁的長椅上。

「我知,上去研究外星人嘛!」阿盈開玩笑的說。

「呢個係我一直以來嘅夢想,我由細細個開始已經想上太空,睇下呢個宇宙,呢個世界,究竟係點嘅,你都知架…」阿偉平心靜氣的說。

「咁咪好囉,宜家終於夢想成真啦!我嘅夢想都唔知要等幾耐先可以實現。」阿盈慨嘆。

「你夢想係咩呀,咁難實現嘅咩?」阿偉好奇的問。

「我嘅夢想……等你上完太空返嚟先話俾你知!」阿盈賣個關子。

「我知,又係嗰啲咩嫁個有錢人之類咁樣啦!」阿偉笑著說。

「哼,你個阿偉呀!」阿盈鼓著腮子,用手拍打阿偉的肩膀。

「得啦,怕咗你喇。嗱,呢條頸鏈送俾你,第日撞到鑽石王老伍都可以扮下嘢,唔好失禮人呀嘛。」阿偉替阿盈戴上頸鏈。

「仲有呀,我唔係度嗰陣,幫我照顧阿爸阿媽。」阿偉接著說。

「哦,原來有嘢求我嘅!唔怪得咁好送嘢俾我啦!」阿盈說。「放心啦你。」

「十一月十一日 ……」

「……」

想著想著,阿盈的眼淚已經流乾,扶著欄杆慢慢站起來,阿聲幫忙扶著阿盈。此時護士將阿偉推出手術室,打算送他到中轉室,讓家屬見阿偉最後一面。阿盈和阿聲捉著阿偉的床邊,一步一步慢慢的陪伴著阿偉走過最後一段路程。此時,兩人都似乎冷靜下來,彷彿看到阿偉的身軀,有了實在感,亦可能是傷心過度,超過了身體的承受程度,連身體也不知道如何反應,需要消化一下。那個主席和助手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到了中轉室,阿聲和阿盈說了很多之前沒有對阿偉說的話,一會兒後,護士叫兩人到登記處辦手續,並詢問他們想如何處理阿偉的遺體。主席跟了過來。

「我哋…要將阿偉帶番香港!」阿盈說。

「係呀,我哋。呢件事交俾我哋委員會就得喇,你哋可以走先。」主席終於說話。

「你想將阿偉點呀?」阿聲疑惑地說。

「我冇必要同你哋解釋。呢張係特首俾我哋委員會嘅授權書,你哋局長都簽咗名。阿偉我哋會將佢送返香港,總之你哋到呢個時候任務已經完成喇,可以離開啦。」主席冷冷的說。「唔使諗喇,你哋做唔到啲咩,乖乖地同我返香港。我哋香港見!」主席笑著說。

「你……我知我哋做唔到啲咩。但係我要你保證阿偉要平安返到香港。」阿聲無奈的說。

「我保證!」主席說。

阿聲和阿盈使帶著無奈離開了醫院。

「阿盈,等陣先,我哋要同偉爸偉媽講先啦。」阿聲說。

阿聲鼓起勇氣,走到醫院餐廳門外,打電話給偉爸。阿聲先婉轉地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待偉爸有了心理準備後,再將事情告訴偉爸。可惜,偉爸知道了阿偉離世的消息後,依然悲痛流淚,連說話都說不清楚,哭著喊著呼叫阿偉的名字。而阿聲安慰著偉爸,但沒有提及委員會主席的事。經過十多分鐘後,偉爸也停止了哭泣,要求將阿偉帶回香港,阿聲建議不要將事情告訴偉媽,待偉媽出院後才慢慢將事情告知她。

這晚半夜,阿聲和阿盈回到酒店,將自己的行程安排好。到了凌晨五點,兩人都不太可能入睡,便在各自的房間裡,坐到窗台上,倚著窗邊,看著閃爍的星空,靜靜地想著往事。阿盈發現星空上有一顆星星特別耀眼,不知道是不是阿偉故意令阿盈看見,似乎有甚麼要說一樣。阿聲望著天空,也留意到了那顆特別明亮的星星,心裡似乎還有些疑慮: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阿偉呢?那阿偉是如何從香港來到日本的呢?可惜這些問題,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了。思想了一會兒,阿聲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阿偉都已經失蹤了整個星期,就算找得到他,恐怕也只是與現在同一結果,與其讓偉爸和偉媽一直擔心下去,不如盡早讓他們面對。這個人是不是阿偉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偉父母得到了安慰。這個想法是對或是錯,但現在是與非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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