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趕上十點前到達音樂祭的會場,就要早上七點左右出門。

鬧鐘在六時半響起,馬上彈起來把鬧鐘關掉,生怕響聲會弄醒其他人。

背起昨晚已經收拾好的背囊。踮起腳尖走向洗手間,將門輕輕關上。梳洗等動作也輕手輕腳的。再次打開背囊,確認要帶的東西都帶齊。

銀包,手機,耳機,毛巾,螢光棒,門票,車票,逐一檢查都放在袋裡。再次背起背囊,打開大門準備出門。

「你去邊啊。」背後傳來她的聲音。



「噪醒你啊?」轉身看見她揉著雙眼,一撞一撞的走向我,跌在我身上。

「你要去邊啊。」我伸手扶著她。

「我去睇音樂祭嘛,乖啦返去瞓啦。」

「你幾點返啊。」

「唔知喎,睇完咪搭車番嚟囉。」



「又扔低我一個。」她使勁的用拳頭連環打我的肩膊。

「睇完即刻返嚟陪你好無?」我去前一步把她擁入懷中,頓時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我要走啦,再唔走就趕唔到車啦。」

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十分鐘到達難波站,還夠時間先買一兩個飯團當早餐。想了想到會場後還要排物販,就連午餐也買了。準時十點到達會場,然後就發現自己想著十點到實在是太天真,物販的人龍早已經沿著名古屋巨蛋轉了半個圈。烈日當空下,手上的生茶不消十五分鐘已經變成不折不扣的熱茶,脫下背囊想取出飯團時,才發覺黑色外層已經吸熱吸得像個燙手山芋。幸好音樂祭在室內舉行,這樣的天氣多曬一會兒可能也會中暑。

歡樂的時光過得特快,再走出名古屋巨蛋時已經是晚上八時,看著長長的散場人龍我拿出手機,打開乘換案內,如果要趕上返回大阪的尾班車,就要在半小時內趕到最近的車站。

勉勉強強的趕上,還差點錯上開往吉野的列車,幸好及時發現跳車跑過對面月台,才剛登上列車,列車已經馬上開動。



「返嚟未?」才剛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就收到她的訊息。

「差啲上錯車。」想起來還真的膽怯,只差五秒就要在名古屋過夜。

果然搭晚上的長途夜車是最無聊,特別當自己又睡不著時。雖然自己盡興了一天,但一想到明明她想我陪,我卻自顧自的跑開了一天,總感到心裡有些歉疚。雖然我由心的覺得,如果只有我和她一起來,她會毫不猶疑的選擇和我一起來名古屋看音樂祭。

回到民宿,累得半死的打開門,幾乎被眼前的一切嚇傻。她的行李篋昨天還是幾乎全空的,但現在已經放了好幾個鞋盒,還有些衣服甚麼的。

「妳今日究竟去咗邊。」我目瞪口呆地問她。

「特賣場囉。唔係點會買咁多嘢。」

我搖搖頭,走進房間放下自己的背囊,取過要替換的衣服走進廁所。究竟來日本旅遊的目的是甚麼,洗澡時我不斷反問自己。體驗文化,娛樂,還是單純的購物?

把穿過的衣服放進行李篋,便馬上倒在地鋪上。幾乎由早上一直站到晚上,頭一碰到軟枕,很快便失去意識。



「喂你唔吹乾個頭就訓點得啊。」這是我睡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我沒有設鬧鐘,但同樣早上七時多就被搖醒。

「起身啦,今日去京都。」

已經習慣了中午後才起床的生理時鐘,忽然連續三天早上時間就要清醒。理論上應該要逐漸適應,但現實卻不是那回事。

以為閒日去京都應該沒那麼多人,意外地列車上還是有許多從大阪到京都通勤的上班族。忙亂中找到的位置當然是她父親坐,我們則站在人群中,她手不夠長捉不到吊環,只好擁著我。但車廂搖晃時,人們推推撞撞的,她不斷撞到我昨天跳車時扭傷的位置,只能不斷暗地叫痛。

先去的不是京都,而是京都前一站的山崎,當然是為了參觀威士忌廠而來。但去到不久,她們就發現,根本沒有來的意義。預約的是免費參觀,根本不會參觀威士忌廠內部,來到也只能看展板,和付錢飲威士忌。



我看完展板就坐在一邊,膝蓋經過連環的撞擊,一屈膝坐下的瞬間痛得幾乎直接向前仆。

滿心以為可以參觀威士忌廠,但見到我直接坐在一角,她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卻就是不和她父親說。結果拖了大半小時,我再也看不下去。

「其實我哋無得參觀裡面㗎。走啦。」我已經依稀感覺到接下來的行程會充滿千奇百趣。

既然不能參觀內部,拍過照就前往下一個景點,亦是整個行程裡我唯一加插的地方,京都鐵路博物館。我不是鐵路迷,但我覺得既然去一個國家,就應該多看多認識別國的文化,而去美術館博物館就是最好的方法。

但很快我開始發現,我應該再扔下她們一個人去看第二天的音樂祭。在鐵路博物館裡,起初看已經退役的型號時,還是興致勃勃的,但到看介紹日本鐵路發展歷史的圖文展板時,很快已經失去她們的蹤影。

終於把所有展板看完時,就發現她們正坐在場內的長椅等著。

「做咩唔睇,咁多得意嘢。」

「我都唔識日文,鬼識睇咩。」



我沒有回答她們,明明我就在旁邊可以翻譯。反正妳們只對飲食和購物有興趣,我心裡想著。

很快我的想法就被驗證了。

「跟住去邊?」

「呢到。」她打開地圖,畫面上有一個紅點。「去呢到食嘢先囉。」

位置就在京都站旁邊,徒步走過去並不算遠。說是吃抹茶甜品的,也算是換個方法體驗京都,直到去到店前。根本就不是一間甜品店,只是一間賣手信和綠茶粉的小店。

「其實你諗行程嗰陣有冇睇清楚㗎。」我忍不住偷揶她。

「有啊,一陣去二條啊。」她當然已經知道此處不能久留,連忙查看下處要去的地方。



二條,難道是二條城。我心裡暗喜。之前她問我去看音樂祭時,一整天可以和她父親去哪裡,我曾回答姬路城,卻被她以路途遙遠而回絕。
想不到她竟然對日本的城跡有興趣。
================================================

在二條城附近的巴士站下車,滿心歡喜地向著二條城的方向走去。但走不了多遠就被她喊住。

「你行個邊做咩?」她站在交通燈前停下。

「吓二條城係呢邊喎。」我指著遠處的路牌,上面清楚指著往二條城的方向。

「我哋去cafe食嘢咋喎。咩二條城啊都未聽過。」

「係咪森美之前電視講個間?」她父親插嘴問。

不用照鏡我也很清楚我臉上寫隻失望兩個大字。先不論那間cafe有多重要多有格調,但二條城…烈日當空,走不到三分鐘已經滿頭汗,還要一路繼續忍受著膝痛的折磨,但亦只能跟在她後面走好走滿,走不了多遠已經很快被她們拋離。她很快就發現我跟不上她的速度,以為我是太熱而走不快,從袋中將自己的樽裝茶交給我。

距離中暑不遠時,終於到了那間cafe。我們三人坐在最入的位置。我身後是直立式的冷氣機,想不到在日本反而能看得到。座位是矮沙發,她就坐在我旁邊,她父親坐在對面。我面對著店外,陽光打在柏油路上,反射起來形成一塊全白的景象。

餐牌全是日文,所以理所當然的由我向侍應點菜,應該說是,她透過手機把想吃的食物圖片給我看,我再找出相應的菜名。

最有印象的是雞蛋三文治,份量很大,雞蛋的份量大得一口也咬不完。但除了大份外,我完全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她倆卻是讚不絕口,不斷說著好吃。

「唔好食咩?」她見我吃過後沒甚麼反應,反而去盛意粉,在我耳邊低聲問。

「我食過更好食嘅。」

「香港有好食嘅雞蛋三文治咩?」

「妳自己整妳唔覺自己整得好食姐。」

她把三文治湊到嘴邊,遮著自己的笑容。但在我的角度,她的心花怒放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很快就把點的食物吃光,她父親說要到店外吸口煙提提神。她父親剛走遠,她就問。

「你做咩今日咁怪,行路一直咁慢。」

坐在矮梳化上,膝蓋要屈得很後,時間一久又痛了,只好用手揉搓痛的位置,希望可以暫時舒緩痛楚。她伸手稍稍拉起我剛過膝的褲管,定一定神。

「你做咩唔講。」

「咁唔想妳擔心嘛,難得嚟日本玩就開心啲。」

「我就係唔鐘意你成日都唔珍惜自己,成日都要人擔心。」

但最後最令人擔心得廢寢忘餐,最不潔身自愛的又是誰。

================================================

沿著小路走出大街,她知道我的情況,不再走在前面,而是走在我旁邊。

吃飽就有力再走,但烈日當空誰也不願再走,接著要去的目的地也不算遠,她父親提議索性搭的士過去。

當然我坐車頭,方便與司機溝通。我取過她的手機,把標示的地方給司機看。司機看了後,一臉詫異的說了句明白,就踏油門開車。很快連我都詫異了,出現了一棟不高的建築,全黃色的外牆,怎看也不是甚麼值得一遊的地方。

「呢到邊到嚟。」

「批發市場囉。」

「嚟京都去批發市場?」

「咁呢到買嘢平呀嘛,係呢到買手信返去囉。」

來京都的景點是批發市場,還要是超市類型,而不是魚菜市場的。面積也不算大,很快就逛完一圈,但她們卻還在慢悠悠地討論著要買甚麼。連續三天都不斷移動,趁著她們還在選購,我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倚著手推車休息。

「你走到嚟呢邊做咩?要你㗎手推車裝嘢啊。」幾乎快睡著時,她走來叫我。回頭看才發現自己身後放著一支一支的醬料。她好像知道自己把行程編得有多荒唐,滿臉歉意的。「知道你攰啦,係我老豆面前扮吓嘢好無?」

我沒有回答。看著她們一包二包的付款,我忽然想起另一個問題。

「你哋仲有幾多錢剩。」

「做咩?」

「妳尋日又買咁多嘢,呢到又買咁多,聽日仲話食燒肉,後日走妳又買。」

「我哋有分寸啦,唔洗擔心。」收銀處附近嘈吵得很,我也聽不清是誰說的。

有分寸,就是妳經常亂了分寸,才一再做錯。

================================================

太陽開始下山,氣溫比起中午時沒那麼酷熱。有路牌指示前住最近的火車站,她父親走在前面,拿著剛買的走在前面,我們則跟在後面,畢竟累和膝痛也走不了多快。

「你笑吓啦,唔好係我老豆面前咁嘅樣好無?」

我沖著她笑了一笑,又回復本來的表情。「我有分寸喇,妳唔洗擔心。」

如果這不是她安排的行程,我何只不笑。但想回來,幸好只是去買東西,如果她忽然間港女上身,嚷著要穿浴衣,相信黑臉的就不單是我。

回程的車上她不斷向我做心理輔導,但我都多以單音節回應,生怕再說就輪到她不高興,而且我亦沒甚麼可以說。就靜靜地聽著,反正我享受的更多是和她一起。

回到大阪,下車時眼前經過幾個穿著長袍的女高中生,手裡都拿著一支長長的木棍,木棍的頂端稍稍向內彎。能看到的機會十分難得,我取出手機拍下來。

「做咩偷影女仔。」她在身後問,眼神裡帶著鄙視。「我係你隔籬仲係咁𥄫女,想死呀。」明明看得最明目張膽的是妳。

「影佢哋手上面嘅嘢啊。」

「咪普通一碌棍有咩咁好影。」我幾乎反白眼反得可以看到後面。

「呢個係薙刀嚟㗎。」一種類似劍道的運動,當然也只是日本獨有的。

當以為離開京都,再痛苦的已經過去,更令人反白眼的原來還在後頭。晚餐也是她安排的,但一看到地址我就感覺到不對勁。就在難波站旁邊,一間身處遊客區的食店,除了劣食還能有甚麼。

電梯一出,牆上掛滿密密麻麻的簽名板,多名人來吃應該不會太差,但接著就發現一塊驚嚇非常的簽名板。

新假期。

如果食物差劣能夠分層次,上面的三個字,好比英雄聯盟的銅牌,pad的星蛋,賽馬的五班馬。但五班馬都尚有超有利反底贏級際賽,給新假期盯上的,就註定是斷水流大師兄口中的在座各位。

結果亦當然如想像般,難食得不得了。早早回民宿看電視,當然只是我看,她們聽不懂日文,不時就會問我究竟電視正說甚麼。

「出一出嚟。」我坐在地鋪上整理行李。她滿頭濕髮的打開門。

「做咩?唔見我執緊嘢咩。」

「幫我。」她堆起滿面微笑,將風筒塞在我手裡。

「妳自己吹咪得囉。」我將風筒接上電源,把她擰轉身。好像每一個有頭髮的男人,懂得吹頭是與生俱來的技能。

「我就係要你幫我吹得唔得姐。」她說這句時,臉上的笑容是多麼的幸福感。

「你唔好企住啦,一陣你膝頭又痛。」她坐在地上,著我坐在一旁的矮椅。我把矮椅拉近坐下,關節馬上發出卡卡的聲響,近距離聽的話聲音甚為刺耳。

「你依家唔只諗野,連膝頭都變到個老人家咁。」她別過頭嘲笑。

「幫你吹緊頭就咪郁嚟郁去喇。」

變成個老人家總好過妳將來變成個自以為心智成熟的弱智。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