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歸化兵: 九・前英格蘭國腳說
比賽結束，江皓英跟侯城的球員、球證和自己的主教練握過手，便回到更衣室。隊長史摩寧比他更早回到更衣室，還脫去球鞋，換上拖鞋，預備去沖涼。
「華人小伙子，今場也踢得不錯，還以為你季初的只是虛火。」當史摩寧見到江皓英進入更衣室，便停下來，讚賞一番。
江皓英點一點頭，輕聲道謝。
「怎麼了？那麼冷淡。」史摩寧笑起來。「有事煩惱嗎？見你從香港回來後，心情就不似得季初。」
「沒事，真的沒事。」面對隊長，江皓英還是不敢說出真心話。
「少跟我來這套，我可是比你活多十幾年。」
史摩寧於九十年代尾出道於富咸，2010年左右開始效力曼聯，那時他其實還有三個選擇，但他兒時便是紅魔球迷，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他在曼聯表現不過不失，沒有大功，沒有大過，踢了幾年實力便見底，未能取得穩定正選，但他還是一個重要的替補，算是中堅位置的第三或第四選擇。三十三歲時，史摩寧不得不離開班霸，改投列斯聯，參與速度和對抗性都較低的英冠。十幾年的曼聯生涯，令他曾經入選英格蘭國家隊，也是當替補，最後上陣三十八次。
在球壇打滾多年，還是逃不過隊長的眼睛，江皓英有點不好意思問︰「為甚麼你會感覺到？」
「有些事你自己察覺不到的，季初你剛剛升上一隊，每場比賽之後，都會站在球場環顧四周，像似感受着足球、草地、這球場給你的力量。但從香港回來之後，我發現你失去那習慣，反而直接走入更衣室。」史摩寧冷笑一聲後說。
「哦……我本來也不知道自己有這習慣。」
「我可是隊長，要留意不同隊友的心理狀況。當然，就算你有心事，也沒有影響表現，你確實有天分。」
「謝謝。」
「好吧，一會來我家吃飯好嗎？我的兒子可沒認識過亞洲人。」
「沒問題。」江皓英點一點頭，便從儲物櫃取出電話，給媽媽發個訊息，跟她交帶今晚不回來吃飯。
江皓英駕着早兩個月買來的豐田二手車，跟着隊長的SUV，走了三十分鐘，便到達隊長家門前。他們一同下車，隊長看一看江皓英的車子，說︰「首次用薪金去買車嗎？」
「對，之前都是爸爸載我的，他沒空我就去坐巴士。」
「恭喜你，很少球員十八歲就簽到職業球員合約，你要珍惜你的天分。小心私生活，我見過太多有天分的球員因為酒精或女人而斷送前途。」
江皓英這幾個月聽這些話聽得多，爸爸媽媽，或一些好友都有提點他。始終當了足球員，人生就不同了，有些人會因為金錢而主動埋身。選朋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學問。
插進鎖匙，扭了兩個圈，便推門而進。「老婆﹗安東尼﹗」他向着屋子大叫。安東尼隨即爬出來，見到爸爸時，向他爬得更用力之餘，也帶着笑容。
運動服外穿上圍裙的史摩寧太太隨即也走出來，並向江皓英說︰「歡迎，列斯的新孩子。」
史摩寧抱起兒子，親一親他的臉，便抱着他走進客廳，同時引領着江皓英，「來吧孩子，今晚有澳洲的牛排，比賽之後我都會吃牛排，總可以迅速回復體力，對了，你平時比賽後會吃甚麼？」他們走進客廳，飯檯上已經放了三組餐具。
「媽媽煮的……豬肉，是中國菜，華人稱為糖醋排骨，英文應該叫甜豬排。」
「為甚麼吃這個？」
「媽媽知道我喜歡吃，很多時都煮這個。」
「幸福，下次請我吃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隨時都可以。」
「那就下場賽事之後，好嗎？」
江皓英點頭。史摩寧太太這時也拿出三碟香氣撲鼻的牛排，史摩寧忍不住拍兩下掌，着江皓英好好品嚐，太太煎的牛排可是他人生中最愛的食物，沒有之一。
江皓英吃下後，也忍不住讚嘆︰「很鬆軟，做到外剛內柔，生熟度也剛剛好，這是如何做到的？」
「煎完之後還會焗，當然來貨也很重要，凍肉店老闆我們認識了十多年，最靚的肉都會留給我們。」史摩寧太太說。
「謝謝你們。」江皓英說過後跟隊長和史摩寧太太點頭。
「老公，你看，多有禮貌的孩子，安東尼也要好好學習。」
史摩寧太太這時望向吃着麵包的安東尼，他意識到媽媽看着他時，也給媽媽一個微笑。
「他絕對是個好孩子，今季幫了球隊很多，至少不用為護級而煩惱，還有機會爭升班資格。十九歲的小伙子是球隊未來的希望，但是他最近好似有點不高興。」史摩寧吃過一小塊牛排說。
史摩寧太太沒好氣看着他，說︰「總不能在餐桌談吧，吃過飯後你們才說。」
史摩寧跟太太和江皓英幽默地笑了一笑，又埋頭於眼前的牛排，江皓英也跟着隊長的行動，專心用餐。
十五分鐘後，他們用過餐，安東尼不小心睡着了，史摩寧太太抱他回睡房後，回到客廳，將餐具拿回廚房清潔，江皓英則跟隊長到露台把飲品談天。史摩寧喝紅酒，江皓英喝茶。
「不喝酒的嗎？」隊長問江皓英。
「不喝，爸爸說會影響狀態，當運動員不應該飲用。」江皓英說過後說一口茶。
「茶也會影響狀態的。」
「真的嗎？」江皓英一臉驚訝，甚至想將茶吐出來。
「小孩子，你認真問嗎？這只是笑話。但你真的不應該喝酒，我也是近兩年才淺嚐一兩杯。高峰期滴酒不沾。雖然不知道喝一兩口確實有沒有影響，但是可免則免，你還有十多年要踢的。」
江皓英點一點頭，認同隊長的話，也不知道怎樣回應。
「來吧，說出你的煩惱，這裡只得我和你。」隊長突然說話語氣肯定。
江皓英有點難以啟齒，他也不知道是否為此煩惱，但那問題間中就在他的腦海浮現。代表香港？還是等待英格蘭的召喚？他有點難為情，跟信心也有關，他自覺跟英格蘭國家隊有很遠的距離。
隊長喝多一口酒，特別用舌頭感受紅酒的香氣，看着月光，一臉享受。他的目光回到江皓英。江皓英也意識到隊長的視線。
「我不知道怎樣說……」江皓英尷尬回應。
隊長笑了兩聲，說︰「還是不敢說？」
江皓英頭頂發熱，忍不住搔了兩搔，然後鼓起勇氣說︰「那好吧，我直接一點，請不要取笑我。早陣子，我代表香港踢了場友誼賽，他們想我之後代表香港，爸爸也想，但是我更想效力英格蘭。可是……我知道代表英格蘭的機會不高，暫時我只是個英冠水平的球員。」
隊長點了兩吓頭，以示明白他的煩惱，但也有事情他不太明白，他問︰「為甚麼覺得我會取笑你？」
「想代表英格蘭太大想頭吧。」
「踢波當然要大想頭，誰會想一世踢英冠？」隊長放下酒杯，又將視線放到月光，「除了兩個國家的足球水平，還有甚麼是你考慮的？」
「我在英格蘭成長的，香港就只是出生地。」
「那很好呀，你可以選擇。」隊長回頭看一看江皓英，「或者是個好機會認識自己的出生地，甚至認識自己的爸爸。」
「你也認為我要代表香港？」江皓英有點驚愕，他以為英格蘭人會鼓勵他代表英格蘭。
「請別誤會，我認為你有潛力代表英格蘭，但可能要等三年、五年、八年、甚至十年，我不知道要多久，但照目前情況，還有一段距離，你就當最快五年吧。」隊長見江皓英專心聽着，便繼續說︰「你由英冠打起，之後踢上英超，然後要努力成為一線球員，讓國家隊領隊留意，看你有多努力，也要看你的運氣。但如果你代表出生地，可以立即參與國際賽，當然，兩軍實力差很遠。」
「其實，實力方面我並沒有特別介意，就只是情感方面，我明白爸爸的期望，他是個香港人。他可是因為我要踢波，在我八歲時舉家移民英國。」
「是嗎？難怪你並不是非歐盟球員。那麼說，你爸爸可真為你的足球路犧牲不少，也是一場很大的賭搏。」隊長說過後，二人安靜了一段時間，大概五分鐘，他們都聽着列斯晚上的風聲，也聽到間中有汽車經過。
「如果你代表英格蘭，就以贏世界盃為目標；如果你代表香港，就以入決賽周為目標。哪個比較困難？」隊長問。
「嗯，好像差不多。」
「哈哈哈……我這樣想，你選擇哪個國家，除了感情和實力之外，也可以考慮挑戰性，就看你想在強隊爭出場機會，還是助弱隊挑戰世界。」隊長說過後，江皓英認真地思考，隊長冷笑了一下，拍一拍江皓英的膊頭，「別想了，事情總會發展到讓你不用選擇，你好好為列斯聯踢球就是，我可希望再次踢英超的。我也重申，對於你要代表甚麼國家，我的態度中立，就只是分析幾句。」
喝多杯茶，江皓英便離開史摩寧隊長的家，坐上那架新買的二手車，駕駛二十分鐘回家。